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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沅搬家当天是周六,方澜澜打算趁崔易上班,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
“要陪么?”楚沅先到地方,打电话问才从家出发的方澜澜。
“不用,”方澜澜说,“就几件衣服,其他的不想要了。”
楚沅想起一事,便说:“对了,我刚想过去和田小衡打声招呼,可他好像不在家。”
方澜澜声调变低,“他去长训了”。科目二之后要去外市长途训练,为期两天一夜。
“当初你们一起考试,长训不也应该一起?”
“当初是当初。”方澜澜现在尽可能少和田小衡独处,本来约在一起的长训也推了。
楚沅轻声笑:“不至于把他当洪水猛兽吧。话说,田小衡确实不错啊……”
“没心情考虑他,”方澜澜咕哝,“你不也一样。”
“那不一样。”
挂了电话,愣神了好一会,楚沅打叠精神整理东西。
方澜澜故地重游难免唏嘘。一桌一椅、墙壁纸、小盆栽,都是当初他们一起挑选的。她搬出行李箱,将衣服、书籍和日常用品收进去。其他东西,都由他处理,扔掉也好,留着等待尘封也罢,都跟她无关了。
她收拾得差不多,门口突然传来锁头转动声。她回头,心觉不妙。
房门被推开,外头是一个扎马尾的女人,拎着一袋菜。
她站起来,盯着对方:“你怎么会有钥匙?”
“方澜澜吧?”女人自称杜盈,是崔易的女友。杜盈菜往边上一放,挑眉道:“钥匙是他给的。”
方澜澜煞白了脸,脑里闪过崔易和这个女人交缠的画面,就在他们的床上。她心口堵得恶心,终于明白他那晚为什么说“你会后悔的”。
“滚!”方澜澜怒意翻滚,冲到杜盈面前,失控地推搡她。
“该滚的是你!”杜盈一个趔趄,顶着门不让她关,“你们早就该分手了!一把公主脾气,饭不做、家务活不干,哪个男人受得了你!你为他做过些什么,你给他洗过衣服、做过饭吗?整天外卖,他早腻了。我看着心疼,这大半年我天天给他带午饭,他衣领的汗渍也是我亲手帮他洗……”
杜盈委屈得像方澜澜才是小三。
“你出去!”方澜澜浑身战栗,发狠将她推出门外,一把摔上门。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的感情怎么变成这丑陋的模样……
崔易被杜盈召了回来。
她把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得稀巴烂,才拉着行李箱出来,视两人形同空气。
“澜澜,我们谈谈。”崔易拽住方澜澜的胳膊。
“拿开你的脏手!”方澜澜甩开他,目光凌厉像要将他钉十字架上,“从你偷偷跟她交往开始,我们就没什么可谈了!到现在我还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即便感情再淡,我也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她含泪扬起下巴,大步离开。
周末过得再肆意,周一还是得收拾好精神规规矩矩上班。
云塔集团迎来13年周年庆,周一员工穿文化衫拍集体照,周六在燕阳湾体育场举办两年一度的嘉年华。
这天,楚沅发现她和关楠撞衫了。文化衫只黑白两色,撞衫不足为奇。可看着和关楠一模一样的衣服,她总不自觉想到情侣衫,又想到那套“自古红蓝出CP”的冲锋衣,心中既惊喜又别扭。
方澜澜和田小衡也选了白色。盖爷圆实,挑了黑色,显瘦。
集体照从工作室开拍再到单个项目组。地点在云塔大厦前的小广场,天朗气清,大厦恰好挡去刺眼的阳光。
同事们根据身高互相换位置,楚沅和方澜澜形影相随,她的另一边是盖爷,她们都站到最高的一排。眼底下人头攒动,盖爷发现关楠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
盖爷交替瞅着关楠和楚沅,眼珠子一转,哀声抱怨道:“小沅子你没事长那么高干吗,跟个撑衣杆一样,我不站你旁边。”
说着他走到下一排,正想挤到方澜澜旁边,看到边上的田小衡,又想成人之美再让一个位。岂知方澜澜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拽回来:“去哪儿,这不有位吗。”她让盖爷插到她和田小衡之间。
田小衡默默挪了一个位,脸色比盖爷的衣服还黑。盖爷鼓励性地拍拍他肩头,似在说:稍安勿躁,来日方长。
人多屁股乱,摄影助理拿着扩音喇叭不断喊:“大家侧身,都往中间靠一点哈。”
楚沅隐隐约约感到胳膊又贴上关楠的胸膛,也不知他有心还是无意,那晚的光景又浮现眼前。
笑容定格成了不褪色的画面。轮到项目组合影时,田小衡识趣地远离方澜澜,站到关楠旁边。
盖爷通过小渠道周五就拿到了数码底片,他将项目组的合影发到微博,并逐个艾特出场的同事。
关楠收到就随手转发了。晚上睡前,他忽然想起自己连顾千纯的微博都有,竟然会没有楚沅的微博,这委实太不符合逻辑了。为了修正逻辑,他抱着笔记本坐到床上,从刚才的微博里找到楚沅的ID。
楚沅的微博荒凉得让人怀疑这是马甲,他抱着求索的心态倒序阅读起来。她转发的不是美食地图就是食谱,就连原创的微博也是关于某年某日在某地标吃了某种好吃的。
关楠越看越觉得腹中空空,越是饥饿越是想到楚沅做的东西,继而渐渐演变成满脑子都是楚沅。
光标像是染上了主人的情绪,轨迹凌乱地往下移动。关楠越往后翻,楚沅更新的间隔越长。海淘了一遍,他只发现了一条较为有意思的微博,更新时间在四年前:北风吹红了你的脸,跟猴子的屁股一样鲜艳。
关楠顺手点开了微博下唯一的评论:你还不是一样喜欢么。
一股恶寒骤然间从胸腔向四肢扩散,他的指尖冻僵在触摸板上。下一刻关楠全身的劲都涌了上来,他啪地一声盖上笔记本,随手往床上一搁,跳下床跟个钟摆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张脸皱成了一个带褶的包子。
云塔集团13周年嘉年华采取公益音乐节的形式,主舞台邀请多组国内知名乐队、艺人与公司内部选拔出的优秀歌手同台演出,外围覆盖各式各类由云塔的工作室或者合作企业开办的展位。
麦方工作室今年推出的是女仆咖啡店,工作室的妹子换上女仆装,在遮阳棚搭成的咖啡店内充当服务员,顾客都是凭票入场的公司员工或家属。
关楠晚上刷微博忘了时间,周六醒来已是大中午。他和田小衡约了一起去燕阳湾体育场。
两人检票进场时已是下午两点多。现在虽是十一月中旬,除了大清早略有凉意,中午时分户外仍是艳阳当头,穿短袖的大有人在。茧形的体育场内人满为患,小孩子的身影随处皆是,跟春节的游园差不多。
两个大男人一路晃过去,寻找传说中的女仆咖啡店。路过一个卖形象公仔的展位时,关楠碰到了一个熟人。
“好巧啊。”顾千纯语笑嫣然,跟关楠打了招呼。她又介绍身边的姑娘,也是云塔的员工。关楠跟田小衡介绍顾千纯跟他们一个大学。既是校友,聊上几句关系也就近了不少。
四人一起走到了传说中的女仆咖啡店。麦方这回抓准了噱头,女仆咖啡店前人头攒动,简直宅男福利。关楠远远便望见不少人纷纷掏出手机,对着门口两个高挑的妹子拍照,有些甚至还上去合照。有个别小哥怕身旁的女友吃醋,只遮遮掩掩象征性拍了几张。
关楠再走进了一些,看清招客的妹子之一正是楚沅,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穿着黑裙白褂,虽是中袖却香肩半露,长袜之上裙摆之下的黄金地带白肤胜雪。她今天的妆容比往日的更为精致。
“哇哦,你妹以前玩cosplay的吧?宅男女神啊。”田小衡啧啧称赞,正要朝她打招呼,一个穿条纹衬衫的高个男人凑到了楚沅跟前。
“妹子,咱们合张影吧。”条纹男不待楚沅回答便蹿到了她身边,示意同伴给他们拍照。
楚沅脸上摆出待客般客气却疏远的笑容,在咔嚓声响起之前,条纹男的手却冷不丁搭到她的肩上。她不由得眉头微蹙,鸡皮疙瘩纷纷起立。
条纹男走后,田小衡喊了她一声。楚沅循声望去,眼光扫过关楠身边的顾千纯时,脸上笑容一滞。“你们来了啊。”她望着田小衡应道,目光故意避开了脸色阴沉的关楠。
关楠的视线停留在她被条纹男摸过、裸露在空气中的左肩上。“你不冷么?”他没头没脑蹦出了一句。
“怎么会,”楚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站着端一个早上的咖啡试试,看看还冷不冷。”
“是吗,”关楠“哼”着轻笑一声,“你不是一直站这里跟门童一样任人摆拍吗?”还让男人勾肩搭背,他还了她一记眼色。
楚沅气得瞪圆了眼,说得她跟站街的应召女郎一般。她吐了一口气,突然朝关楠逼近了一步,捏着嗓门假笑道:“是啊,我今儿就是来给人摆拍的。要不我们也来拍一张吧,话说我们连合照都没呢。”
前一瞬还剑拔弩张,这一秒她又换了一副热情似火的架势,关楠险些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扭转,睨了楚沅一眼。正待反讽几句,一条熟悉的女声终结了他们的互相挑衅——
“哎,大沅。跟你换一下,我不想端杯子了。”
方澜澜从里头出来,扶着楚沅喘了一口大气,才注意到田小衡和他身边可疑的陌生姑娘。又看到关楠和顾千纯,她愣怔了一秒,恍然大悟似的笑了。原来是double date啊……
方澜澜来回望了望田小衡和另外一个姑娘,那略有深意的眼神看得田小衡脊背发凉。他赶紧将话题岔开,搡了关楠一把:“你不是要和小沅子合照吗?快过去,我给你们拍。”
关楠掀起眼皮,像在找bug一样把楚沅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免了。”他抛下两个字,招呼也不打,转身没入了人群里。
“哎,你去哪儿?”田小衡扬声道,见关楠没回应,他一脸歉然别过四位姑娘,跟了上去。
你不乐意,我还不稀罕呢。楚沅撅了撅嘴,也遁入了帐篷之中。
“那真是你从高中就开始爱慕的学长吗?”顾千纯的朋友轻声道,“长得帅是帅啊,可怎么说话那么刻薄的呢……”
人家那是在打情骂俏啊。顾千纯愣愣望着关楠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了神。
关楠坐到了观众席上,挑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能看见咖啡店的门口。他百无聊赖地枯坐到日暮时分,偶尔往那边掠几眼,只是再也没看到楚沅出现。
展位上的人渐渐散去,全拥挤到了田径场上搭起的舞台边。绚丽的光柱交织在舞台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加速着心跳。关楠借着微弱的灯光,瞥见一个疑似楚沅的身影游荡在人群外围,他径直走了过去。
楚沅换回了平常的衣服,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想把舞台上的人看个真切。怎奈隔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她只能远远瞥见舞台上一团模糊的点。方澜澜用手肘顶了顶她,示意她往旁边瞧。
有个小哥将他女朋友竖直抱起,妹子举起了望远镜,一脸兴奋地瞄准舞台方向。另外一个小哥不敢落后,干脆直接让女友骑到了他肩膀上,妹子的视野登时一片开阔。
“像我们这种,没身高、没男友、没望远镜、没嘉宾券坐前排的,就只能看看大屏幕了,”楚沅放下脚跟,捶了捶大腿,“站了一整天这腿都酸得不像我的了。”
方澜澜翻白眼:“你还没身高,那我岂不成霍比特人了。”
双腿绷得难受,楚沅原地踏了几步。感觉背后有人走近,她回首看见关楠,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算是打招呼。
刚才她的抱怨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耳朵了,关楠只是默然不语,掏出手机低头忙着发微信。
方澜澜看见下午站在田小衡旁边的那个姑娘没有跟着,心中觉得奇怪,冲田小衡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瞧见方澜澜终于不再对他绷着脸,田小衡受宠若惊,眼皮都忍不住跳了几下。
“你们跟我来。”
楚沅突然被关楠拽了拽胳膊,她回首时已经看见关楠走出了好几步远。
“要干吗去呢?”她不明所以,但也自觉跟了上去,顺手拉上了方澜澜。
人潮拥挤,光线不足,没走多远楚沅发现她把人跟丢了。正愁该往哪个方向找他,关楠像土地老儿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似的,二话不说拉过楚沅的手腕。
虽然还隔着布料,但很薄,那点温度,她隐隐约约感受到。她紧咬着下唇,似乎想把这份欢喜都塞进心里,不让它溜走。
关楠拉着她穿过层层人墙,挤到了嘉宾区外围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身边。楚沅瞥了一眼她胸前的工卡,原来是总经办的人。她还在揣测着他怎地竟然能勾搭上总经办的人,关楠却已和对方客套完毕,那人作势要将楚沅和方澜澜二人引向嘉宾区。
“你不进来吗?”楚沅看关楠转身要走,拉住他的衣角。
“我没吃饭呢。”关楠答非所问,低头瞟了一眼她的手。
“噢,谢谢你。”楚沅识趣地松开手,讷讷应道。
关楠和田小衡出外头溜了一圈,路过老街时看到虾饼还没收摊,想起楚沅就好这油腻腻的玩意儿,就停车下去给她带了一个。
“你不是吃虾过敏么?”田小衡指了指那口滋滋作响的油锅,刚问出口就猜到了答案。他脸上浮起玩味的笑。
“不买个给你家方澜澜?”关楠特意在“你家”二字上咬了重音。
田小衡哼哼唧唧了两声,转过身朝长长的老街东张西望,寻找超市的影子。
楚沅觉得心窝暖得跟关楠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没什么区别。方澜澜在她身边翻着零食袋子,窸窸窣窣一会后给她递了一瓶喝的。这真是燕阳湾奇妙之夜,累了有人给她递了一张嘉宾区的椅子,饿了有人给她准备了香呼呼的虾饼。
关楠送他们仨回到地方,又自个儿开车回了大学城。真是个好司机,他自嘲道。
进门他随手将钥匙扔进玄关边的瓷碗,清脆的声响反而将空荡荡的大房子衬得愈发寂静。
他窝进沙发里,对着那盏枝形吊灯愣了许久,想起楚沅下车前的叮嘱,才缓缓掏出手机。
“我回家了。”手机键盘嗒嗒作响,像是心跳的声音。
等了许久手机还是安安静静,关楠开始怀疑是不是网络出问题了。他揉了揉眼睛又检查了一遍,那个聊天气泡旁边明明没有转动的小菊花,也没有红色的感叹号。
这么快睡着了么,他喃喃自语。念叨了不知几遍,他只听见突兀的一声提示音,手机险些脱手而出。
楚沅只给他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么懒,多动几下手指会死啊,关楠暗骂。
该聊些什么好呢,关楠用手机敲着掌心。他还是第一次和楚沅聊天找不到话题。这也不奇怪,先前他和楚沅聊天都是面对面,即便没话可谈,他俩也能大眼瞪小眼,用肢体语言吐槽对方。像这么隔着屏幕对话,看不到她那丰富的表情,关楠倒是不太习惯。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不行,他摇头,太直白了。
他又把原本简简单单的问题七拐八绕包装了一遍:“你还要在那里住多久啊?有你这个大灯泡在,田小衡都不好对方澜澜下手了。”
也不行,他又飞快地将输入框清空。他不知道田小衡是否已和方澜澜挑明,不能这么早就把田小衡给卖了。
他反反复复打了又删,删干净了又打,最终只剩下了四个字:“我想你了。”
指尖在发颤,他对着屏幕走了神。真可笑,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动了动手指,想删去那些文字。一眨眼的功夫,指尖触到屏幕发出“嗒”的一声,那些深刻的文字从输入框里消失殆尽。
关楠仰头靠到沙发背,卸下心头重担似的舒了一口气。
等等,他突然又端坐起来。按理说删掉四个字应该键盘应该响四声才对,怎么刚才只听到一声?
他赶紧检查手机,小菊花都没了!信息发过去了!
另一端,本来躺在床上的楚沅“嗷”的一声弹坐了起来,两只脚胡乱蹬着被子。
“三更半夜的你抽什么风?!”敷着面膜的方澜澜从桌子前回头木然看了她一眼。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楚沅更是没空搭理她。
关楠:发错了
画面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楚沅兀自僵在那儿,愣愣盯着手机。短短几分钟被推上浪尖又摔到海底,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崩塌,双肩垮了下来。
我就知道会这样。鼻子有些发酸,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她掐了关机键。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燕阳终于有了点冬的气息。一场夜雨之后,气温骤然降低,这可倒让楚沅为难起来。她冬天的衣服都还在关楠那儿,前段时间忙得鸡飞狗跳,空不出闲回去拿。另一方面,自从那条“发错了”的信息之后,她险些都想将他拉黑。
方澜澜的屋子里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按理说睡两个姑娘不成问题,可方澜澜睡觉不老实,总是扯她被子。楚沅以前也领教过她这门功夫,但那也只有一两夜的机会,忍忍也就过了。这天越来越凉,晚上再这么折腾下去,楚沅都要快把鼻子擦破皮了。而且,两个大姑娘又不能老是同床共枕,可又不能往客厅再搁一张床。
她琢磨着,又得挑个好日子挪窝了。挪去哪儿呢?眼前似乎又出现那盏被枕巾罩得畸形的台灯。
方澜澜从衣柜里给楚沅翻出一件她自己的长袖衫。楚沅本来就比她高,衣服上身有些捉襟见肘。
“谢了,”楚沅抚平衣服上的小褶皱,“晚上我再回去拿点衣服。”
两人踩着落叶和积水来到了公司。楚沅端着杯子到茶水间接水,关楠刚好也过来,好奇地打量了一遍她身上的衣服,打趣道:“童装啊这是?”
楚沅鼻子一痒,侧头重重打了个喷嚏,握着杯子的手跟着抖了抖,热水全都溅到了手背。
“啊……”她烫得反射性地撒手,关楠眼明手快地帮她稳住了杯子,“喂,你没事吧?感冒了?”
楚沅背过身掏出纸巾揩了揩鼻子和手心,鼻音浓重地说:“晚上我回你那拿些衣服。”她先前以为会长住,把冬天的衣服都搬到了关楠家。
关楠一下便明白了缘由,将杯子还给她,说:“我车里有个斗篷,一会给你拿吧。”
“……”楚沅望着他,双眼冒问号:“斗篷?”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关楠像是一下子无法描绘那是什么玩意儿,而楚沅此时脑海里全是哈利波特。
“买东西送的……”他没头没脑应了一句。
关楠下楼一趟果真就给她变了一件斗篷出来。大红的薄绒披肩前襟是一圈米黄色,兜帽上有一只呲牙咧嘴的阿狸。楚沅哭笑不得地接过,想不到关楠也会买这么居家的东西。
“都说是买东西送的!”关楠咬牙切齿地强调,就当是“发错”信息的安慰奖吧。
“好啦,我懂的。”楚沅笑笑,心里倒是真心喜欢。她当着关楠的面将披风穿上,又将兜帽也罩上。“好看不?”她展开双臂转了一圈,问道。
“采蘑菇的小姑娘。”
“明显是小红帽。”
除了下楼吃饭和上洗手间,楚沅一天都罩着阿狸披风,晚上坐上关楠的车时也舍不得解下。
“你穿就穿吧,能不能把帽子给放下来啊?”关楠偶尔侧头看她几眼,对上的都是一个红红火火的球,终于招架不住了。
“干吗,帽子多暖和啊。”她辩驳道,又拉了拉帽沿,像怕被关楠突然扯掉了似的。
关楠瞧着她愣头傻脑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跟着他回到跃层大房,她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四下张望。一切如故。她回到了原来的卧室,地中海台灯上的枕巾已经被撤掉,床上铺盖不知为何没有收进柜子。她弯腰伸手一摸,纤尘不染。这倒让她琢磨不透了。
关楠依然抱臂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在衣柜前的背影,一瞬间全是恍若昨日的感概。他就像一个深闺怨妇,明明良人已经离开,却守着她的一衣一物,天天扫榻等候她的归来。
“扁扁,”他突然开口,站直了身体手搭在门框上,字斟句酌地说:“要不,你还是搬回来吧?”
“啊?”楚沅停住双手,机械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收拾衣服。她在琢磨着建议的可行性。撇开关楠的因素让她选择,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回来,毕竟还是在这里住得舒心。她和关楠总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拉锯战旷日持久,两人之间却还是纯洁无公害的距离。这回他又主动给她让了一个台阶,她思考着,要不还是别端架子了吧。
关楠以为她在等待接下来的解释,心急如焚地搜肠刮肚寻找语言。
“你看,你要是不回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这都是什么借口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关楠恨得想咬舌,“那个……”他又结巴起来,脑子陷入了死循环,循环里套着的还是大片空白。
“你就那么想我,回来啊?”她暗笑着,故意下了一个停顿。
关楠被前半句话扰得心神不宁,听完整句话又心安了一些。就像一个间谍,以为自己暴露了,没想到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呃……”他抡起拳头轻轻砸在门框上,“也不是吧……”
“既然你都不想我回来,那我回来做什么呢?”她这会倒能猜到关楠的几分心思,脱口而出的话总是最接近心声,犹豫反倒是在掩饰。猜到归猜到,关楠没亲口承认都不算数,她就是希望他能坦白。
“这个……”他喉咙滚了一下,将视线抽回来,像害怕楚沅似的,转眼对着门框,“是有那么一点想,有那么一小点……”
多像一把火,灼伤人的是他,融化冰山的也是他。
楚沅愣了一下,甩下手中的衣服,回头嫣然道:“那你和我去方澜家搬东西?”
为了和谐共处,楚沅这回跟他约法三章。
“如果你有女朋友,”虽然只是个假设问句,楚沅说的时候还是不由心口一窒,“你得告诉我,我好及时搬出去,省得撞上什么十八禁的画面。”话到此处,她的声调已经比开头低了许多。
“放心吧,就算你不走,我也会轰你的。”关楠把着方向盘,了却萦绕心头多日的心事,他又开始了挤兑她。
“别说得我那么没皮没脸。”楚沅虽略有不快,但也没跟他多计较。能够回去她已足够开心,何况这回还是关楠主动提出让她回去呢。“说真的,你要是交了女朋友的话,一定要记得及时告诉我啊。”让她也好挥刀斩情丝,知道自己彻底无望。
关楠没有回答,他不明白楚沅为什么老是强调“如果他有女朋友”。五六年没交过女朋友,他都快忘记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了。说得他马上就要有女朋友似的,关楠又演算了一遍概率问题,他有男朋友的几率还大一点呢。
“你怎么不应我啊?”楚沅不满地提醒。
“是是是,”关楠看到她伸到半路的手,要不是他在开车,她估计都要掐他胳膊了,“哥哥谈恋爱了一定第一个让你知道,行了吧?”
楚沅撇了撇嘴,讪讪地收手。
方澜澜听到楚沅要搬回去的消息,半天缓不过气来。方澜澜将她拉进卧室关上门,一副准备和她挑灯夜话的架势。
“你跟关楠,是不是成了啊?”
“没,”楚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倒是想,不过人家依然没那个意思呢。”
“那怎么突然说要搬走啊?”方澜澜走进她身边继续问,“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要搬出来么?”
“当初是当初嘛,”楚沅想起方澜澜也说过这话,“他问我要不要回去,刚好我也想,所以咯……”
你这是作茧自缚,地理上和心理上都是。话到嘴边,方澜澜又吞了下去,开始帮楚沅拾掇行李。
“只是你这次回去,可别动不动又跑出来了。”她改了说辞,“既然都舍不得,就坚持下去。半途而弃算什么女汉子!”她也不是看不出,楚沅过来之后,反倒比她更像失恋的人。
楚沅随意点点头:“你也早点想开,给田小衡一个机会呗。”她们就像在交换遗言。
“再说吧。”方澜澜刚抽身出来,倒不急着再奔向下一段。
兜兜转转,生活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圣诞节将至,隋菲从朋友那里得了四张美容院SPA的优惠劵,便叫上了沈骆妍,又把方澜澜和楚沅也喊来凑数。
听到沈骆妍也同去,楚沅第一反应想拒绝,但最终架不住隋菲的热情攻势,而且方澜澜也蠢蠢欲动的样子,她便权当舍命陪君子,应了隋菲。
这天楚沅泡完SPA回来,关楠问起她感觉怎样。
“还行。”她含糊其辞,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泡SPA原本该是一件放松身心的事,但跟沈骆妍在一起……楚沅瘪了瘪嘴,好心情都打了折扣。沈骆妍可是她的情敌啊,她总有一种和情敌蛇鼠一窝的错觉。
“还行?”关楠留意到她表情的微妙变化,轻轻踢了踢她的脚踝,“那你一副苦逼脸是咋回事?骆妍欺负你了?”
不提沈骆妍还好,一提楚沅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那个女神啊……”她酸溜溜地说,望着表情一脸玩味的关楠,她又欲言又止。算了,还是积点口德吧。反正沈骆妍也就不厌其烦地拐弯抹角探听苏凡均和她的关系。“哎,反正还不如我自己在家,撒一包奶粉来泡那个什么玫瑰牛奶浴。”她信口胡扯道。
“是吗?”关楠回味似的沉默了一会,脑子里灵光一闪,弯着嘴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楚沅起床后照常到阳台上做一些基本的拉伸。她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不经意瞥了一眼角落,却被那里的一大波火红色的什么玩意儿给吓呆了。
哎哟我滴妈呀,她步子发虚地小跑蹲了过去,足足一大筐的红玫瑰哎,竹筐比水桶还要粗圆,里头的玫瑰少说也有百来支了吧。
玫瑰上头还沾着水珠子,没有一瓣发蔫,新鲜得像是刚采摘下来一样。楚沅伸手想抚摸一下这些娇艳欲滴的花朵,手将到未到之际又缩了回来。她还是不要玷污这些花儿了吧,这花大概是关楠整回来的,弄皱了他的花估计他又要炸毛了。也不知他要这些花做什么用,玫瑰只是屯在竹筐里,连包装也没有。
反正不可能是送给她的吧。她瘪了瘪嘴,思及此处又有点想蹂躏它们了。
她伸出去的手还没到半路,身后传来了脚步身。楚沅猛地站了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把手背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