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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了……”那个继承了思君的名字的女孩惶然,桌下悄然移开被菩提砸到的莲足。
和尚面上一闪而逝的挣扎被梓荣尽收眼中,她聪慧狡黠,话已至此,怎还会不懂?
慨然一叹,这世间多少深情错付,多少红颜为情成枯骨……
心中起了痛意,被她强压下去。
“那你既然是女王的后人,又怎落得如此境地?”梓荣问出时,和尚面上也有些隐隐的急切。
思君被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紧张道:“虽、虽然祖上曾出过女王,可是算起来都有几百年了,改朝换代都不知多少次,王侯入凡泥不也是平常事?”
梓荣微微一动,这姑娘像是也读过几年书的。
心中感叹,她不禁爱怜的摸摸思君的脑袋,像看自己妹妹一般温柔的打量着她。
思君宽眉圆眼,清秀乖巧,五官粗看不过尚可,细看却多了许多风情味道,也许是碍于经历,也许是年纪尚轻,梓荣总觉得这凌厉五官少了些许大气雍容。
属于女王的雍容。
和尚的视线久久驻足在思君侧脸,似乎能透过思君,看到了另一个人。
痴痴的眼神思君怎能忽略掉?她怯怯扭头,对上和尚的视线。
和尚温柔的看着她,那眼中的深情便是万劫不复也可愿的。
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凡人面前高高在上的旃檀功德佛,自己只是一个,五百年后才听闻故爱所作所为的痴情人。
思君咬着下唇,踌躇许久才道,“这位姑娘,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小白龙哑然失笑,这话应该是他们对她说的吧?怎么反过来,倒是成了她的台词?
思君被小白龙的眼神看的脸蛋一红,她咬咬牙,“只是,那人,是个男子,还是个和尚。”
“噗——”正牛饮茶水的猪八戒闻言一呛,尽数喷在了对面。
……
对面,沙和尚面无表情,拽过猪八戒的绿裙子,擦掉满脸口水。
和尚几乎哑了嗓,小心翼翼的问,“……什么和尚?”
思君猛然站起身,低声道,“麻烦稍等片刻。”
随着思君出门,和尚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梓荣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这才消停下来,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袖子。
思君很快就回了房,怀里还抱着一个什么物件,遮掩的很严实,看起来是从自己的住处找来的。
她匆匆进门,掩门,锁门,一气呵成。
几人目光都炯炯注视着自己,她也不害羞了。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将怀中之物放到了桌上。
和尚嗓子痒的想喝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盯着桌上那银盒,目不转睛。
梓荣也紧张的盯着银盒。
思君颤抖着手,打开银盒,从里面小心的拿出个卷的整整齐齐的画轴。
她一手抬起画轴,一手慢慢拉开,随着画面渐展,一张短短几笔勾勒出来的肖像画,就此展开。
画像是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可还是保持的干净沧桑。
画上,虽只有几笔,却将画中人的容貌画的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眼,禅意深深,却冰凉醉人。
画中人手挽佛珠,微微侧身看向远方,那远方不知有何等宝物,吸引的他目光远眺,无暇注意身边景色。
梓荣默默的张大了嘴。
这……这不就是……
作画人画工了得,画上那人,除了瞎子,谁都看得出来就是和尚。
右下角娟秀字体龙飞凤舞,数百年风霜侵蚀下,隐隐辨认得出,写的是:吾君三藏,数年未归,不知安否,恨未同去,唯以画念。
和尚狠狠闭了闭眼。
思君脸蛋微红,咬住下唇,“这位姐姐,这画乃是我祖上女王所画,世代传下,亦曰如有一日,能再见画中人一面,替她道两字……虽不知姐姐你是不是画中人,可你却是思君见过最像画中人的人了。”
和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思君,那双曾经静如深渊的眼睛已填满了血丝,犹如厉鬼恶魔。
“哪两字?!”
思君被他的变化吓得倒退几步,脸色惨白。
梓荣也吓了一跳,急忙给大鹏使眼色。
“不悔。”
金翅大鹏刚欲施法,便听思君低低的唤了两字出来。
“不悔……”和尚赤红着双眼,拳头狠狠按在桌上,直到桌子被拳头压下去一块,才像泄了气一样,瘫倒在位置上。
猪八戒几人都着急的看着他,却又不敢擅自动手,生怕自己贸然出手会让事态更不可控。
和尚垂下头,身体急剧颤抖着。
一生芳华,数十年等待,数百年追寻,百年思君……终不悔。
他遁入空门冷漠淡情,可心中也想过,那紫霞仙子为情丧命动人却可笑,世上怎会有如此痴情之人?
如今曾让他冰封渐融的女子所作所为,难道就比紫霞仙子的痴情差到哪里去了吗?
情之一字,只有放到自己身上,才知有多锥心,有多刻骨。
他捏紧了拳头,逼迫自己从悲痛中抽出。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因他所控心而回到深不见底的黑。
金翅大鹏终于松了口气,这次算是和尚自己熬过去了。
他垂头看了眼那清冷画中人,心中也不禁感慨一句,阴差阳错。
若你不是西行路上必不可少的高僧,若我不是女儿国里万众瞩目的女王,你我可曾也有一丝一毫的缘分可言?
叹罢,他手指轻抚和尚青丝,扭头离去了。
和尚青丝被他拂过之处,寸寸崩裂,寸寸成灰,湮灭不见。
终剃尽青丝,露天灵戒疤。
思君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倾城美女化作清秀和尚,还反应不过来。
和尚惨笑一声,抓起那副画,默然走向窗前。
窗外明月高挂,上面似有月宫寒桂,仙女玉兔,樵刀青年。
和尚脸皮狠狠抽动两下,好像下了决心,抓住画轴两端,略略用力,画纸便被撕开,再被撕碎,撕到再也组不起来,才一扬手,抛出窗外,任凭记忆如流水散去,再不见踪影。
有片纸片悠然飘落在地,正是西梁女王曾题过的两个字。
“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