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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均一发,小刀却如同走入死胡同,再不能向前一步,车辇停在离董妙然一车的距离,一只手伸出门帘,轻轻一招,再一弹,仍未见董妙然手中的小刀再移动一分。
她竟然能挡得住,没有自尽!
听不到动静,车中的人似乎也迟疑起来,一撩车帘,探了头出来,金玉束发,锦袍修身,比驾马的少年更鲜亮,衣衫间闪着的光,都是金银的炫目,衬着他那张阴鸷森冷的面孔,显出一种不协调的滑稽。
他赫然就是猎杀者。
竟然在他们眼前失了踪影,并且上了马车,换了衣服,这个人,好深的功力!
董妙然四人心头俱是一凛。
即便海涛声声,他的话音并不大,却也听的字字分明,如同送至人耳边似的清晰,和他森冷的脸相反的是,这人言语温和,每个字都像是春风吹过杨柳岸,沙沙令人过耳难忘。
“千里寻香追踪,又能挡住我的毒不自行了断,你是蜀中唐门的什么人?”
董妙然不语,她幼从母姓,和孙愚结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再与唐门无关,十年了,头一回有人问她是唐门的什么人,她,是唐门的什么人?唐门还当她是什么人!
一般人说起蜀中唐门四个字,言语中不免惊恐,即使艺高人胆大的,也会多一份谨慎,眼前这个人,言语中却有种恼怒,似乎那可以借用空气中尘埃,飘落发间雨滴,风吹落的树叶,随意就能杀人于无形的唐门是他的领地,语气中被谁侵犯了一样的恼怒,董妙然想了想,回答,“你也是唐门的人?”
“也?”那人顿了下,“你果然是唐门的人,我早该想到,不是唐门的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春江夜'。要是寻常人,早就用手上的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你是唐门的什么人?据我所知,即使在唐门,能够挡得住‘春江夜’的,也不会超过三人。”
“春江夜?难怪没有花月情怀,你这毒少了花月,又在海边用,江湖到底没有海洋的磅礴,气势上弱了些,自然就无法像平日般驾驭,若不然,我还真不敢说挡得住。你不是唐门中人,你是纪纲。想不到纪纲纪大人不过三十来岁,就有这般成就,竟然能让唐门新秀——唐俊为你所用。”
面上虽然说的平静无波,董妙然心里却道好险,差一点她就因为中毒自行了断。
虽然离开唐门,却仍然关心着唐门的种种,知道唐门后起之秀唐俊,被锦衣卫纪纲收在旗下,这个人,能够使唐俊所创的‘春江夜’,又非唐俊本人,必然就是纪纲,唐俊是不会把这个毒给一般等闲之辈用的。
‘春江夜’名字极温柔,威力极霸道,若是功力不够,用毒者会被反噬。
纪纲,猎杀者竟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难怪会令他们追三个月才显了踪迹,若不是有千里寻香,恐怕早被他甩的没了影子。
竟然由他亲自出马,这一次,他们是起了必得之心吧!
“如果你不是要护着他们三个,又怎么会差点挡不住,恐怕,挡不住的是我吧。能够有这样本事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掌门人,一个是梅娘,显然你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是谁?”突然想到什么,纪纲惊讶地说:“你就是唐俊口中的妙姐,可十年前,你不是病故了嘛?当日发丧,他还去瞌了头的!”
唐家的大小姐,董妙然,唐门最俱天赋的弟子,若不是因为十年前病故,传说新一任的掌门人,非她莫属。
纪纲还记得唐俊和自己说过,唐门中的人任何一个,他都不惧,即使掌门和他比拼,胜败都未可知,唯有这个故去的妙姐,他要畏上三分。
而这个人,竟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像一朵花带着轻愁,即使一夜急风骤雨,落了一地的叶子,开着花的凤凰木还是那样秀挺淡然,那一瞬间,全世界,仿佛只听得见她的声音、看得见她的浅笑。
令人几乎无法遏制地要走向她,如飞蛾扑火一般,奔向危险的光源。
纪纲无端地想起故乡家门前的那棵树,想起他的童年,想起他摸过鱼,洗过澡,嬉戏过的那条河流,想起邻家那个穿着浅紫衣衫,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妹妹,想起离开那姑娘的时候,他和高贤齐说的话,夏日的阳光灿烂明亮,茂密的树叶绿得发光。
涛声轰鸣,对面的这个人那么近,又那么远,好像她在说话,又好像没有说。
纪纲继续回想,故乡门前的那棵树,在雷雨后的一天,最接近天空的那段枝桠被劈断了,枝衩焚毁,颓败得像将死之人,暮气沉沉,那郁郁葱葱,青翠如同少女般亭亭的树,消失了。
那之前的日子真是美好啊,真想回到从前,听邻家妹妹的哀求留下,能够陪着她做梦,就是幸运、幸福的。
纪纲像做了一个梦,美好的开始,美好的家园,他困在其中,一颗心竟然变得柔软、柔和,想远离这世界的所有纷乱与残酷,想解甲归田。
解——甲——归——田?
纪纲咬破自己舌尖,吐出一口血来,同时双掌向董妙然一推。
对面的董妙然几乎被他的掌风震地要摔倒,但她仍然屹立不倒,孙愚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见她要摔倒,握住了她的手,撑着她,两人并肩而立。
纪纲骇然,“你竟然对我用‘大梦’?”
若不是刚才他看见唐俊所说已经死了的董妙然竟然就在眼前,也不会一时失神,给了董妙然可乘之机。
“好一个纪纲,纪大人,难怪你敢伪造诏书,到各大盐场勒索四百余万斤盐,用官船牛车运走私藏;难怪你看上女道士,非要买回家做妾,被都督薛禄抢了先,在宫里遇到他,竟然也敢拿起铁瓜照着脑袋开打,害他几乎脑裂欲死;难怪朝廷任命的官员在路上相遇没避让,都能被你诬蔑为冒领奖赏,活活打死;难怪你敢查抄王公财产时侵吞财宝,敢穿藩王的冠服,甚至敢阉割平民子弟数百人充当仆从,连皇上遴选妃嫔,你都敢从中浑水摸鱼,把最漂亮的留给自己。”
董妙然双手轻轻拍掌,“纪纲纪大人,好色、霸道、擅权,飞扬跋扈、胆大妄为的纪大人,果然很好,很好......你竟然能够从我的‘大梦’中醒来,真的很好。”
听董妙然一桩桩数自己的过往,纪纲的脸越发阴沉,“既然你对我这么了解,就该知道我的手段,还不束手就擒,把东西交上来?”
董妙然轻笑,“你既然知道‘大梦’,那你知不知道即使能够醒来,也会魂劳神断?若没有我的解药,会一天睡的比一天多,直到在梦中睡死过去。其实,这种死法也很不错,南柯一梦百余年,你说,是不是很有趣的死法呢?”
纪纲当然听唐俊说过,但他不信,哪有这么奇怪的毒,当时要不了命,还有余波可以慢慢致人死地。
而且即使唐俊当时,也是疑疑惑惑地说给他听,说只是听梅娘讲妙姐研出了这样一种毒,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实效。
当时,唐俊还为董妙然过早离世遗憾,说可惜‘大梦’从此成了绝响。
看到纪纲狐疑的样子,董妙然知道他不信,笑的更甜,“你若有怀疑,现在就回去,看看这三天里,你是不是一天比一天睡的多,从前只需睡三个时辰就够,自明日开始,你就得睡四个时辰才能醒来,每天会增加半个时辰,睡到十个时辰后,会有半个来月都保持不变,然后又会增加,如此,直到二十四个时辰都醒不过来,药石无灵。”
讲到这,董妙然停下来,像是留时间让纪纲考虑,然后又说,“三天之内找我,能够解九成,只会比从前精神稍有懈怠,五天之内找我,我也只能解八成了,十日之后,就只能解五成了。既然纪大人不给我们留活路,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反正我们是瓦片,纪大人你可以瓷器,要不要碰个玉石俱焚,这三天时间,纪大人可以好好想想。”
纪纲惊骇不定,他也看出董妙然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边的叶逐欢,也叫孙愚(一年前他才知道孙愚是他的真名,知道他在邹平为典史),并不足惧,他身后的那两个人,虽是高手,但自己只要将埋伏的人唤出,群起攻之,也不是打不过。
但,万一董妙然说的是真的呢?自己难道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而且,万一董妙然是装的呢?她要真是也为自己所伤,又怎么能站这么久,说这么多话?
她手上,可不只有‘大梦’。
早知道,就不该因为久拿不下他们,亲自出马。
正要答应,纪纲忽然想起自己掳走的人,“别忘了,你的女儿可在我手上。”
董妙然笑的更开怀了,“你既然知道我是唐门中人,怎么你认为梅娘会让自己的外孙女留在险地吗?就是唐俊,他纵然阻拦,能拦得下梅娘吗?”
纪纲狠狠地看了董妙然一眼,像是要将她的心挖出来,然后一挥手,“我们走。”
瞬间,海滩上退了个干净,像是纪纲一群人,从未出现过。
看到他们离远,董妙然“噗”地连吐了数口血,“快护住我心脉,拿我怀中青花瓷瓶里的药,喂三粒,两粒化水,涂在心口......”话刚说完,就昏了过去。
她伤了纪纲,亦为纪纲震断心脉,她长于用药用毒,内力却有所不及。
用了‘大梦’,仍然两败俱伤,纪纲,好厉害。
清扬,她的小清清,也不知道被梅娘救出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