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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荣耀在宅子里陪了我一整天,期间公司电话不断打来催促,似乎是在决策中几名高层产生了巨大分歧,谁也不肯听从谁,都固执己见甚至拍桌对峙,副总现场无法压制,百般无奈被迫将会议终止。
管家已经为薛荣耀拿出一套西装,以为他势必会去解决这件纷争,然而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安稳坐在我旁边陪我看育婴杂志,为我剥水果吃,管家等了片刻问他要不要备车,他反问备车去哪里。
管家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忽然想到什么,笑着问我要不要去逛逛濮院。
濮院坐落着省内最大的一条人工湖泊和沙滩,春夏景色十分美妙,秦彪当初在濮院有酒宴应酬,我和柳小姐一同出席过,不过那时正值冬天,湖面的阳光不灼烈,波光很浅,所以围堤上的树和池子里的鱼都并不动人。
我抻了个懒腰,觉得没力气,我说不想去,但想要几条金鱼。
姜婶正好给我递一杯奶,她听到我要金鱼立刻说有,老爷知道任小姐喜欢养宠物,但您怀着身子不方便接触,所以买了几条凤尾鱼供您观赏。
她说着话去露台上拿鱼缸,我问薛荣耀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养宠物。
他说三年前你不是对我说过吗。
我怔住,他竟然连那么久远的事都记得,我仅仅是一句戏言而已,风月上的女人陪男客,还不是什么好听有趣说什么,难道进屋就脱衣服行周公之梦吗,总要聊点什么暖场。
我说我是骗你的。
他仍旧在笑,“我知道。”
我挑眉,“你知道?”
他说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你告诉我刀是软的,我也甘心试一试。
我抿嘴唇凝视他那张脸,一时间忘了出声,露台上窸窣响了一阵,薛荣耀从姜婶手里接过鱼缸,“放在高处怕磕碰到你,放矮了又怕你蹲下看抻腰,只好买了三个能捧在手上的玻璃缸,每个里面都养着不同品种的鱼,等你看腻了我再淘换别的。”
姜婶笑得乐不思蜀,“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鱼,老爷为了讨任小姐欢心,恐怕把整个省的鱼市都逛遍了。”
我看着被他托在掌上的玻璃鱼缸,里面是一对蓝绿色的凤尾鱼,鱼尾巴处像一把剪子,中间劈开朝两侧伸张,随着游水的姿势而左右摇摆,我将食指朝缸口探入进去,摸了摸鱼尾,它感觉到立刻撒了欢儿的游开,两只交错的时候蓝得清透,绿得苍翠,煞是好看。
“这是公的母的?”
他说卖鱼的人告诉他一对。
“那过几天,这里会不会多出几条小鱼。”
他笑着说你想要吗。
我点头,他温柔伸出手摸了摸我头发,“那一定会多出来。”
晚上薛荣耀亲自下厨,他说这几个月学了两道粤菜,还没有试过滋味如何,先让我尝尝。
我倚着门框看他无比娴熟倒油翻炒出盘,香喷喷的味道溢散在空气中,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样香。”
他用两颗小番茄摆在碟子内,“记得你口味很重。”
我随口嗯了声,他又说,“爱吃甜食和浓郁的汤粥,天宝楼的酱鸭子你很喜欢,而且还偏要挑选最肥的膘,片得薄薄的,用春饼夹着吃,不抹酱,要榨菜丝,对吗。”
我有些惊讶,“这也是我三年前说的?”
他嗯了声,“你酒量不好,喝得半醉就问什么说什么。”
他做好了两碟菜,正往托盘内放,我走进去一边帮他往锅里放水一边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笑着问我想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端着盘子走出厨房,站在餐厅里大声说,“多吃点我就告诉你。”
这一顿晚餐我吃了不少,到最后连一片水果都咽不下去,薛荣耀为我擦拭嘴角上沾染的油渍,我不喜欢他这样和我亲近,往后躲了躲,问他可以说了吗。
他挑了挑眉问说什么,我急得瞪眼,“你刚才不答应了吗。”
他看了眼几乎没剩下什么的盘子,“可你吃得不够多,瘦得让我不想说。等过几天白胖一些,我会告诉你。”
我将他拿在手里的纸夺过来朝他身上狠狠一扔,面无表情走到沙发旁坐下看电视,他没想到我脾气这么大,笑着让保姆赶紧拿糕点过来给我吃哄我高兴。
姜婶在厨房蒸点心时,门铃忽然很仓促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逼得人喘不过气。
一名小佣人将收好的衣服急急忙忙搭在架子上跑去开门,她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影时愣了愣,“小姐,您怎么这么晚还赶回来,昨儿不是说去新房住吗。”
薛朝瑰没有搭理佣人,一把将她推开,她从门外冲进来,那样夺目的银色裙装像一道闪电般晃人眼睛,我手上动作微微一滞。
薛荣耀听见脚步声没顾上回头看她,只淡淡说了句来了,吃过晚餐了吗。
他用吸管插在水杯里喂我喝消食甜汤,我不想张嘴,也实在觉得他这么喂我很不自在,我想让他放下自己来,可他把杯子握得太紧,我只好忍着那份不舒服说一小口。
他说好好好,你说一口就一口。
我张开嘴含住吸管,嘬了一口立刻吐出,我拿起放在茶几的玻璃鱼缸,兴致勃勃逗里面的鱼,连眼皮都没有抬。
薛朝瑰原本还不相信自己的爸爸会如此糊涂,竟然引狼入室,将她这辈子最恨的女人带回了家,可当她真切在祖宅看到了我,我那般怡然自得被众星捧月的样子,她脸上顿时浮露出一种仿佛被恶鬼索命大祸将至的惊恐与愤怒。
她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汝筠回来没有告诉她吗?
姜婶端着点心从厨房走出听见她喊,立刻说姑爷回来了吗,怎么没看见。
薛朝瑰问她为什么家里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女人。
姜婶并不知道这些曲折恩怨,她只以为我确实是薛荣耀的红颜知己,她说老爷是接任小姐到家中安胎休养,他这个年纪做什么事心里都有数,创下如此大的家业,想要为自己活还需要什么原因呢。
薛朝瑰听到这样一番说辞怒不可遏,她伸手推开姜婶,姜婶没有防备,端着的盘子掉在地上立刻摔成了三瓣,点心也碎得一塌糊涂。
她慌忙蹲下去捡,薛朝瑰怒气冲冲跑到沙发前伸手要夺薛荣耀手里的水杯,后者敏捷一躲。
她指尖落空,只碰到一片冰凉无色的空气,她满脸狰狞指着我声音都在颤抖,“爸爸您疯了?您知道她现在和汝筠的关系以及和我的位置吗?您怎么能将她接来安胎,她的胎和我们薛家又有什么干系?您心知肚明这段错综复杂的关系,还这样挖坑自己跳,传出去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吗?”
薛荣耀义正言辞说,“我没有损坏谁的利益,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自己的生活谁也管不着。”
“是,他们没有资格指点您什么,在这座城市您高高在上,您的言行只能被效仿和敬重,绝不会被阻止和嘲讽。但您辛苦积攒下的一世清名也为了这个女人都不要了吗?您是否想过,她这样无名无份不伦不类介入我们的家庭一起生活,而您也没有妻子和妾侍,流言蜚语会一瞬间骤起,到时候百口莫辩,您很有可能为此晚节不保。她的过去那么复杂,多少人对她的事一清二楚,您这不是要毁掉自己吗。”
“我还不是因为你!”
薛荣耀将杯子狠狠撂在桌上,发出啪嚓的脆响,薛朝瑰吓了一跳,白着一张脸忘了要说什么。
“如果你没有惹祸,汝筠那晚会深更半夜打来电话质问吗?熙熙和你们的事我清楚,可你做过什么你更清楚,她不计较,但不代表这份错误我们就可以不闻不问。朝瑰,我教育你和止文可以不行善,但不能作恶,无论何时何地,你怎样不满嫉恨,都不能忘记这一点。今天的路是你非要走,你咽不下果子可以吐出来,但不能把苦味让别人尝。”
薛朝瑰不想在我面前被人提及她和严汝筠不是非常和谐的争吵,她大声说,“我们夫妻间关起门的事,不需要别人猜测揣度,就算真的有,床头打架床尾和,谁还能记隔夜的仇吗?何况汝筠不是喜欢争吵的人,我也不是。他对我非常体贴温柔,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当时的情况和任熙没有半点关系,是我们自己一点误会。”
薛荣耀沉着脸,“他为你留面子,我也一样,朝瑰,你妈妈是多么善良宽容的女人,我以为你是她的女儿,她陪你从婴儿生活到童年,你在她的耳濡目染下会非常有气度,有仁心,可你太让我失望了,就算熙熙的事和你无关,她在薛宅养胎也不会怎样,你怎么分不清好坏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