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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黑暗的夜终于过去,一如人的眼泪,总有干涸的时分。
第二天,雨停了,老宅内的紫薇花散落得到处都是,本来明丽优雅的紫色经雨水浸泡,无端端生出几分落寞。
早餐是于叔亲自下厨做的,秦道远还是没有现身。
大家坐在一起用餐时,于叔传达了老爷子的意思:
云姨的丧事交由秦纵遥全权负责。
整张俊脸似乎一夜间消瘦下去,越发孤冷彻骨的男子一丝不苟的喝着牛奶吃着太阳蛋,淡淡吩咐徐唐一切按最好的办。他沉静如渊的模样和在绿裙子再见时没什么两样,若非昨晚亲耳听到,何尽欢和于佩大概都不会相信秦纵遥还会有情绪那么浓烈、那么失控的时候。用过早餐,徐唐接到秘书汇总的紧急邮件,匆匆浏览后立即向秦纵遥汇报两件最重要的事:
美国KG公司有了答复,合同没有问题。
但是,七月二十二号是KG公司六十周年庆,其总裁亲自发来邀请函,诚邀秦纵遥出席,当场举办大中华地区独家合作签约仪式。
第二件则是滨城李炫传来消息,嘴甜甜的老板汪大东开始和有意收购的公司碰面,曾氏的老袁和梁翘估计不日抵达。
不知道是过多时间在此停留还是被两则消息牵动心神,吃完早餐,秦纵遥立即领着徐唐和何尽欢离开。
目送黑色车辆驶出大门,和于大维并排立在门口的于佩抬手拍拍宽阔光洁的额头,无奈感叹:
“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秦纵遥年轻有为,富贵权势不在话下,我看着他,怎么看都是心里堵得慌。”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谨慎的看了看周遭,于大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瞄向女儿,口吻却是宠溺的。
“切。”
于佩像朋友一样挥起拳头捶向父亲左肩,不悦的反驳:
“要见什么彩虹,他本人就是彩虹好不好?要我说,老爷子从小到大对他太严厉苛责了。”
“不许议论老爷子。”于大维做严肃状,往前走几步又突然回头,狐疑看向女儿:
“你说他本人就是彩虹,丫头,该不会……”
“Oh,MyGod!”立即明白老爹在想什么的于佩再次夸张的拍向自己的额头,无奈道:
“我要对他有想法,早八百年就表白了好吗?是纯欣赏,欣赏,懂不懂?”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和梁泽相亲?”
于佩的头顿时一个变成两个大,要怎么跟一个老古董爹解释,相亲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呢?
索性懒得多费口舌,她直接从休闲裤里掏出车钥匙:
“你还是赶紧去看看老爷子吧,他一会儿找你怎么办?我还有事,拜。”
——*——*——
温度居高不下,云姨的丧事三天后举办。
按照秦纵遥的吩咐,所有与身后事相关的,一切按照最高标准办。
徐唐没有含糊,追悼会包下全城知名度最高的殡仪馆举行。
因了秦家门楣的关系,来者如云,关系远的如潭城各界点头之交,关心近的如莫一,Jack,全部白衣黑裤亲自到场,甚少参加潭城任何公开活动的娱乐圈大佬燕御年亦送来定制花圈。本以为秦道远不会亲自出席,结果他还是来了,墨镜遮挡后的面容显露出几分莫名的苍白颓败,没有做任何过多停留,上完一炷香的他在于大维悉心安排的重重保护下匆匆离去。众人送的花圈挤满偌大礼堂,云姨的黑白照片立在白色菊花堆簇的灵位处,一头白发微卷,笑意和蔼明净。
尽管从始至终陪伴在秦纵遥身边,心思越来越细密的何尽欢还是注意到两处令她感觉违和的地方——
秦慕清和杜晚妆陪着林咏来了,不知道是多年相识旧情所致还是另有原因,保养得宜的林咏哀伤深重,眼圈红红的。
相比母亲时不时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的动容,秦慕清的表情平静无波,一对狭长丹凤眼被墨镜遮挡,窥不到任何情绪波澜。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好久不曾出现在公开场合的尹天诚在助理陪伴下悄悄来到,送来的却有两个花圈,一个落款为“尹天诚携妻欧卉”,另外一个的落款则只有一个简单的“欧”字。是欧卉的单独心意吗?她其实一直很想问问纵遥为什么会出手搭救尹天诚,和他的妻子欧卉又是怎样的相识?可是,始终没有寻到恰当时机。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告诉她,尹天诚夫妇和纵遥之间,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墓地选在潭城最大的公墓馆,按照地方风俗,由十一辆黑色奥迪组成的车队鱼贯开去墓地,送上最后一程。
外裹上等鲜艳红绸的骨灰盒由秦纵遥亲自捧在胸前,亲手放进墓地。
墓地专聘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做事利索,在特意看好的时间内封好墓地,树好墓碑。
纪念仪式无论如何声势浩大,始终难以避免沦为充斥各种社交和关系的会场。
待所有人一一鞠躬告别,蓝天艳阳下,又只剩下秦纵遥,何尽欢和徐唐。
云姨生前喜欢清静,因此,特意挑了整座公墓视野开阔、整体偏高的地段。站在此处往下望去,无数墓碑整齐又安静的林立,或许是接近正午的原因,似乎没有什么阴森气息,唯有肃穆,静到清晰听到鸟啼虫鸣,偶有活泼好动的鸟振翅飞出周遭幽密树林,翅膀扑棱的声音用耳朵亦可捕捉。
专注凝向墓碑上云姨的遗照,半天下来几乎没有怎么开口的秦纵遥神色冷峻间又略带恍惚,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午还有一场高层例会,徐唐看看腕表,轻声提醒道:
“纵遥,我们先回公司吧,过段时间再来看云姨。”
“徐唐说得对。”这几天亲眼看他食欲不振、寡言少语,何尽欢别提多心疼,她甚至有些许懊悔那天不该想那么多,追问那么深:
“即使……云姨猝然发病的原因有待求证,也急不来,是么?”
“走吧。”
收回视线的男子简短开口,漠然转身,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走向清扫干净的石阶梯,内心的狂风暴雨逐渐平息,唯剩万丈沉静——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牢牢掌控住整个集团,缔造下一轮辉煌的重要性。
只有牢牢坐稳掌权人的位置,才有可能做自己想做的,譬如,追查云姨是否死因有异。
退一万步说,即使云姨离去真是意外,所有心血难道要拱手相让?外人皆以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己深得幸运女神眷顾,从小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关系地位等资源,可是,又有谁知道、谁在乎背后究竟付出过怎样的代价?走到今天,每一步下面的心血无从道来,既然踏上征途,怎么能让所有愿意、不愿意的舍弃到头成为一场空?
感觉到他的脚步和神色越来越坚定,何尽欢的心绪慢慢恢复平稳。
天知道这几天她是怎么过来的,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起因无非是从来如树般屹立身边的男子情绪低沉。
走出墓园大门,一辆香槟色宝马740映入眼帘。
竹竿般瘦削的秦慕清倚在驾驶座的门上,双臂环在胸前,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悠闲交叠。
见他们出来,他摘下墨镜,以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看过来,不冷不热的开口:
“不过是一位阿姨,追悼会的规模比一般富贵人家还要显赫。云姨若地下有知,该瞑目了。”
才落回肚子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何尽欢朝徐唐使了个眼色,伸手挽住眸光幽远,薄唇抿成一条坚硬直线的秦纵遥。
骂也不骂不得,打也打不得,这个秦慕清,讨厌得要命,偏偏还全无办法!
她忍不住暗啐一口,眼神扫过去,秋风扫落叶般冷淡。
会意的徐唐立即小跑过去开车,心知他们在担心什么的秦纵遥拍拍何尽欢的手让她别担心,然后松开,径直走过去,淡漠口吻间隐约含着难以理解的悲悯:“你十二岁那年,突然发病,高烧不退,林姨正好去香港,是谁昼夜不弃的照顾你?你十四岁那年,非要踢球摔断腿,是谁把你背在背上到处走走看看?这么过年,云姨对你我一视同仁,无论做什么总要备着两份,就算你不在老宅,也要差人送过去……”
“够了!”
秦慕清尖锐的打断,眼神阴郁得像快要下雨的天空:
“她做的那些,无非在可怜我!”
一番心疼,一番慈爱,到头来换得“可怜”两字,秦纵遥忍不住摇头,字字清厉:
“那么,你认为,谁不是在可怜你?秦慕清,不要把你的痛苦无限制放大,你或许不幸,别人难道会幸运很多吗?”
“如果这个‘别人’是指你,我认为是。秦纵遥,看着在乎的人死去,心情如何,是不是像被火烧那样,痛不欲生?”
秦慕清嗤嗤笑着,本来算得上俊美的脸孔扭曲成难看的角度,远远看着,何尽欢害怕之余又禁不住疑惑——
这么说来,云姨发病前确实和他在争吵吗?
秦纵遥的反应比她还要快一步,右手迅疾伸出去卡住他的细长脖颈,言语成冰:
“你跟云姨当时在说什么,导致她受刺激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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