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fou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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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的母亲疯了,因为北小武的父亲最终将她给遗弃了。她跟他受尽了漂泊之苦,抛家弃女,陪他流亡。而最终当程天佑找到他们的时候,北小武的父亲却用她堵在了程天佑的枪口上,自己逃跑了。

    就在程天佑错开枪那一瞬间,子弹从她胳膊处划过,她的精神就在那一刻崩溃了。说到这里,小九哭了,可是她的母亲却木木地坐在她对面,贪婪地看着小九手里的龙虾,并没有看到她女儿脸上的泪水。

    人世间,总是有太多的爱情幻灭。她用一份不可寄托的爱毁掉了一个家,以及一个花一样的女孩。我不知道小九心里恨不恨她。是不是恨过了,剩下的就只有悲悯的血缘亲情?

    69 命运是一个无常的轮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轮,它将会将你置身何处,置身何事。

    巷子弯,是一个命运纠结成团的地方。在这里,北小武的父亲和何满厚对程天佑痛下毒手,而我和小九却在这里救了程天佑一命,我还得到了宁信的金钱奖励,最后这笔奖励全花在了何满厚身上,花了这笔钱的何满厚竟然伤害了小九,而我同小九今天又在巷子弯里陪着她疯疯傻傻的母亲吃小龙虾……

    命运就是一个无常的轮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轮,它将要将你置身何处,置身何事!譬如,明天的我和小九,又会怎样地相遇。

    离开小九的时候,我独自在巷子弯转了很久,很久。抬头看天的时候,我想起了程天佑,想起在这里,他的鲜血沾满我的衣裳。

    小九说,不要让我招惹他,最终,我招惹了。

    招惹了他,我就陷入了很多的漩涡。

    宁信与未央的。

    苏曼与天恩的。

    或者,就像小九说的那样,如果,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里躺下而不施救的话,那么,现在的我,该是一个快乐的姜生,而不像现在这样烦恼满怀,独自彷徨在每一条街上,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70 她看着我们,想从我们这里知道确切的答案,生怕银行的人欺骗她。

    春节的时候,北小武没有回家,因为他没有家,更因为他想留下来陪着小九。那个叫小九的女孩,她有着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神和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没有人舍得失去她,舍得她失去最美好的一切。

    我同凉生回家之前,帮金陵把宿舍的行李全部搬到了她的出租屋。金陵说,姜生,我提前祝福你新年快乐了,你要保重。

    我拥抱了她一下,笑着说,宝贝金,你也要保重啊,等我回来,咱再凑到一起吃火锅啊。

    那天我很不开心,因为凉生让我等了很久才出现,他身后还跟着未央。

    我突然想起了《十八相送》,需要这么缠绵吗?光天化日地。

    金陵笑,说,姜生,你公平一点好不好?人家两个人什么都没干,你就给人家冠上“光天化日缠绵”这样的大帽子。嘿嘿,姜生,似乎很多妹妹都喜欢吃哥哥的飞醋,你说,有这样的必要吗?

    我不理她,也冲着凉生黑着脸。

    凉生说,姜生,你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就是快站成化石了。

    未央笑笑,对凉生说,我们的姜生就是词汇量丰富,联想能力强。然后她很亲热地抱了我一下,说,宝贝,春节快乐啊!等回来,一起到“宁信,别来无恙”玩啊。

    她这热情的拥抱,真让我消受不起。我真不愿意她总是当着凉生的面对我这么亲热,好像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姐妹似的,然后,背地里却给我使小心眼。我突然想起一个很好笑的情况,如果是在古代,将未央送进后宫里,绝对是争宠的好手,而且,她的对手都会死得很惨。当然,我估计会更惨,恐怕连进宫都进不了,就让别人给丢进护城河里了。

    在车上,凉生见我一个人在傻乎乎地发愣,就推了我一把,他说,姜生,你想什么呢?一脸花痴的模样?

    我吐吐舌头,对他笑,我说,哥啊,我刚才想,我没进后宫就被人扔进护城河里了。然后,我在替自己可惜,你想,要是当朝的皇帝恰好是一个大帅哥,我这不就错失了一辈子好姻缘。

    凉生笑,说,姜生,我真怕了你了,什么大脑啊,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我说,想啊,我还想,如果我是女皇的话,我该怎样扩充我的后宫,怎样防止那些男妃们相互争宠,防止他们把一些漂亮的男妃在进宫的路上就给我抛进护城河里……

    凉生将头靠在车窗边,不住地笑,看着我傻乎乎的样子,继续笑。

    我说,有什么好笑的,难道哥哥你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未央呢?其实,哥哥,你不要总是笑我浅薄。要说起来,你比我还要浅薄!

    凉生点点头,说,好了,姜生,我浅薄好不好,最不喜欢你跟我说未央了。

    我皱眉,为什么?难道我说她坏话了吗?

    凉生说,姜生,你别急,我只是不想你谈起她不开心。一个让你那么不开心的人,你没必要提起她,不值得。

    我本来想跟他争论,这是什么破理论!那个叫未央的女生这辈子注定就是要活在我的生活里了。既然你将她带进了我的生活,又要让我对她视而不见,到底是我该戳瞎眼睛还是让她去学隐身术呢?最终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新年快到了,我不想再同凉生闹别扭。我们之间,在过去的两年里,有太多的不开心发生了。再说,我只有半年,就要同凉生相隔天涯——我没法保证,我们会读一个大学。所以,我宁愿现在百般珍惜他的笑容,将来没有他的冬天里,我就把他的笑容放在心里,好好取暖。

    整个冬天,我一直在母亲的被窝里取暖。我像一只小猫一样靠在她的身边。凉生弄了很多的柴火,将整个小屋弄得暖烘烘的。这似乎是一个很温暖的寒假。

    凉生,母亲,两个最亲爱的人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我和凉生围着炉火给母亲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母亲微笑着看着我,脸上的微笑很动人,似乎这暖融融的氛围,让她感到了无限的满足。只是,在半夜里,她咳嗽得特别厉害,整个人似乎会窒息一般。

    除夕夜的时候,吃过了饺子,母亲破天荒给我和凉生封了红包。我打开来看,却见里面躺着一张崭新的一百元。凉生的红包里也是。这种红包是母亲亲手用红手绢缝制的,她说这样看起来比较吉利,财不能外露的,否则这一生都不会有福气。

    母亲还很害羞地说,这钱是她将一大包零票拿到银行里兑换的。她说,姜生啊,现在银行数零钱竟然收费了!你们知道吗?她看着我们,想从我们这里知道确切的答案,生怕银行的人欺骗她。

    我的眼睛酸酸的,连忙转过头去,盯着电视,生怕眼泪落到母亲眼前。这二百元,是病床上的母亲靠给别人穿项链换来的,每穿十根项链五分钱。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她才能将一毛一分的钱全部积攒起来,然后再拖着生病的身体到县城的银行里,给我同凉生换成两张崭新的一百元。只是因为,新的整钱看起来才够好看,才够吉利。

    当时,我的心无比酸楚,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没有足够的能力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母亲似乎有些疲惫,看着我和沉默的凉生,靠在枕头上说,你们都长大了。姜生也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总该买点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她又看看凉生,说,凉生啊,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让你晚上了两年学,这样,你大学毕业都二十四岁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底子,没法给你盖新瓦房,给你娶媳妇,一切只能撂在你的肩上,看你自己努力了。妈欠了你两年时间啊,让你将来的生活会很紧张……

    凉生偷偷地擦眼泪,他说,妈,你别这么说,说了我的心怪酸的。不是过年吗?就该高高兴兴的,等凉生将来工作了,一定将你接到城里去,一定给你在城里买一栋房子,也让你逛公园逛超市,让你坐出租车……说完这一些,他就深深地低下了头。

    71 我说出了一个很神奇的想法,我说,北小武,你没给她画那啥人体写真吗?

    回学校的时候,我给北小武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凉生今年学会了炸年糕,金灿灿的,黏黏甜甜的。他围着锅台忙,我在他身边坐在小板凳上吃。

    凉生揉揉被油烟熏红的眼睛,问我味道怎么样。我吃得跟猪似的,嘴里却说,还行,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凉生说,哦。

    本来是要给北小武拿一些“也就这么回事儿”的年糕,可是我嘴巴一抽风,全都给塞进自己肚子里了,为此还肚子疼了三天,直在床上打滚。凉生那三天只肯给我喂白水,不让我吃饭。他说,年糕这东西在腹内不好消化,你完全消化了才能好起来。结果,那三天把我饿得死去活来的,一冬天长的膘全在那三天给饿没了。

    可能是小九最近过得很好,所以,北小武见到我的时候,还像一个猴子似的,不停将手伸进我的包里乱捞,捞出什么来,就啃什么。他说,姜生,奶奶的,这个春节我就跟杨白劳似的,快饿毁了!

    我和凉生提前了两天回学校,就是为了能与北小武和小九在一起厮混上两天。我们将所有东西都拎到北小武的新出租屋,一个很漂亮很温暖的二居室。最大的遗憾,就是离学校比较远。没关系,总的来说北小武还算是一个小大款。他可以打车来回,不必像我一样,为一支两块五毛钱的润唇膏犹豫上半天。

    我问北小武,怎么不见小九呢?

    北小武说,小九不住在这儿啊。

    我说,哎呀,我给忘了,你们俩这可是童男女的小感情,纯洁!说完了,我就后悔,我本来是想开玩笑,现在却觉得是在讽刺小九。

    好在北小武并不是太敏感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一边吃我们带来的东西,一边让我和凉生看他最近的大作。

    北小武的绘画天赋确实不错,今天我才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以前,我总觉得他不过是胡搞乱搞,信手乱涂而已。

    靠近北面的房间里,没有阳光,北小武一个寒假的画作全部在这里,每一张画上都是小九清瘦的模样,有她微笑的、发呆的、玩游戏机的,还有一张是睡着的。这张睡着的,本来是背对着我们的,可能北小武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幅画,甚至不想让小九看到,但是我的手就是喜欢乱抽筋,总是喜欢翻东西,估计在我周围,我唯一没有翻过的便是凉生的小陶罐。

    睡着了的小九,像一个天使。长长的眼睫毛舒展着,长发散在枕头上,手靠在脸颊处,眉心有些皱,可能是梦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北小武见我翻出了这张画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看看他,说,很好看啊,小九怎么看都好看,北小武,你画得真不错。

    突然,我的嘴巴又比大脑反应快了,我说出了一个很神奇的想法,我说,北小武,你没给她画那啥人体写真吗?

    我当时绝对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我只是前几天看电视看到了那部传说中的好莱坞大片《泰坦尼克号》,被上面的故事给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又觉得北小武同小九的故事也够凄惨的,所以就这么类比了一下露丝和杰克。

    可是我的话把北小武给问傻了,他绝对不会想到,某一天,我也会问出这么色情的问题。其实,色情吗?不是现在都说,那是人体艺术吗?要不就是人体文化。总之,他们都说是艺术的、文化的,干吗我说出来就是色情的呢?

    凉生慌忙将我拉出屋子,拉到客厅里,让我好好晒一晒社会主义阳光。他大概知道我是想起了《泰坦尼克号》上的桥段。当时我还指着露丝问凉生,我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一类型的女生啊?当时凉生说他去厕所,就逃过了我这么变态的问题。凉生觉得,我似乎很缺少男女大防这一种意识,所以,他想用社会主义阳光帮我驱赶掉因为《泰坦尼克号》而残留在身上的资本主义阴霾。

    下午的时候,北小武打电话找到了小九。

    小九来的时候,带了一身雪花,海蓝色的围巾更显得她脸色的青白。她看见我同凉生,忙说,新年好啊,新年好啊。还没等我回问她好,她就伸出手来,鬼笑,说拿红包啊,拿红包!

    见过财迷的,没见过这么财迷的。

    那天下午,我们到朱老大饺子村吃的饭。听说朱老大的老板是一个女的,从沂蒙老区走出来的,似乎下过岗,然后白手起家,创造了朱老大的神话。我一向敬畏那些精明强干而不妥协的女子,有时候,女人身上表现出的那种坚韧,是令很多男人都汗颜的。如果不是未央讲过一些关于宁信的事情,我宁愿相信宁信是自己闯出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