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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气,打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进去。
刚才的护士描述得不够准确,庄先生除了右手臂打了石膏外,身上还缠着绷带,脑门上也贴了纱布。
我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所有的躁动不安在这一刻平息了:“庄先生,你的伤严重吗?痛吗?”
他朝我微微一笑,看看右胳膊上的石膏:“不严重。”
他显然不想多聊他的伤势,不过等我走近的时候,他的眉头突然一紧,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跟赵姨赶紧一左一右地将他重新扶好躺回了病床,可他却下意识地朝我的脸伸出手来,最后疼得闷哼了一声才放弃那个打算。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脸怎么了?”
我立马把头偏了偏,没再让他看刮痕:“我不小心刮到了,庄先生我以后会小心的。”
脸上的掌印已经消了,不过戒指刮的长痕依旧显眼。可是我的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庄先生了。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相遇时就已经在交点上了,从那往后,只会渐行渐远。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视线挪到了我的肚子上:“我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阿姨,你陪希希回去,晚饭去外面餐厅吃吧,夜里不用再过来了。”
其实我很想多待一会儿,不过我知道万一赵雅如回来看到我,肯定又得出事。
赵雅如撵我走的事情,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下去。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庄先生了。他伤成这样,最好不要再动气。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眉眼刻在心上,临走前我特地冲他笑了:“庄先生,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
庄先生淡淡地点了头,回了我一个笑脸:“好好养胎,坚强一点。”
我的脚突然就抬不起来了,特别想跑回去抱抱他,但我强忍住了这股冲动,定定地站在那里看了他好几秒,直到赵姨扶着我往外走,我才恢复正常。
出门的时候,远远看到周瑾在着急地挨个找病房,等看到我们之后,她才喘着气镇定下来:“他怎么样了?”
“手臂骨折了。”应该还有诸如脑震荡之类的问题。
周瑾也没闲心跟我多话,直接火急火燎地冲进了病房。
接下来那几天,赵雅如并没有跟赵姨说她要把我换掉的事情,所以我还是厚着脸皮继续住了下来。毕竟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不能说走就走。
每天还是会孕吐,但我时刻谨记庄先生让我坚强的话,就是全程捏着鼻子,也不允许自己矫情一分。
这期间,赵姨会有意无意地跟我说说庄先生的情况,比如庄先生的脑震荡不是特别严重,庄先生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赵雅如最近特别贤惠,一点都不再使小性子了……
尽管有时候心里会高兴到跳脚,可我现在已经能做到安安静静地倾听,却不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异样了。
很快又到了去医院做检查的日子,赵姨一大早张罗着陪我过去时,我迟疑了。
躲避不是办法,我预感姨夫已经把那两万多块钱花得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又要开始联系我了。在此之前,我想弄明白赵雅如的打算。
所以我主动给赵雅如打了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通:“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不太好,肯定还在生我的气。
“雅如姐,我今天还需要去医院做检查吗?”我紧张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呼吸也很急促。每次做检查都要花钱,如果她确定要把我换掉,今天也没必要再浪费钱了。
她有些烦躁,叹了几声后还是别扭地说道:“去,为什么不去?都怀两个月了不是吗?”
就像是黑暗里看到了曙光,我贫瘠的心田一下子就得到了灌溉,忙一个劲地对赵雅如说着谢谢,直到她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一路上我都忍不住傻笑,不过这种心情在看到孙医生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了。
这些天我想明白一件事,孙医生当初把赵雅如流产以及输卵管堵塞的事情告诉我,有可能是故意的。就像赵雅如说的,他好端端地凭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呢?他是医生,而且跟赵雅如是老朋友,肯定清楚这件事是赵雅如的心结。我甚至怀疑我当初并没有用说梦话的方式把这件事说出来,会不会是孙医生在背后陷害我?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没有任何证据。
不过,回想以前赵雅如陪我过来检查的情景,好像每次抬头看到孙医生时,他的视线都紧紧地落在赵雅如身上。
我想我能理解他眼里的情绪,明明喜欢却又要拼命掩饰,只能假装是普通的关心,可总也忍不住偷偷地注意着她。原来喜欢这件事,就算嘴里不说,也会被眼睛出卖。
“妹妹,雅如最近身体还好吧?听说庄岩出车祸了?”
我点点头,不敢跟他多说:“孙医生,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孙医生随便惋惜了几句,话题又忍不住转到了赵雅如身上。他试探着想打听我有没有跟赵雅如提过流产的事情,可能是我之前已经把他往坏的那面想了,所以我总感觉他闪烁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心虚。
那天检查完回去时,我就接到了姨夫的电话。
他还是以前那副嘴脸,张口就跟我要钱:“希希啊,发工资了没有?能不能打两个钱给我应应急?你姨妈最近一直头疼,没钱去医院看病呢。”
呵呵,他居然想到了新的借口。他说着还特地让姨妈跟我说话了,哼哼唧唧的样子好像真的生了病,但我从小到大跟他们一起生活,只听两秒就察觉到姨妈的声音里掺杂着隐忍,就像被打痛了不敢叫出声只能偷偷抽气的那种。
我敢肯定,姨夫正在掐她。
“姨妈,你当初帮着姨夫偷外婆钱的时候,有想过是外婆把你生养大的吗?”
“希希……”姨妈喊了我一声,突然开始哽咽。
我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可我讨厌她因为懦弱而不管不顾我跟外婆的死活。对,面对姨夫的时候我也懦弱,我也不敢反抗,可一旦姨夫欺负到外婆头上,我就是再害怕也会冲上去护着外婆。
我听到姨夫咒骂了一声,姨妈好像被他踢倒了,接着姨夫又笑呵呵地开始跟我诉苦:“我这几天去工地上做活了,腰都直不起来,腿上也蹭破几块皮。希希啊,等我发了钱,肯定拿去医院孝敬妈。不过我现在饭都吃不饱,实在没力气干活啊,你要是有钱就先匀点给我,一两千也成啊……”
一两千,呵,穷成这样却还是这么大手大脚。
“姨夫。”我打断了他的话,心里特别绝望,像姨夫这种人到死也改不了赖性,我真的不再奢望他能变好。
所以我第一次对他说了特别有底气的话:“你只是我的姨夫,我没义务赡养你。”
电话那头愣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来,姨夫气得跳脚,好像又顺手打了姨妈几下:“他么的你这个不争气的肚子,生不出儿子却生了这么一个赔钱货白眼狼!操你……”
后面的话不堪入耳,每句都夹带着生殖器来问候姨妈的祖宗十八代,我听不下去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气得手抖,外婆因为年纪大了,恢复能力比较差,但是伤口已经在愈合了。我想了想,赶紧给田华婶打了个电话,问她外婆什么时候能出院。
卡里只剩下两万块了,关键我还没给田华婶付工资。
“我今天刚问过医生,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办出院了。不过希希啊,缴费户头里不是还有点钱吗?我一个人不敢办出院,想等你叔忙完了手头的活让他来接我们,所以可能要再晚两天。”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心疼这两天的住院钱。
“婶,没关系的,我还有件事想麻烦您。”我不放心外婆回家住,她刚生过一场大病,根本就没法子照顾自己。再说,她一个人在家住肯定会害怕,所以我想让田华婶把外婆接到他们家去。
田华婶听了之后很为难,我赶紧补充了一句:“外婆的伙食费我来出,就是要麻烦婶子多照应着些。姨夫欠了村里人那么多钱,没还清的话肯定不敢再回去。”
常年跟姨夫赌博的那群人不好对付,但他们还算有点血性,没为难过我跟外婆。
田华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同意下来,我挺过意不去的,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我最近一直在看书,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就会没日没夜地想念庄先生。有天晚上出去吃饭时,我才听到赵姨在跟庄先生汇报我的情况,我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有些苦涩。
外婆出院那天,姨夫又打电话给我了:“沈希,我去你妈……”他开口就是脏话,显然是在为没拿到医院户头里剩下的钱而恼火,“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外面卖,你个千人骑的表子,田华那老娘们肯定是收了好处才一直帮着你说话,你给老子等着!”
“姨夫,你是人吗!”我气得第一次吼了他,挂断电话后随手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