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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看不见,不如靠近一点?”宫少微提议道。
“再往前走,就掉到河里去了。再等一等,她总会上岸的,不就看见了吗?”拓拔玥道。
两人伏在草丛中耐心等待。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年华终于上岸了。
月光下,一身琉璃色的白衣,水淋淋地裹在年华身上。
原来,她穿着衣裳洗澡?拓拔玥、宫少微失望,发出了一声叹息。
年华刚走上岸,耳廓微微一动,似一头嗅到了生人气息的兽,锐利的目光在草丛中搜寻。
拓拔玥、宫少微屏息凝气,祈祷不要被年华发现。可是,年华一步一步,走向了拓拔玥和宫少微的藏身处。
拓拔玥、宫少微抬头,正好对上年华正在滴水的脸,月光般透白的肤色,星子般明亮的眼眸,花瓣般娇嫩的唇,弯起一抹迷人的微笑,“拓拔王主,宫世子,你们趴在草丛里在看什么?”
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致命。此时,拓拔玥、宫少微就觉得年华那抹迷人的微笑里,透着浸人骨髓的杀气。
拓拔玥咽了一口唾沫,“本王和宫世子在看……”
“在看星星,今晚的星空特别美,王带我来河边观星……啊哈哈哈……”宫少微急中生智,指着头顶的星空笑道。
年华抬起头,望着天宇中清浅如水的星河,“星空,真的很美啊!”
一阵风吹过河边,草丛起伏,仿如绿浪。
一颗老树上,并排倒吊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拓拔玥,一个是宫少微。
“这样,看星星会清楚很多吧?你们慢慢看,我去歇息了。”年华笑了笑,在湿衣上披上干净的长衣,愉快地离开了。
“喂,宫少微,你还好吧?”拓拔玥的双手、两腿都被绑得紧紧的,倒吊在树上。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刚才被年华一拳打中的下颚,还在隐隐作痛。
宫少微也是一样,他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我被她打得眼前都是星星了……”
“她为什么穿着衣裳洗澡?”拓拔玥纠结。
“大概因为这是军营,男女毕竟有别吧,这样能少很多麻烦和尴尬。王,现在该纠结的不是她穿着衣裳洗澡,而是我们会被这样吊多久吧?”宫少微更加纠结。
“已经成这样了,纠结也无益。宫少微,冷静一点,看星星吧。”拓拔玥冷静地道。
“即使不想看,我的眼前也都是星星啊……”宫少微欲哭无泪。
崇华十二年夏,华驻南泛城,与南蛮王主拓拔玥结盟,共敌越国。夏末,华东走紫塞,与萧良合兵,攻入越境。——《将军书?风华列传》
碧云天,雁南飞,已经是深秋时节。
越国,邺城。
紫鸢宫中,高殊倚坐在软榻上饮酒,鸢夫人伏在他的腿边。
台阶下,一名言官正跪着奏报:“这两个月以来,年华和萧良从紫塞领兵南下,连破师城、偟城、郦城、溱城,已经抵达陪都——花城。年华派使者送来信函,要求王主将萧太后、皇长子送归,否则就要挥师入邺城。轩辕大将军在南泛泽和南蛮作战,拓拔玥和兀思兵分两路,拓拔玥已经领兵东来。轩辕大将军闻邺城受困,挥师回京,正在路上。王主,为了替轩辕大将军争取时间,您看是不是先将萧太后和皇长子送归玉京?”
高殊睁开惺忪的醉眸,“送萧太后和皇长子归玉京?美人儿,你说呢?”
鸢夫人抬起头,笑了,“把如今的萧太后送归,只怕年华会更快挥师入邺城吧?还是不要送归了。邺城和花城中间隔了郇水河,年华的大军要渡过郇水河,未必容易。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她渡河而来,邺城还有坚固的城墙呢!再派一员大将去把守城门,不就行了?”
“美人儿所言极是。”高殊道。
那名言官闻言,怒道:“妖姬乱政,红颜祸国!王主休听妖妇之言,误了国家社稷!”
“王主,你看,他竟然对妾身无礼……”鸢夫人举袖,嘤嘤哭道。
美人梨花带雨,高殊方寸大乱,对言官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讽刺寡人昏庸误国?!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棍,以儆效尤!”
侍卫闻令,去拖言官,言官流泪道:“王主,老夫辅佐您二十年,忠心耿耿,可鉴日月。古语云,刑不上大夫。如今,您却因为妖妇的一句话,就要加刑于老夫。老夫受刑事小,您休要被妖妇迷惑,断送了越国江山啊!”
高殊听得不耐烦。
鸢夫人道,“真是一个啰嗦的老家伙,不如割掉他的舌头?”
高殊笑了:“美人儿此计甚妙。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言官被侍卫拖走,哀声骂道:“妖姬祸国,昏君无道!妖姬祸国,昏君无道!妖姬祸国,昏君无道——”
“他的声音可真难听!”鸢夫人嘲讽道。
高殊挑起鸢夫人的下巴,“还是美人儿你的声音好听……”
“王主,您真讨厌!”鸢夫人轻轻推开高殊的手,笑容妩媚,“对了,轩辕大将军能在年华攻城前抵达邺城吗?”
高殊抬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顶端,喃喃道:“不必担心,他会抵达,只要寡人有危险,他就会日夜兼程地赶来……”
他永远不会放过他……
他永远挣脱不了网的束缚……
谁,谁可以来替他斩断那张可怕的网?
还是,他必须以死亡为代价,才能摆脱他……
不一会儿,侍卫用漆盘呈上了言官血淋淋的舌头。
鸢夫人花容失色,以袖掩面。
高殊摆了摆手,“拿下去丢掉。”
这一天下午,高殊不在紫鸢宫,鸢夫人来到了春风殿。春风殿在紫鸢宫西边,宁琅和宝儿住在这里。
“琅皇子,这是您最爱吃的桂花糕,您吃一点?”内殿中,宝儿端着糕点,哄闷闷不乐的宁琅。自从来到邺城,宁琅就闷闷不乐,少言寡语。
“宝姨,师父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回玉京?”宁琅问宝儿。
宝儿一怔,笑了笑,“琅皇子,也许,我们不会再回玉京了?”
“我是皇长子,为什么不回玉京?我要回玉京,我想师父了。我还想回葛地去,我还要扑一只蝴蝶送给她……”
“琅皇子,不要再说回玉京的话了,您母亲会伤心……”宝儿悲伤地道。
“不,那个女人不是我的母亲,我讨厌她!”宁琅咬着嘴唇,道。
“琅皇子,您不要再这样说,您母亲会伤心……”宝儿叹了一口气。无论鸢夫人对他多好,宁琅一直不承认鸢夫人是他的母亲,十分排斥她。
宝儿的眼角飘过一抹紫影,香风袭面。她侧过头,就看见了鸢夫人。
鸢夫人来到宁琅身边,伸手抚摸他的头,温柔地道:“琅儿,留在娘亲身边,不好么?你想要什么,娘亲都会给你。”
宁琅打开鸢夫人的手,厌恶地道:“不要碰我!你不是我娘亲!我才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和师父回玉京!”
鸢夫人的脸黑了下来,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年华未进邺城前,轩辕大将军就会回来了。我不会让你回玉京,你是我的儿子,必须留在我身边。”
鸢夫人冰冷的目光和语气,吓得宁琅不敢动弹。鸢夫人伸臂揽过宁琅,温柔地道:“琅儿乖,陪在娘亲身边。这七年来,娘亲一直在思念你,做梦都想这么紧紧地抱着你……圣上的心,从来不属于我,可你是属于我的,你必须一直陪着我……”
宁琅一把推开鸢夫人,“你放开我!我的娘亲早就死了,我不认识你!我要师父,她才不怕什么轩辕大将军,她一定会来带我回玉京!”
“啪!”鸢夫人生气,打了宁琅一记耳光。她戴着的尖锐的银比甲,在宁琅幼嫩的脸颊上划出三道血痕。
宁琅的眼泪夺眶而出。
宝儿吃惊,急忙将宁琅护在怀里,“小姐,琅皇子他还小,不懂事……”
鸢夫人也自觉下手重了,心中一痛:“琅儿……”
“我讨厌你!我恨你!”宁琅对鸢夫人道,他推开了宝儿,跑出了春风殿。
鸢夫人怔了怔,回过神来时,怒斥侍立在一边的宫女,“还不快去跟着,他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是,夫人。”两名宫女行了礼,匆匆追了出去。
鸢夫人无力地坐下,喃喃道:“宝儿,为什么?当年,圣上的心里只有她,如今,连琅儿也只想着她?为什么,她要夺走我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宝儿才反应过来鸢夫人口中的“她”指的是年华。她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如果不是年将军,琅皇子也活不到今日了。他们是师徒,感情一向亲厚。年将军是一个很好的人,当年我一念之差,差一点害她毁容,她也并不计较,还一直保全我的性命。她心地善良,宽容大度……”
“住口!”鸢夫人打断了宝儿,悲伤地望着她,“原来,连你也被她夺走了么?”
“我……”宝儿望着鸢夫人,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半晌,鸢夫人开口了,道:“我恨她,恨她……我要杀了她……”
她恨年华,年华杀了她的父亲,夺走了她心爱的男人,抢走了她的儿子,甚至连她最忠诚的婢女,也被她迷惑了心智。为什么,她要夺走她的一切?!为什么,她要一点一点地毁掉她所有的幸福?!!
“我恨她,我要杀了她……”鸢夫人表情狰狞地道。
“小姐……”宝儿望着鸢夫人狰狞的脸,感到陌生而恐惧。
在谷扶林和李亦倾重逢,知道她还活着,宝儿很高兴,也很感激上苍。但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总觉得李亦倾变得很陌生,似乎不再是她从小服侍,情同姐妹的小姐。
宝儿告诉自己,或许,因为小姐如今已是越王的宠妃鸢夫人,所以难免给她以陌生感?可是,鸢夫人的性情和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曾经温柔善良的小姐。一想到鸢夫人对萧太后所做的事,宝儿就不寒而栗。她的小姐,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了。
寒露时节,年华和萧良驻军在花城,与邺城隔郇水河相望。拓拔玥率领南蛮大军,抵达了花城,和年华、萧良会合。
邺城,王宫。
一名风尘仆仆的武将跪地奏道:“禀报王主,轩辕大将军已至溱城,十天后就会抵达邺城。大将军让末将转告王主,请王主不必担心,他一定会杀退敌军,保全邺城。”
“知道了,退下吧!”高殊倚坐在软榻上,挥了挥手,示意武将退下。
“是。”武将领命而退。
鸢夫人斟了一杯酒,递给高殊,盈盈笑道:“王主,轩辕大将军回来,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高殊面无表情。
“王主,您怎么了?”鸢夫人伸手抚摸高殊的胸膛,问道。
高殊伸手,挑起鸢夫人的下巴,笑了,“美人儿,今晚我们怎么取乐?”
鸢夫人道:“花城的舞姬刚排练了霓裳羽衣舞,不如让她们来献舞?”
“好主意。传舞姬献舞。”高殊笑道。
百里之外,轩辕楚带领天狼骑马不停蹄地赶往邺城。
邺城以东,花城隔郇水河相望。花城中中驻扎着白虎、骑、乌衣军、南蛮军队,金戈铁马,刀光耀夜。
邺城之中,百姓提心吊胆,时时担心着河对岸的大军杀入城中。皇宫之内,却是丝竹喧哗,歌舞升平,高殊和鸢夫人恣情地饮酒取乐,仿佛沉溺于感官的欢愉中,就可以忘记兵临城下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