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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承宁干笑一声,吹灭了一盏油灯,扶额看向我,“你一直看着我,在想什么?”
我尴尬的用账本挡住脸,不禁咂舌,啧啧……丢人!只是,我心中并无他念,只是这账本好似天书,看到我枯燥无味。
由记起几日前,就在此处,他的不可一世,他的目空一切,他的咄咄逼人,都恍如隔世,此刻夜色寂寥,弯月如刀,我竟恨意全消,想同这个优哉游哉似春风的他,解开心头的疙瘩。
笔尖的墨汁落在纸上,我手一抖,落了一个大大的墨点,缓缓绽开,像极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既不可测,又令人心生好奇,想看看里面藏着的是春风桃柳,还是刀光剑影……
我放下手中的墨笔,杂乱的思绪也跟着戛然而止,这雕梁画栋的大殿宛如一株曼珠沙华,我虽好奇想把它摘下,又害怕掉入万丈深渊。我深知!唯有两耳不闻窗外事,方能乐得逍遥。
霎时,他一个箭步走到我的面前,拾起被我滴了墨印的白纸看了眼,又放下,伸手放在案上看我,“既然没什么可说的就给我侍寝吧。”
说什么笑?我无动于衷的哼了一声,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是上纲上线?还是大发雷霆?还是……
他只是挠了挠头,满脸倦意的趴在案上问我,“装什么?你在兰楼的时候就对我垂涎三尺了,以为我看不出?”
我……我我,我脸憋的通红,我当时怎知你是有意为之的呢?还不是我年幼无知,只会以貌取人!我心里埋怨着,藏在案下的手不自在的攥着衣袖,都攥湿了。
“你瞧,又在那色眯眯的偷瞄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心机的女子。”他轻佻一笑道。
谢谢!你也是我见过最有心机的男子!我想着,翻了个白眼,一咬牙一跺脚随他入了后殿。
他的榻还算是大,我同他一同躺在上面,中间还能隔出一座太明桥,我没有宽衣,他亦没有宽衣,我没有阖眼,他亦睁着眼,我一动不动,他亦稳如泰山,我俩,好似和尚和尼姑。
半晌,他猝然起身,倚在榻边,疲倦的阖了阖双眼,摸了摸我的裙摆,“你穿的是我母妃的紫凤长袍,这是他被册封的那天穿的,我还以为,这袍子在她走后就被下人烧了呢!”
我也坐了起来,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这件华服,也不知这竟是他母妃的遗物,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尚姑姑为促成我和他家主子的好事,弄这一手简直阴险至极,又是华服又是香露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大嘴澄清,是尚姑姑让我穿的!
“尚姑姑是我母妃的下奴,想必是挂念她,才留着这衣服的。”他说着,显得格外的平静,又看向我道,“你身上的花露味儿,也是我母妃生前喜欢喷的,只因我父皇喜欢,但我却对着味道嗤之以鼻。”
你要是喜欢那还得了?我冷笑着,安静的听着他自言自语,自顾自的瞧着他那张无论何时都俊的秀色可餐的脸。
他神色一变,离我越发进了,神色动容的盯着我的眼睛看来看去,我猜得出他要搞什么幺蛾子,但介于他这张脸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抗拒的借口,我对他的底线也从坚决不侍寝,降低到了不能宽衣!
谁知,我脖子都仰好了,他竟匪夷所思同我耳语“你的眼神同我母妃一样,是满满的慈悲,而我却没有。”
我羞的耳根子发烫,并不知什么善恶慈悲的,真恨不得把他丢下榻去,让他坐在榻下先凉快一会儿,等絮叨完了再上来!
我俯首不语,半晌,唇上一阵温热……
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珠子,只见他整张脸紧紧的贴着我,眼睛半眯着,满脸惬意的样子,而我的心情,却如洪水猛兽般肆虐,我深知无福消受,骤然,将他推开,如兔子般跳下榻去。
如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加厚颜无耻之人,那定非他莫属,我的底线已经放的不能再低了,她却趁机,解我的衣带!
“你!”他不悦的蹙眉指着我,冷哼一声道,“来人!”
话音落下,李公公“啪”的一声推门而入,大惊失色的跪在地上看着他,“主,主子,这是……”
我忙系好了腰上的带子,想着,这下定然惹怒了他,听闻他王妹提起他后宫时的那些旧事,如流水的后宫?!自杀逃跑的妃子?!我忽然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只见他不悦的紧闭双目,端坐在榻上,长袖一挥道,“带她走!”
李公公不知所云的瞥了我一眼,道了声“是”后,转身望向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娘娘,请回吧!”
我这才松口气,心里的兔子也安生了,好在虚惊一场,我悄悄的拾起布靴,蹑手蹑脚的跟着李公公出了后殿,生怕他变卦。
只是,李公公一路上同我喋喋不休,好像出了天大的事似得安慰我,“娘娘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主子性子难测,莫说是您,就是咱家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摸不准他的心思,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暗笑,想必李公公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人竟然不怕死的跳下了他家主子的榻,还能活着走出他的正轩殿,而比他更替我操心的是彻夜未眠的尚姑姑。
这不,大老远的就见她站在阁外等我,她接我下轿,一把握住我的手,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而后又看了眼站在我身后的李公公问,“李公公,娘娘这是……”
李公公咳嗽一声,使了个眼色,“快别问了,别问了!还不快送娘娘回屋歇着去。”
尚姑姑理了下满脸的愁容,应了声“是”后,就把我馋回了敬淑阁。
我知晓,一入阁她定同我问东问西的,所以就命她给我递上纸笔,在纸上写下我要说的话,先行递给了她。
她一看,脸上凝结的冰河渐渐裂开,又不可思议的瞥了我一眼,“娘娘您不是在说笑吧?您这是何苦啊?”
我干笑,想着总不能同她说因为顾虑她家主子对我另有所图,才不肯同他繁衍后代吧?这才灵机一动扯了个谎。
她看了我写的,咳了一声,“娘娘您身子不方便早些跟老奴说就是了,您说这大半夜折腾的,这也就是王府,要是换了东宫,是会遭人口舌的!”
我点点头,拉了拉她的衣袖,指了指我身上穿的这件紫凤长袍,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又拿手绢擦了擦发麻的嘴。
他好奇的端详着我,慈眉善目的脸上挂着笑意,“娘娘,王爷都把这件绣袍的事跟您说了?那他是生气了还是高兴啊?”
我无奈咂了咂舌,拾起墨笔,在纸上写下,“没看出,不过他说了他的母妃”
尚姑姑笑眯眯的握着我的手,先是叹了口气,便同我娓娓道来,“主子的母妃是大蒙朝的长公主,十五岁和陛下联姻,而后被册封为妃,入宫第二年就生了主子,正华三年时,大蒙勾结西部喇嘛谋反,正华帝发兵围剿,而后整个大蒙全部惨死,无一人生还,事后,公主和年仅十岁的主子被叛重罪,囚禁于凤阳高墙,两年后,朝中有心怀不轨的老贼怕留着他二人日后生祸端,便命人去暗杀,公主惨死于凤阳,留得主子一人孤苦伶仃的逃到了来生寺做优婆塞……”
她说着,本是一张笑脸却蓄了愁容。
我却听得意犹未尽,但也不便多问什么,想着让她把绣袍拿回去收好,免得玷污了他们对大蒙公主的念想。
谁知,她竟不悦的抢过我手中的墨笔,“娘娘,这绣袍本就是给人穿的,您穿了就归您了!还有,初七就是公主的忌日了,殿下定会为他母妃抄经祈福,您明早别贪睡,早些去候着,等殿下醒来见着您定会明白您的一番心意!”
我不情愿的摇了摇头,想着这大冷天的定要睡到日中在起来,不过我知晓,她不把我弄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