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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若在心里歪了歪嘴角,暗想到底还是借了老婆大人的光,唉。他有些担心雍亲王知道自己捣鬼,便偷偷地转了身子去看,不想雍亲王已经来到他的身侧,正好迎面碰上他那双刺心透骨的眼睛。
锡若只觉得自己像是又要被雍亲王的目光戳成一张筛子,连忙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好在这时戎敏赶了过来请示雍亲王的意思,锡若听见雍亲王吩咐他等赵智青的家人和他们家的传家宝被送出来了就退兵,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官船上,锡若仍旧不敢接触雍亲王的视线,便又准备蹲回船头去做他的“辟水神兽”,这时忽然又听见外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连忙探头往官船外面看去。不想这一看却把他乐得眉开眼笑。
原来是赵英拐弯抹角地打探到了这一船人的身份,为了将功补过,带着庄子里出产的东西来巴结了,嘴上却说是得知钦差从本地经过,特地赶来孝敬劳军的。他要是送别的,锡若还不觉得怎样,可是他一看见跟在赵英后边儿的那几口大肥猪,却仿佛看见了肥嫩嫩的红烧肉在向自己招手,差点儿没把哈喇子流了下来。
不过雍亲王似乎是真的存心和锡若过不去,他老人家一见赵英又是猪又是羊又是鸡鸭鹅地赶一路过来,却吩咐外面的戎敏把他们劝回去。锡若高叫了一声“慢着!”,自己却回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雍亲王,过一会儿儿又去瞟一眼外面的那几口大肥猪,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说道:“肉,肉……”,只盼着雍亲王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雍亲王宛若木胎泥塑一般端坐在榻上安然不动,过了一会儿又朝探头进来请示他意思的戎敏挥了挥手。锡若就只能哭丧着脸,眼看着赵英又赶着他的鸡鸭鹅羊大肥猪,浩浩荡荡地从原路上退回去了。
锡若他心里已经顾不上害怕雍亲王,而是满心满肺都对这人敢怒不敢言的意思,便气呼呼地走到船头蹲下,准备到下一站靠岸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上岸去找点肉来打打牙祭。哪怕……哪怕是肉包子也行!
过了一会儿,船舱的帘子一动。锡若立刻闻见了一阵馋人的肉香味,肚子紧跟着就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擦擦嘴角站了起来,转头却看见戎敏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红烧大肘子看着自己,脸上一副笑嘻嘻的神气。
锡若几步飞窜到戎敏跟前,使劲地闻了一下肘子的香味之后,朝戎敏一脸猴急地问道:“哪儿来的?是给我的么?”
戎敏黑红的脸上透出一丝爽朗的笑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四爷赏给额附爷的。他说你这些日子跟着他办差辛苦,所以船一靠岸就打发亲兵去弄了这个。弟兄们沾额附爷的光儿,也都分到了一碗呢!”
锡若听得脸上一抽一抽地,实在琢磨不透雍亲王的思维方式,最后索性就撂到了一旁,谢过戎敏之后,端着盘子走到船头,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抓起肘子就胡吃海塞了起来。
戎敏见锡若馋成这样,便“呵呵”地笑着说道:“额附爷看着斯斯文文的,吃起肉来倒像是我们带兵打仗的人。”
锡若朝戎敏扮了个鬼脸,一手抓着肘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活动量大,所以无肉不欢。肚子里没油水,怎么有精神跑腿儿办差,被四爷折……呃,为国效力呢!”
戎敏一手击掌道:“额附爷此言极是!说老实话……”他偷眼瞥了一眼船舱里的动静,确信雍亲王不会听见之后,挨近了锡若说道:“其实这些天的青菜豆腐,早吃得我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锡若不想这个平日里看似木讷的戎敏还有这么大胆的一面,忍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抓着肘子看了看船舱的方向,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怕。下回等船一靠岸,我们就轮流安排专人去找肉。总之一定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保证顿顿菜里都有肉……大块儿的!”
戎敏听得两眼放光,激动地朝锡若一伸手道:“好,一言为定!”
锡若看了看自己吃得油乎乎的爪子,见戎敏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也就痛快地和他击掌定约。
有了戎敏的合作,锡若觉得接下来的旅程变得再也不那么难熬了。他每天都心情颇佳地坐在船头观赏两岸的风景,一到饭点就避开雍亲王,捧着饭盆儿去找戎敏凑桌子。一来二去的,随行军营里的官兵大都认识他了,见他年轻又没有什么架子,渐渐地也就少了规矩,有些大胆的还会跟他勾肩搭背地说上几句话,倒让锡若有些想起以前柔道社里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时光。
这趟出门,锡若特地带上了几副鲁菲船长他们孝敬的扑克。他见军营里的官兵玩的都是色子和牌九,便突发奇想地要教他们打扑克。结果几天下来,喜欢赌钱的兵大都选择了斗地主,而喜欢开心的兵则几乎全选了拱猪。于是浩浩荡荡的钦差官船和随行兵船里,时不时地会传出“我是猪”,“我真的是猪”,“我真的真的是猪”的诡异呼声……
雍亲王先开始还不在意,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看书看闷了,自己踱到船头去散心的时候,却被突然蹦到自己跟前来叫“我是猪”的锡若吓了一跳。
锡若本来是闭着眼睛蹦出来的,因为他跟戎敏赌的就是朝第一个走出船舱来的人说“我是猪”,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乐极生悲,一脚踩中了最大的地雷。锡若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之后,转身就想飞奔回刚才的船舱,结果身后那条碍事的辫子又被人揪住了。
锡若在心里第无数次地抱怨清朝的这个烂发型,一边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去看着雍亲王,祈祷他老人家不会因为一时不快,就真要自己顶着一个猪头上岸去游街。那他也没脸再在大清朝混下去了……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雍亲王脸颊抽搐了一下之后问道。
锡若举了举手里还攥着的扑克牌,哭丧着脸说道:“拱猪。”
雍亲王眼睑又快速地跳动了两下,问道:“什么是拱猪?”
锡若耐着性子又壮着胆子给雍亲王解释了一遍拱猪的规则,见他没什么反应之后,正想偷偷地抽回自己的辫子溜走,却听见那个冷面王语气不变地说道:“教我。”
“嗻……啊?!”
于是接下来的那几天,锡若的生活又陷入到了不见天日地深渊状态。白天他累得跟狗一样地跟在雍亲王后面跑前跑后,视察民情,晚上还要陪着下一任的皇帝大人玩拱猪。也不知道是锡若撞了什么邪,还是他雍亲王天生就是个千王之王,总之从那之后锡若就没有再赢过这款名叫“拱猪”的游戏,于是随行的官兵侍卫每天都可以不出意外地看见,大清朝的第十六额附爷脸色发红发白甚至是发绿发黑地跑到船舱外面来大叫:“我是猪!”
等好不容易熬到了泰山脚下,锡若换上额附的吉服,憋足了一口气就往泰山顶上蹿。在成功地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脚下之后,锡若站立在泰山之巅,深深地吸了一口东岳顶上清新的空气,气运丹田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地霹雳一声大吼道:“我不是猪!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他的回声在泰山的山谷里回荡着,久久不曾停息……
等到雍亲王带着所有人马爬上山顶的时候,锡若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面色都不大对头,尤其是陪祭的山东本地官员在看向他的时候,更是一副下巴要掉到地上的表情。不过他总算把积攒了N天的怨气发泄了出来,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很潇洒地对着群众挥了挥手,示意雍亲王随时可以开始他的主祭工作。
话说回来,锡若觉得雍亲王真的是很适合在这种严肃场合担任大会主持人的。要是换一个人上去,比如他,光是念那些冗长拗口的祭文,多半会让人真的睡过去一片。
可是端凝冷肃的雍亲王往台子上一站,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且不说他的姿态和语声有多庄严,多适合眼前的气氛,多让人觉得自己睡过去真是一种罪恶,光是他那道让人从头到脚都发自内心地冒出寒气的目光,就让现场没有一个人能顶着这样的严寒睡过去。
祭祀大典结束之后,锡若刚想摘下脑袋上的那顶沉甸甸的额附帽子来扇扇风,却被一群大头兵拥上来围住了。锡若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闹哗变,末了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都是拱猪的受害者,一致同意锡若刚才在泰山之巅的那一嗓子,吼出了他们的心声。
锡若露出一副“同志们,我知道你们也受苦了”的表情,情到真处还伸手拍了拍靠自己最近的两个兵,意气风发地说道:“走,我带你们下山去吃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