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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还是没保住我的包。
而等我缓过神来,颤颤巍巍爬起来,把手机捡起来,发现屏幕上已经是一个大大的蜘蛛网状的裂纹,刚才和Marvel讲到一半的电话,也早已经被那一摔给挂断了。
我拿起手机,发现竟然还能用,想起老师给我们的表格,找警察打911,于是果断拨了号码,虽然英语很烂,但是911接线员非常温和,借助着蹦出来的几个单词,我终于简单形容好了我遇到了抢劫,并且在什么地方。
等对方承诺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派警察来,我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想起要再给Marvel打个电话,不然刚才那么突兀的被挂了电话,他大概会很奇怪。
然而这一次手机却和我作对了,无论我怎么拨,却发现还没接通,手机便自动跳转死机了。此后,更是无论我怎么折腾,温柔还是粗暴,它都岿然不动的黑着屏了。
我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放弃,好在已经联系了警察,Marvel的话下午还要比赛,我看了看时间,也觉得不要再叨扰他了。
然而就这样又等了十多分钟,警察还是没有来。此时再环顾四周,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美国的街区本来人就少,此刻蒙上暮色,倒是有一种荒凉的鬼镇之感,然而偶尔穿着如混混般走过街角的几个黑人,也并没有驱散这种诡异的气氛,反而却是更叫我害怕了。
刚才抢走我包的,也是黑人。
作为一个黄种人,似乎出现在这里就显得非常显眼。来往已经不时有几个人盯着我看了,那种眼神是探究的评估的,但显然并不友好。
此刻洛杉矶的昼夜温差也开始渐渐显现,刚才的那一摔,我的膝盖上都擦出了血,手腕撑着地的地方也是,一大片的血迹,此刻寒风一吹,更觉得痛起来。而我所有的钱也都在包里,此刻身上手机又已经无法再打通,简直心急如焚。
也大概此处真是荒凉并且是贫穷的社区,路上一直没有来往的出租车,甚至连私家车也没有一辆。
我越来越不安起来。
独在异国的孤独感,遇到抢劫的害怕和惊慌,无人可求助的绝望感一起袭向了我,而这种惊吓的情绪里,又生出些旁支来,对于这样在险境里毫无招架能力的自己又觉得失望又不自信。因为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文音优秀,她有在世界各地都自如生活的能力,而我却像个受惊的幼崽一样,早晚是进化论优胜劣汰里的次等品。
天色越来越暗,我在绝望和失望里不断探头看着路的尽头。
而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路的最那端终于亮起了两束灯光!
我顾不上膝盖的疼痛,跑着迎了上去。
然而正当我发现那车不是警车略有些失望之时,车却在我眼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驾驶位置上跳下来个人,长腿窄腰,在暮色中也身形姣好。
那个人走过来一把把我抱了起来,那是一个异常凶狠的拥抱,紧紧抱着,仿佛下一刻我就会跑掉一样。
“张彩凤,你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都叫你别乱跑了。你这样的英语,离开我怎么混?而且你就不能带弹钢琴的那家伙一起来么?虽然我不希望你和他有任何单独相处的时间,但是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如果你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独自来这里遇到危险,那我宁可你和他在一起!”
其实当阿成抱紧我,身上那股淡淡又熟悉的香水味萦绕着我的时候,我的心就莫名的安定了下来,此刻听到他的声音,责备的语气里带着怜惜,禁不住把刚才所有的负面情绪和委屈都发泄成眼泪流了出来。
好在我一向是个并不那么柔弱的人,此刻见到他,抹了几滴眼泪,便也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动感。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明天才来么?”
阿成摸了摸我的头发:“为了你,我当然提前处理事务啦,而且很想你,所以就有动力打败拖延症,昨晚的飞机就过来了。跑到你下榻的酒店去找你,还想给你惊喜,结果你就跑出来了。”
阿成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来,穿着吧,你看你都抖索成什么样了?哪里比得上我这样有肌肉的。”
然而其实他显然也应该是冷的,脱了外套,此刻他就只剩一件条纹衬衫,即便他小心掩盖,我还是看到他脱掉衣服之后那因为冷而下意识的一抖。
“走吧,你腿上都流血了,先带你处理伤口去。”
我便这样一路被阿成领着,坐进车里,出来,进诊所,包扎处理伤口。
他对一切都非常娴熟,进医院的时候,他也担心我腿太疼而背着我进去。
我便趴在他背上,那只是年轻的背脊,衬衫的肌肉里蓄积着的也只是年轻的力量,然而这一切都让我安心,让我觉得可以依靠。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还是别乱跑了。”等到伤口都处理好了,阿成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开来,开始打趣,“而且我可真没想到你那么情比金坚有节气啊!竟然都不找那个弹琴的。”
我此时喝了些热饮,也填饱了肚子,情绪也安定了下来,便嘴硬起来。
“我怎么可能是那么迂腐的情比金坚?而且就算你禁止,我也会和我认定的朋友继续来往的。这件事可不是我故意不找Marvel,倒是他最近和我不大友好,而且你也不用吃醋了,他和文音在一起了,感觉似乎要和我划清关系绝交了。”
我原以为阿成听了这句会吵闹着辩解自己根本没吃醋,然而他听了却并没闹腾,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Marvel是要和你绝交?可是今天要不是他,我根本不能这么早就找到你。”
“什么?”我有些疑惑,“不过我正想问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下飞机之后直接去了你的酒店,可是没找到你,问你同学和老师,也不知道,倒是我在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魂不守舍跑出来的Marvel,才知道你的跑来这里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说坏他。他当时确实挺紧张的,还把他自己的车钥匙给了我,领我到地下车库,一路让我开过来的。”
阿成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膀:“实话说,我觉得他虽然长得略微有点太小白脸,但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而且他对你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那种准备绝交的情况啊,不然他大可不必把车也借给我。在美国,基本最好的朋友之间,也是不会借车的,因为一旦出事,保险不会理赔,责任车主也要负担。他那么做是非常仗义了。”
这一番话,听得有些混沌。阿成这样一讲,Marvel确实在这件事上热心帮助了,可他面对我的态度,怎么又是那样冰火两重天呢?
“我先送你回去,你待会把车钥匙还给Marvel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赶去处理,晚点过来再看你。以后不要乱跑了,等明天等你空了我来接你在洛杉矶这里转转,带你去看好莱坞,走落日大道,去环球影城和迪斯尼,总不能来美国一次,只留下被抢劫的印象吧。”阿成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便拿出行程本安排起之后的工作起来,他亲了我一下,“以后不会让你这样一个人了。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我们在酒店大厅里又恋恋不舍的说了不少话,他才离开。
我看了看时间,正在权衡是不是要现在把车钥匙去还给Marvel并且道谢,眼睛的余光里便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快步朝我走来,气势汹汹的。
而当我下意识的抬头,来人的脸已经映照进了我的眼瞳。
是文音扭曲的脸。
然后迎面而来的便是她的一个耳光。
实际那个耳光并不疼,只是太响。响到大厅里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停下来朝着这边看来。
我有些发懵。
文音站在我面前,眼眶里全是眼泪,明明她才是加害者,此时却反而显得像个被迫无奈反抗的受害者一般。
“文学,我恨你!”她憋了会儿,才终于吐出了这句话。
“你毁掉了我的梦想。”她也感受到了周边试探的目光,然而最终她还是用一种忍无可忍的表情说了出来,不再顾及他人的视线,“从你13岁到家里来之后,你就毁掉了我的生活,你夺走了我的东西,本来爸爸妈妈都是我一个人的!而且自从你来之后,他们为你争吵过多少次你知道么?!你把家里原来那么温馨的气氛都毁掉了!后来又拼命想认识我的朋友抢走我的朋友。我以为你长大点会好些,可现在呢,你是长大了,可想从我身上抢走的东西却更多了!”
“文音!你够了!”
文音扭头,我有些呆呆的,也跟着她的动作扭头看去,Marvel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此刻他的脸上是隐忍和憔悴。
然而文音并没有因为见到Marvel就被安抚稳定下来,她反而更受刺激了。
“Marvel连你也帮她?她害得你根本没能参加这次钢琴比赛!她不知道这次钢琴比赛对我们这样职业琴手的意义,那我来告诉她!”文音说到这里,转头又盯住我,“文学,学钢琴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为了到今天这一天,不仅是Marvel,我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比你的心血和努力。异国求学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你们只看到我们弹出琴曲时候的流畅,有想象过我为了练习一个曲子,连续三个月,每天练6个小时,练到肩膀颈椎都疼痛到无法坐立么?!这次钢琴赛,多少国际知名的钢琴名师都会在其中选徒,五年仅此一次!可是呢,可是,Marvel为了你根本没参加这次比赛的独奏项目!即便后来他赶来和我四手联弹,可状态非常不好,连带着我们整个钢琴二重奏也毁了!可是我们能有几个五年?!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比赛多么努力么?”
“文音!这和文学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我的糟糕状态害得你在二重奏里也没能发挥好,甚至因为我突然不参赛,还害得你甚至在独奏项目里也因为不安心表现欠佳,可是这都是我的责任,并不是文学的。”
我看着文音和Marvel两人,好不容易消化了他们说话的内容,心中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想。
“Marvel?你为什么没参加钢琴赛?”
文音笑了笑:“文学,你到现在还可以事不关己问起这种事,Marvel接了你一个电话就不顾一切冲出去了,到处找你的同学和老师,打电话给警察,后来等他再回来,独奏项目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已经禁止入场了,就差10分钟,他就赶上了。”
最不好的预想终于成真了。我看着Marvel,愧疚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还是站在那里,对我笑了笑,然而他拉住了文音,想阻止文音进一步把事态扩大。
好在对于大厅里来往的美国人,也不过是两个异国的女性在为什么争吵而已。我环顾四周,刚才围观的人群早散去了不少,只有几个还稀稀拉拉站着。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Brian一直在围观的人群里。他好像来了很久一般,双手环抱着胸,沉默而深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并没有发现我在看他。
我看到他整理了整理衣服,然后快步朝这里走来。
大概毕竟他是个长辈,有他在,文音竟然很快被安抚下来,Brian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文音身上,文音便靠在他背上,还在低声的啜泣。
“那我先带她回房间让她休息一下,她为了这个比赛确实非常辛苦。那我先失陪一下。”
等他走了,便只剩下我和Marvel。
“Marvel,对不起。”
我简直无地自容,胸闷的无法呼吸。
“文学,不是你的错。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在成为一个钢琴家之前,我必须先成为一个合格的人。万一你真的出事了,即便我在钢琴界登顶,那我大概也要终生生活在阴影和自我怀疑里了。”
明明是安慰的话,可我却更加难过并且羞愧难当,比文音刚才打我一耳光还不舒服。这样一个人,我竟然怀疑过他对我的友情,甚至认为他随随便便便准备和我决裂了,那可能只是他在比赛前的紧张和状态不佳,我竟然就这样评价过他,如果他知道,该多伤心。
“看你伤口都包扎了,应该是他带你去的吧,以后不要再乱跑了,如果要去危险的地方,就找他一起去,车钥匙呢?”
我手忙脚乱的翻出钥匙还给Marvel。
“那我先离开一会儿。你好好回去休息吧,别多想。”
我想挽留,但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话好说的。道歉?道歉在Marvel失去的机会面前都很苍白,甚至对文音,也是苍白的,我也突然第一次意识到,她是真的爱着钢琴,我确实染指了她的梦想。
接下来的几天便都辗转难眠。文音和Marvel,甚至Brian都没有再出现过,我四处大厅,才知道他们三人已经在两天前便退房了。
之后好在学术交流会开始召开,每天需要准备不少材料,开会时也需要集中精力听对方的英文报告,因此我手头忙起来,反而转移了注意力,心情好了些。
阿成也如约来找了我。
他趁着晚上我们都空的时间,带我走遍了洛杉矶大大小小的地方。
我们一起去看了美式橄榄球比赛,一起去洛杉矶艺术家聚集的街道里探索街头的各种小店。
最让我陶醉的便是今天他带我来的海滩。
洛杉矶总是这样让人惊喜,在繁华的林立的现代化水泥建筑里,还总保留着这样美好的自然风光。
“喂喂,张彩凤,瞧你那色迷迷的眼睛,在国内就一直不停嚷着让我带你来洛杉矶的海滩,是不是就存了这种心思,其实不是真的对海滩有兴趣,反倒是对出于对我肉体的兴趣?因为终于找到个借口,可以看我赤裸上身穿沙滩大短裤?”阿成这几天也结束了排满的行程,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非常好。
“不过你真不够意思,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连个比基尼也不穿!”
“这里有哪里可以喝酒么?”
“你要喝酒?难道想进一步了?酒后乱性蹂躏我什么的?”他对我这样随意转换话题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哦,我知道一家,你可以坐在秋千上喝点啤酒,吹吹海风,不错的。”
好在身边有阿成,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也能重新让我开心起来。
最后我们没去坐秋千,而是直接买了两瓶啤酒提到了沙滩上,两个人望着漂亮色泽美丽的海面,在软软的风里,默契的喝起来。
于是便是微醺,偶尔交换一两个吻。
和他在一起,即便安静,即便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做,也感觉是快乐的。
我也按照着阿成所讲的,不去烦恼自己目前无法解决的事,放空心情,一切等回国后再说,再看是否对文音和Marvel能做出什么补偿。
这几日便在这种闲散中度过了。时间一晃而过,交流项目也竟然提前了一天结束,阿成还有工作需要做,我便先和学校一起坐飞机回了国。
到达国内,重新打开手机,竟然扑面而来的短信。都是阿林的。
“文学!出大事了,千万别回国!现在千万别回国!”
“文学,你就继续在美国待几天吧!别回来啊!总之别回来!你就开开心心在美国再过一阵,反正阿成也在。”
“晚几天再回国,现在国内各大门户媒体上都疯传着你的负面消息,你正好在美国避避风头,总之有个心理准备啊,也别太难过!你们项目明天才回来,那你再改签请假一阵,学校这边有我。”
我一边提着提醒朝着出口走去,一边想给阿林电话,告诉她我们这项目提前结束了,我已经回国了。她那个夸张的语气,实在是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笑笑,并不在意,因为她总是说话这么有戏剧效果的一个人。
“文学!”
到接机的出口的时候,我本来正要打电话,却被人冷不防这么喊了一句,下意识便循声望去。
“咔嚓咔嚓咔嚓”
我被一片突如其来的闪光灯刺到了眼睛,接连的快门声音也让我惊慌。
“文学!文学小姐!请问你就是‘白丁’么?还有小时候你真的被拐卖过?还有这张是不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那是个男记者,我看了一眼他举着的照片,正是我小时候在山区里邋里邋遢,快10岁了,还是穿的衣不蔽体的。我整个人懵了,只是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照片。我隐约记得那一年,有一些城里的所谓采风艺术家来山区,逮着个山区小孩就拍照,说是拍出山区的落后和穷苦,有机会让城市资助我们,我养父母才同意他们拍的,虽然后续不了了之。可如今,这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文学小姐,那请问你把‘白丁’塑造成高雅的富家小姐形象,是不是对自己童年的自卑和阴影?”
“文学小姐,回答我们的问题好么?”
十几个记者把我围困在中间,我对着他们的镜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喝点水压压惊。”
我接过阿林递过来的水杯,行动迟缓地喝了一口。
明明才过了一个小时,可刚才机场被围堵的一幕却仿佛还在眼前。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阿林赶到救出来的,只隐约记得那些仿佛张着血盆大口般要吞噬我的记者不断推搡我,不断拍下我当时狼狈又慌乱惨淡的照片,不断询问着尖锐的问题,那些相机和话筒甚至已经贴到了我的脸上。我像是一个站在野生动物园猛兽包围圈内,游览汽车却抛锚的游客,周围逡巡的是想要把我撕裂的兽类。
“还好我今天查了一下新闻,这才看到说有记者买通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从那里得到你今天要回国的消息,已经有一大批会来机场逮你。虽然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先赶过来了,还雇了几个安保人员,事实证明还挺有用的!”
“不过文学,你这是得罪了谁?到底谁曝光你的身份的?还翻出这么多你私生活的照片,现在学校的BBS论坛上全是关于你的新闻,还有各个大网站来的‘观光团’。”
我喝了水,稍微缓过了神:“帖子地址在哪里?你电脑借我看看。”
这次从机场被阿林解救出来之后,我甚至不敢回我自己的租房里,怕那也早就沦陷了,只能暂住到阿林的家里。
阿林听了我的要求,语气却有些迟疑:“我劝你还是别看了,有些帖子写的比较夸张,甚至内容都是胡乱编造的,用词也很粗俗,我劝你还是别看那些东西影响心情。”
而直到真的在网上搜索到了那些帖子,我才知道阿林这次非但没有夸张,甚至还粉饰了太平。
《“女神”白丁扒皮贴——乡村非主流中二脑残女的逆袭路》,《“女神”白丁“美”到逆天的高清照片大放送》,《八一八文学的绿茶婊之路》……
随手点开,充斥着的便全是这样的帖子,而且都显示hot。
我点开其中一个帖子叫《作为文学的同学我来说一说》的。
“文学这个人吧,你们也看到她原来的照片了,其实长得真的不好看,现在这样,一个是靠化妆和PS,还有就是她整容了,有一次她应该是去削脸了,所以请假了一两个礼拜呢,然后请假之前我还看到她整个脸和下巴都肿着呢,这个全班都能作证,那时候我们快期末了,她还请假,所以印象特别深。而且文学这个人为人虚荣,只和有钱的交朋友,踩低捧高,浑身都买名牌,但是听说她爸妈不喜欢她,钱也没给过她,所以她买的都是A货,但装的比什么都像;然后私生活还特别混乱,听人说还勾引抢了妹妹的男朋友,哦,就是那个什么新秀钢琴家Marvel的,前阶段还发公告说要和‘白丁’合作的,原来那个‘白丁’就是文学啊。”
阿林看到上面这些内容,顿时义愤填膺:“我靠,这个他妈的是谁?就尽在背后唧唧歪歪别人,你那时候请假和脸肿明明是因为腮腺炎啊!还传染了我呢啊!什么狗屁的整容!还有,这事干嘛还扯上Marvel啊?啊?而且什么叫文音的男朋友?!Marvel明明是我的!!!!!而且就算不是我的,我也不能容忍帅哥被文音这种女人糟蹋,我宁愿帅哥掉进茅坑!”
阿林在一边为我鸣着不平,而我随手翻着帖子和新闻,却越来越心寒,连身体也不自觉发起抖来。
到处,几乎真的是到处,都是对我的讨伐贴,甚至一些门户网站,也有相应的评论员针对我写了文章,还给我冠了个‘白丁现象’的名目来批斗,说我这样的代表了如今虚荣又不脚踏实地的一代,而且像我这种三观不正宣扬拜金和挥霍的生活价值观的小说,就不应该出版,因为会错误引导年轻的一代。这位评论员甚至拿我文学院学生的身份大做文章,质问如今高等学府的科班教育,就培育出了我这样不积极不健康的学生,再上升到了如今教育质量的沦丧,价值观的腐蚀和扭曲。
“我就弄不明白,你就写个言情小说了,只不过比较畅销知名一点而已,但怎么就上升到价值观和祖国下一代了?难道祖国下一代本来就该指着言情小说作者来拯救么?虽然这样说不大好,但是啊,大部分言情小说,都只是我的厕所读物而已啊!消磨时间的消遣,谁会当真当精神指引人生指南来看啊?”
我很感激阿林的维护,她并不像文音那样讲究每一个生活细节和朋友的谈吐,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粗枝大叶的,但是却比文音让我更感觉到温暖。
我对她苦笑了笑:“人总是这样,对待貌似完美的人,会有很多人跟风赞美,但也并非都是真心,一旦你有什么缺点,他们就会放大,反咬你一口。因为如果你真的比平凡人优秀太多,有天衣无缝的背景,他们会敬畏你崇拜你;但如果你只是个比平凡人在某些方面优秀一点点的普通人,他们就会心理不平衡了。大概就是这种心理吧。我营造‘白丁’的身份营造的时候太过完美,这其实本来也只是一种商业宣传,一开始也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出版社的宣传策划。而且但凡是人,谁没有虚荣呢?可如今被抓着把柄了,那这就是死罪了,墙倒众人推罢了。有些人可能是嫉妒,也有些人可能素不相识,只想借此发泄发泄情绪罢了。”
阿林听了,也难得的有些沉默,脸上也是沉思,顿了一会儿,她才道:“阿成是不是还没回国?要不你回国的时候找找他?他应该总有些人脉,好歹也能给出出主意,总好过我们两个没头苍蝇。”
我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似乎此时此刻,想到还有阿成在,也能让人略微安心些,即便他并不在身边。
“我刚才给他发了个短信,大致讲了讲这件事,他回复讲已经知道了,叫我现在先远离媒体,不要对此有任何回应,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嗯!这样我也放心了!”阿林听了,脸上也露出轻松的表情,然而没一会儿,她的表情就又严肃和愤怒了起来,“我靠!怎么老是拉着Marvel啊!你看,现在还出了不少帖子专门黑Marvel的,一开始就听说钢琴圈里倾轧多,没想到还是真的,这次大概是找准了机会,拼了命的黑Marvel呢,你看看这都说的什么话!”阿林说着便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她正看着手机新闻,大略一翻,我身份暴露这件事,竟然还牵连到了Marvel,在古典音乐界里也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新什么秀?妄图把古典音乐里融合进流行音乐元素,这本身就是对古典音乐的玷污,明明是自己想商业化想挣钱,还美化说是普及大众的古典审美趣味。如今还是和那个‘白丁’一起合作,那么一个没文化的虚伪女人,天天只知道钱和晒,Marvel也好意思还说自己欣赏她,哈哈,欣赏的是她胸脯的二两肉吧?还有听说这次Marvel去美国的钢琴比赛也是铩羽而归,看来外界对他,不仅是专业技能上,连人品上也过于赞誉了吧!”
我随手读了一条评论,再连续看了几条,几乎都是一面倒的对Marvel的讨伐,甚至是大批原来的Marvel粉丝,尤其是那些小女生,叫嚣着Marvel哥哥竟然喜欢那种女人,太让人失望了之类,纷纷粉转黑,甚至辱骂起了Marvel。
阿林看到这个场面,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下可怎么办?Marvel这次回国的几场商业演出似乎也要受到影响,已经有人发起活动抵制了,多数粉丝都认为他主动邀请‘白丁’参与他的制作,实在是令人失望。这下你俩变成一条船上的蚱蜢了!”
我的心中混杂着难受和压抑,如今不仅仅是我的事,甚至还牵连了Marvel,想到之前在洛杉矶又害的他与比赛失之交臂,我实在是觉得,这一次,必须由我来维护他。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我如此下了决心,倒也平静起来,之前一直不敢看的微博,也登陆了上去,各种谩骂和嘲讽自然不必说,我把评论区设置为关闭对外评论,开始一条一条把之前发过的微博都删除干净,一边寻思着怎么可以帮Marvel,如今我们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如果我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撇清Marvel的关系,或许还有效果。
然而我的微博还没删完,阿林就叫着朝我跑了过来。
“我刚看媒体说Marvel发了一个书面声明,你快去看。”
我一惊,点进那个书面声明,却是情绪降到了冰点。
我想到的,Marvel果然也想到了。他比我回国早,此时也比我更早一步写好了措辞发布了声明,在声明里他写道“我一直就很喜欢和欣赏文学,我和她原来便一同被拐卖过,早年便相识,她是一个性格真实可爱的女孩子,并没有一般女生的娇贵和矫情,内心受过伤害童年也并不那么快乐,但是却一直有一颗善良的心。希望你们不要对她口出恶言。我幼年时候没能遵守承诺把她解救出来,如今希望能保护她。”
只是最简单的言辞,但是看到这里,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Marvel一直是这样,他其实根本不欠我什么。
我打开搜索引擎,发现果然,一时之间,关于我的扒皮贴点击率显然下去了,取而代之的hot贴都是对Marvel的所谓扒皮贴,尤其他自爆其短讲到自己也曾经被拐卖过,好事的记者便抓紧这个点深挖掘,曝出了他少年时代大胖子的照片,各种对他的污蔑和诋毁,便纷繁而至。
我终是无法容忍,好像这样的诋毁,放在我身上,反而让我更好受些。冲动和怒意之下,尤其是满胸腔的维护之意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热血情怀,便也在微博写了一条公告,大意是说明这次其实并非Marvel邀请我作词,而是我利用他曾经被拐卖时没来得及救我而愧疚的心理,要求他这么做的,好连带着让‘白丁’红一把,总之极尽撇清Marvel的关系。包括对他在洛杉矶因为我的缘故没能参赛一事,也作了详细的说明。
点击了发送之后,我的心情才稍微明朗了些。
我转头看了看阿林,感叹道:“我这次可是本着我们文学院最专业的态度拿出专业技能来写这个公告了,论点论据都很清晰,逻辑严密,真实感人。这样应该Marvel不会被我连累了。”
阿林却仍旧有些担心:“文学,我虽然是有偶尔会有异性没人性,你这样作如果Marvel能面受影响自然是很好,他也是我的朋友,而且还长得帅,但问题,你这样自毁名声,把错误都拉到自己身上,我也担心你啊。”
我笑了笑:“没事,先睡一觉吧,我国际航班下来也还一直没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第二天醒来,才发现,阿林的担心完全是必要的。舆论的导向和媒体是个人根本无法操控和预估的,我那篇对Marvel的维护,虽然确实起了作用,让Marvel的公众形象好了许多,但也并没能把Marvel推出风口浪尖。媒体对我们的关系更是进行了调侃,甚至有好事的爆料人爆料出了文音,说是一段“扑朔迷离的三角恋”,愣是把文音也牵扯进了战局。
好在对他们两人的曝光量和篇幅已经大幅度下降,最主要的火力还是集中到了我身上,可是这火势此刻却不是我再能控制的住的了,事态比之前更加失控和发酵。
之前阿成告诉我已在努力压制,却碍于时差和异国,仅仅能压制住几家主流媒体和HT控股的媒体,尤其对于网络,阿成也分身乏力,远水救不了近火。昨晚他便已经从洛杉矶起飞回国,今天便应该能到,起飞前他说让我等他。然而此时隔了近20个小时,我打他手机,却仍旧是关机,无论我如何联系,却都联系不到。
他于我而言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此刻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竟然完全联系不上,我开始焦躁起来,心情也再度变得沉重。如今学校和我学校附近的租房肯定是没法去了,阿林去探查了几次,都说围满了记者。
老在阿林家窝着也不是个办法。我咬了咬牙,想了想,还是得回家,至少家里的别墅,小区的安保和隐私服务是做的相当好的,只要跑进了家里,记者是没办法进来的。
如今事态实在越来越严重了。有人人肉出了我的个人信息,家庭背景,甚至对我的亲生父母也进行了人肉,似乎要把我的一切社会活动点都穷尽,手机也因蜂拥而至的骚扰电话而换了号码,然而这群人还不停手,他们甚至要把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没一点每一滴的生活轨迹都挖掘出来。我回了城市后努力妄图融入文音的社交圈而化妆的照片,甚至连这些都被公布了出来,那张照片上是我自己糟糕的化妆,整张脸涂的白成鬼,脸上画了夸张的腮红和俗艳的大红唇。“简直像旧社会窑子里的女人”,有些人如此恶毒的评论道。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有过,曾经回首过去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穿过的衣服,都觉得想要埋葬那一段黑历史的感觉,人总有成长,也总有过幼稚愚蠢的时期,然而把过去的幼稚愚蠢翻出来质疑当下嘲笑和否定当下,却是一件极其不公平的事。
这种人肉就像把我整个人剥光了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审判一样,让我觉得粗暴而恐惧。
或许潜意识里人一旦受到伤害,最想回到的仍旧是家里,无论这是一个怎样的家。
我还是开着阿林的车避开记者回到了家里。
然而没想到的是,家里的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我走进去,刚想出声,却看到我的母亲和Brian正在客厅里,对峙着,能看出来,母亲的情绪很激动。
我听到Brian的声音,冷静而嘲讽的:“你问我回来干什么?我回来,来要回我自己的女儿。”
“你休想带走任何人。这是我的家。”
Brian却笑了:“倩倩,我觉得你当前应该做的,是如何应付这么多针对你女儿的负面新闻,我更觉得你应该把精力花费到那上面,花在你和姓文的生的那个不争气的玩意身上。姓文的现在也处理这事焦头烂额吧,所以不在家,去电视台求情了吧。哈哈,你看,你这两个女儿,对比是多强烈,你和姓文的生的,我也见过了,除了长得还行,完全是个草包,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大概也是报应,小时候被拐卖过。哈哈。再看看文音,不知道是遗传了你还是我的天赋,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弹琴,再看到她长得如此像你的那张脸,我就确定那是我女儿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要带走她。”
我站在大门外,惊的捂住了嘴。倩倩是我母亲的小名,如此听来,文音不是母亲和父亲的孩子?!是Brian的孩子?!
母亲的脸色果然十分难看,她满脸苍白:“文学现在遇到这么多事情,这些爆料,都是你做的?!”
Brian点了点头:“文音告诉了我一些事,她在文学的电脑上看过她写小说的笔名。我动了动脑筋,联系了一些媒体的朋友,想出了这个方案送一份大礼给你。”
不仅是我,母亲显然也被这件事是由Brian发起,并且由文音一同参与这个事实而震惊了。
她磕磕绊绊道:“文音?文音也肯参加?她怎么可以参加?文学是她的姐姐啊!”
“呵,我和她讲了我们之间的事,她一知道自己并非是姓文的亲生,便非常愤慨了,听说姓文的为了文学还打过她一耳光?果然不是亲生的,对待起来真是毫不手软,而且文音也告诉我,在这个家里,她最不喜欢文学,没有涵养,粗俗,又自以为是,她讨厌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家庭里。而现在更是知道了原来自己只是认贼作父了那么多年,更是决定与我一同移居美国了。”
Brian笑了笑:“所以,我来要回我的女儿文音,跟着我,她也能有更好的发展,我虽然无法再进行演奏表演了,但是我有比文家更雄厚的资力和人脉,把文音托举到更好的平台上去!她跟着我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这一切发展似乎把母亲打击的七零八落,她颤颤巍巍地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墙壁,才终于站定了脚跟,身体也像快要委顿般。
只听到她口中在喃喃自语:“真是造孽啊造孽啊!”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流出来,“你真是造孽,也真是蠢,你为什么刚愎自用的认为文音是你的女儿呢?就因为她有钢琴天赋,你理所当然认为那便是你的孩子?可是你知不知道,文音她根本不是!她不是你的孩子!文学才是!你自认为做了这一切在帮助你的亲生女儿、在发泄你的愤怒,可却都害了文学,你自己真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