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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才踏入燕国,就听说楚国答应加入联盟军的消息。有此大国加入,盟军声势必定比一年前更要浩大,燕国如果知道了,也必定会以本国利益为出发点,内乱或许会暂时得到平息,那么他若此时求见燕王,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高昌星夜启程,离开燕国。但他才进入燕国,就被燕王的眼线捕捉到了行踪,于是他赶回秦国的路途便成了他躲避燕国刺客追杀的凶险之旅。
终于排除万难回到秦国时,高昌已经精疲力竭,当他见到嬴华,已是数日之后。夫妻二人又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如今已没了最初的张皇和害怕,再见面时只为每一次还能聚首而庆幸。
与此同时齐、楚、燕、赵、韩的新一届五国盟军形成,即将押近秦国边境。
面对比上一次更为来势汹汹的联盟军,秦国更加坚固了防守,两军在函谷关外对峙日久,咸阳城内亦是气氛紧张。
嬴驷站在那幅巨型地图前,愁眉深锁。
魏黠看着案上放着的那副十八连环,时至今日,那连环都没有解开。
司马错亟亟入内,道:“大王,义渠那边有动作了。”
嬴驷神情未动,尽管精神差了些,说话还算是中气十足,道:“不急,慢慢说。”
“魏王派人去了义渠,想是在五国盟军进攻时,让义渠从后滋扰,给我们造成前后夹击之势。”
书房内沉寂无声,魏黠仍是盯着那副连环,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听嬴驷问她:“黠儿,你怎么看?”
魏黠走去案边,低头看着连环,道:“打。”
嬴驷此时才动了眉头,虽仍带着病态,目光确实炯炯有神,道:“司马错带兵抵御义渠来犯,只要义渠敢来,就绝不手下容情。”
五国盟军压境,此时分散兵力无疑会造成前线吃紧,司马错忧心不已,却也无奈义渠趁虚而入,只得领命退去。
书房中又归于沉寂,嬴驷仍是看着地图,魏黠依旧注视着十八连环。她刚要伸出手,就听嬴驷阻止道:“别动。”
“连碰都不让我碰了。”
这十八连环就是嬴驷内心对时局的把控,每当解决了一个问题,他就会解开一环,从继位之初斗甘龙到秦魏河西大战,每一道被解开的环都是嬴驷苦心经营的结果。
“去把寡人的战甲拿来。”嬴驷道。
魏黠惊道:“你要亲征?”
嬴驷挑眉看着魏黠,似是不满她的吃惊,道:“这很奇怪么?”
王冕冠首,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青意气的秦国少君,可一腔老秦人的热血却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片刻冷却。面容确实留下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此时魏黠看他的眼神,竟和当初一样清亮有神。
“怎么了?”嬴驷奇怪道。
魏黠上前,将嬴驷斜了的领口按平整,道:“大王又要亲征了,这次还准备带人回来么?”
她就是昔日在嬴驷亲征岸门时落入这狡诈秦人之手的,就此被困在秦国十多年。
听出了魏黠话中的意思,知她是在缓和将要夫妻分离的悲伤,嬴驷握紧她的手,道:“当然要带人回来?”
见魏黠露出诧异神情,嬴驷得意笑道:“我怎么出去的,就要怎么回来?这咸阳城里有在等我的人,可不能有去无回。”
魏黠笑睨嬴驷,道:“过去多是感叹公主和国婿两地分离,不能当真明白其中心情。现在你还没走,我就心急地等着你回来,算是能够感同身受了。”
嬴驷面露难色,道:“你可记得你恢复记忆时,我说过的话?”
魏黠立刻明白了嬴驷的意思,惊喜道:“我还怕战场风沙么?死人我也是不怕的。”
分明是娴雅妇人的打扮,魏黠却表现得跟未经世事的少女一样热切无畏。
“我可没说你怕。”
“如果能跟着大王亲征,亲眼目睹我秦军逼退五国盟军,将来我还能亲自说给荡儿听。”
嬴驷自然知道魏黠不怕艰难困苦,只是要她跟着自己在军中生活,总觉得委屈了这心爱之人。
“你还是留下吧。”
“你都开了口,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还是秦王,想赖账?”
“我只是询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就是不论大王去哪儿,都要像带着你的佩剑一样带着我。秦人刀剑不离身,我和你也不要分开。”
魏黠目光坚定,正切中了嬴驷心中的软处,不由将她抱在怀里,道:“夫人就等着为寡人敬第一杯凯旋酒吧。”
两人正当温存,张仪不凑巧地进来,场面虽然有些尴尬,但也很快恢复。
“相国何事?”嬴驷问道。
“据前线来报,燕军还有两日就会达到函谷关,此时四国主将已经会和,只等燕军了。”张仪道。
大战在即,嬴驷也不再和魏黠儿女情长,道:“寡人亲征函谷关,咸阳就请相国坐镇了。”
“大王,此战危险,还请三思。”
嬴驷牵着魏黠至张仪面前,道:“寡人和夫人同去函谷关,一切政务都交由相国代理,后宫之事由芈夫人处置。你们内外相顾,寡人在前线也能放心。”
“夫人也?”张仪起先诧异,然而转念一想,嬴驷和魏黠夫妻情笃,此战又事关秦国存亡,魏黠随军也在情理之中,道,“既然大王决议亲征,咸阳政务就由臣暂代,请大王和夫人放心。”
嬴驷交出虎符道:“这是咸阳禁卫军的调度虎符,相国收着。”
这是嬴驷用来防范义渠从后方进攻的最后防线。但这并非说明嬴驷对司马错率领的军队没有信心,而是最好充分的准备,哪怕前线因为五国盟军的重重压力,也依旧保持咸阳后方的稳定——这也是嬴驷对张仪完全信任的表现。
张仪接过虎符时,心情复杂得难以用任何言辞表达,他只能深揖以示对嬴驷的感谢,也向将要离开咸阳的嬴驷做下最坚定的承诺。
跟随嬴驷前往函谷关之前,魏黠找来了芈瑕,将关于公子荡的事情交代了。
“你安心跟着大王去吧,后宫的事我会一一照应好的。公子荡就交给我照顾一段时间,等你们回来,再把他原样交换给你。”
两人正说着话,却没注意公子荡和公子稷突然闯了进来,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看来很是亲密,并且手里都握着木剑。
公子荡带着公子稷走到魏黠面前,道:“母亲,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很快是多快?”
魏黠低眉,去看公子稷,道:“稷儿也玩起功夫来了?”
公子稷用力点头,道:“荡哥哥教的,说学好了功夫可以保护秦国。”
公子荡仍是锲而不舍地追问魏黠,道:“母亲究竟要去多久?”
魏黠把两个孩子拉进怀里,道:“去多久,要看秦军有多强。秦军强,胜仗打得快,我和你们父王就回来的快。”
“我们那么强,是不是母亲和父王去了就能回来了?”公子荡问道。
面对孩子纯真无邪的问题,魏黠迟疑了片刻,点头道:“嗯,秦军那么强,所以很快就能回来的。荡儿,你是哥哥,要照顾好稷弟弟和芈夫人,知道么?”
“母亲放心吧,舅舅教我的功夫,我已经都会了。等我把稷弟弟教会了,我们会一起保护芈夫人的。”公子荡睁着圆溜溜的双眼,信誓旦旦,又问道,“母亲和父王去去就回,是不是?”
“荡儿。”芈瑕朝公子荡招招手,见那孩子很快钻到了自己身边,她才开口道,“你母亲和父王这一趟出门是去办大事的,办成了,咱们秦国以后就谁都不怕了。这办大事,不能急,就跟你学功夫一样,不是一日之功。这样,你和稷儿好好读书练功,你母亲和父王也好在外面安心办事。等你读好了书,练好了功夫,他们也就能回来了。可别到时候你父王抽查功课,你反倒出了篓子,咱们不被别人笑,就被自己人笑话了。”
公子荡挠挠头,问魏黠道:“母亲,是这样么?”
“寡人和你母亲都不是急脾气的人,怎么就你急躁?”嬴驷忽然出现道。
两个孩子一齐向嬴驷行礼,嬴驷走至魏黠面前,显然是来接她的。见芈瑕也在,他道:“荡儿和稷儿就交给你了。”
“请大王和魏夫人放心,该赏该罚的,我还会照着规矩来,绝不会偏颇。”芈瑕将孩子们拉到身后,走近嬴驷和魏黠,想起战事凶险,终于流露出担忧之色,道,“此去函谷关,大王和魏夫人一定保重。”
赢驷见芈瑕就要矮身下去便立刻拦住,道:“一切还有劳瑕儿担待,你也保重。”
随后嬴驷带着魏黠离去,听着公子荡在身后不舍的唤声,他们却没有片刻停留。直至到了宫门,看见已经在等候的队伍,二人才停下脚步。
魏黠再看了一眼秦宫里巍峨高耸的宫殿,耳边仍是公子荡满是眷恋的声音,可她一狠心,还是上了马,再看了看身边也跨上奔雷的嬴驷,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正是给彼此的鼓励。
“后援部队正在赶往函谷关,我们轻装简行要尽快赶上他们,再快马赶去前线。”嬴驷道。
魏黠点头,在嬴驷一声令下,秦宫外便想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此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