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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来车往，颇有艺术特色的錾花灯盏垂落一簇又一簇光晕。
城市嘈杂的背景音中，杜晚妆尖利又恐惧的嘶喊冲撞着耳膜，何尽欢不得不停下脚步，窈窕身姿映在路面，恍若一道薄薄剪影：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晚妆，先别着急。”
“我们在酒店后面的开放式露天花园吃饭……”杜晚妆的嚎啕大哭逐渐变成棉花堵住喉咙的呜咽，她似乎受到极大惊吓，说不到一句话就要停下喘息几口，“慕清喜欢清静，我们的位置是……临靠栅栏和灵异通往高尔夫球场小出口的侧面，饭吃到一半……突然跑来几个陌生男人，冲过来就对慕清拳脚相向，然后……”
听到又是杜晚妆的电话，徐唐的眉头皱得有点紧。
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全身心奔向秦慕清，还一而再和尽欢联系，怎么看怎么有点居心叵测的感觉啊。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对她的不幸遭遇十分同情，只是，同情和认同是两码事，她既然选择了性情阴郁不定，不是真心爱自己的男人，还不知道及时回头，所有后果，难道不应该自己独自承担吗？
“然后怎么了？”
注意到徐唐明显有话要说的表情，何尽欢抬起盯住两道身影的水眸。
各种各样的霓虹渐次闪烁，即使是陌生城市，繁华路段的忙碌景致看起来却大同小异。
她不禁想起上回被尹天诚挟持，秦慕清也是这样一通急吼吼的电话把自己骗去，这一回，角色会不会换过来呢？
“然后……那几个男人……把慕清架走了，我追上去，只看到车尾灯，车牌被盖了……”
“你确定没有见过那几个人吗？”
喝尽欢欢沉吟着，假如晚妆没有撒谎，会是谁对秦慕清下手？
她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华味饭店，恨不得一个人将欧之盈攥在手心的曾煜么？如果是他，动作也忒快了点儿。
“没……没有。我们过来这里，人生地不熟，除开偶尔出去逛逛看看，大部分时间呆在酒店，哪里会认识那样五大三粗的男人呢？而且……”杜晚妆的语调不知不觉发涩，似吃了没有熟透的酸柿子，牙齿嘴唇全被涩到，吐字艰难，“他一直在等你消息，心急得不得了，根本没有心情做别的。”
“酒店的保安呢？”看到时不时有人朝他们投来注视的眼神，又怕正好和待会儿出门的曾煜碰个正着，她示意徐唐往前走。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而且好凶悍，保安冲过来时，慕清已经……”
“报警了吗？”
何尽欢又问，她心里愿意相信杜晚妆不会欺骗自己，可是，无论如何，眼下远在别处，又是关键时刻，无法不更谨慎点。
“还没有……”动听悦耳的女音不知不觉又变成伤心难耐的哭腔，杜晚妆急促道：“保安说他们会帮我联络警察。尽欢，你那天劝我回到他身边，还说有事会发生，到底什么事啊？难道你知道有人会对慕清下手吗？这里远离潭城，我们又很少外出，为什么会有人想挟持慕清？是想敲诈还是干什么？”
绿灯在氤氲夜色里模糊成片，过完人行道再走百来米，威斯国际大酒店前的灯海顿时温柔笼罩住他们两个的身影。
听她这么一问，何尽欢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自己说接下来会有事发生，当时固然是情急之下想挽留萌生去意的杜晚妆，更多的是指秦慕清知道欧之盈可能还活着，万一她出现，不知道还会掀起多大的风波，而风波之中，必然有秦慕清的一份，哪里又能料到他会被人殴打并带走呢？至于敲诈，她认为可能性很小，鲜少有人知道林咏隐形巨富的身份，难道看中他秦氏副总的身份？
“晚妆，我……”
“警察来了。”杜晚妆深吸一口气，大概是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哭相，“尽欢，你能过来陪陪我吗？万一是绑架……”
“警察来了？”
她喃喃重复，看来，晚妆不是故意欺骗或者引诱自己过去。
“他们找我问话，我得挂了。”见她并没有立刻答应，杜晚妆顿了顿，尴尬又敏感的承认，“我知道，慕清一向有很多小动作，不管是对你还是秦纵遥，都带去过不愉快的记忆。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好意思请你，只是……在这里，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真的是求助无门。慕清身体不好，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敢打电话告诉林姨，万一她急火攻心伤到身体……”
莫一不是说林咏过来玉城么，莫非他们两个根本不知情？
何尽欢想起那通电话，流淌着汨汨暖色光泽的清丽眉眼间浮出一层若有若无的雾霭，宛似湖面浅雾，山间流岚。
会有可能是林咏故意带走儿子吗？
若是，是不是能证明她和欧之盈的当年“消失”确实相关？
“别这么说，你知道的，我心里还是把你当做朋友。”想到这，何尽欢决定还是过去一趟，“你等我，我和徐唐一起过来。”
等她挂断电话，徐唐第一时间不赞同的开口：
“真的要过去吗？万一又是陷阱怎么办？”
“警察过去了，可能性不大。我怀疑，秦慕清被人带走，可能是他妈妈所为。”
“为什么？”
两人朝地下停车场走去，何尽欢斟酌道：“我一直有种感觉，觉得欧之盈的消失和林咏相关。她偷偷来到玉城，阻止儿子见到那个根本不爱他，而他却爱进骨子里的女人，你不觉得这像是林咏的作风么？更有甚者，她不想让秦慕清发现什么，譬如是她一手造成欧之盈多年以来死亡的假象。”
徐唐情不自禁咂舌。
林咏的偏执和毒辣从之前的事不难证明，问题是，她竟然还对欧之盈下过手吗？
如果是，秦慕清真的是太悲哀了，用生命去爱的女人，竟然是被最亲爱最敬重的母亲神不知鬼不觉的剥离出生活。
暗蓝色商务车缓缓驶出，望着眼前的黑夜和闪烁的灯光，何尽欢靠向椅背，悠悠长叹：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嗯？”车流拥挤，小心驾驶的徐唐扬眉。
“就是觉得，假如我的直觉全部是对的，那么，不管对秦慕清，还是纵遥来说，都很残忍。”
“是啊。这个女人，造孽深重啊，对自己儿子也……”
——*——*——
两部警车静静泊在Sunrise门口，看到它们，其实一直还是有所忐忑的心稳稳落回原处。
信任这种东西有时也是存在额度的，每一回的欺骗，遑论大小，都是一回支取，一旦支取殆尽，就再也挽救不回来。
大概年少时的情结总是分外令人难以割舍，对何尽欢来说，她始终不希望自己和杜晚妆之间再无信任，形同陌路。
还好，这一回，她没有欺骗自己。
或许是刚刚莫名其妙被带走一个住客的缘故，酒店大堂内多了许多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外面影影绰绰到处是黑影，进来前何尽欢借着路灯仔细看了看，全是保安在巡逻。杜晚妆住在3107房，等做完笔录的警察出去，他们才被允许入内。做过各种侦查搜寻的房间里稍显凌乱，看到杜晚妆朝进来的两人勉强一笑，一直陪伴在侧的酒店经理赔笑着告退，发生这种事，对酒店带来的影响实在有些恶劣。
“谢谢你过来，尽欢。”
巴掌大的小脸看不见一丝血色，杜晚妆难得的把黑亮如锦缎的长发绑了起来，一直垂到腰际。
“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央请四处打量的徐唐去厨房烧壶热水，何尽欢走过去握住她冰凉刺骨的双手：
“警察怎么说？”
“说回去调查道路监控摄像。车看不到车牌，所以暂时只能捕捉图像，看看去了哪里。”
妆容略哭得有点花，两道睫毛膏润出的黑晕横在眼睑周围，感觉到她手心度来的温暖，杜晚妆垂头至胸前，一时间不敢去看何尽欢两颗黑得毫无杂质的瞳仁。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还是能说一句“朋友”，此情此景，如何不能让自己尴尬又感动？沉默片刻，徐唐端来两杯热开水，三个人又聊了聊事情整个经过。
大概是为了安慰受到惊吓的客人，酒店主动送来几份精致可口的点心充当夜宵。
始终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杜晚妆完全没有胃口，只吃了一勺杏仁酪便再也难以下咽。
亲眼看到心爱的男人被打被带去不知名的地方，确实是极其可怕的情景。若换做自己，只怕比她还要惊魂难定。想到这，何尽欢决定留下来陪伴她一晚，让徐唐先威斯国际。对这个决定明显不赞同的徐唐见杜晚妆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自己还是不回去了，再去开一间房住下。
其实，她之所以决定留下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想尽早知道秦慕清的下落。
如若他真是被曾煜带走，自己一石二鸟的计划落空不说，还会带来危险。
只是，玉城不比潭城方便，她只好等在这里，等警方给杜晚妆带来第一手消息。
【晚安。明天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