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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义感觉从未受过此等侮辱,对着陆老爷一个抱拳,“谭某不才,陆老爷另请高才来替您做木具吧!”说完起身欲走,陆文急忙上前拦住。
“谭师傅有话好说,刚才多有得罪莫要见怪,”正说着,横眉瞪了管家一眼,“陆宽!快来给谭师傅赔罪!”说完又是一阵赔笑。
不管是不是误会,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谭义也不想闹得太僵,终究是给了陆文一个台阶下,相安无事,领着自己的徒弟回了西院,之后就再没问过了。
后来齐曌再也没去过后院,每天想象着木兰花一点一点凋零,落进土里腐烂,化作春泥更护花,偶尔脑子里会参杂着陆怡欢淡然的眼神。
妆奁做得格外仔细,拿放都是小心翼翼,就好像那不是妆奁,是琉璃盏一般。
五个妆奁,四小一大,那四个做得很精致,最大的那个,可以放下两个小妆奁,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大妆奁厚了一倍多。
妆奁都已经阴刻好了图案,还差几个步骤,就可以完成了。
紧绷着精神做了很多天木活,傍晚的时候去花园散步放松,碰巧陆怡欢也在,想起上次被抓的事情,心中感激,但却也刻意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以免玷污了小姐的名节,自己也少不了像上次那样的待遇。
远远的看见,齐曌满眼含笑的对着陆怡欢点头,她依旧是一个欠身,以示回礼,看了看天色,带着丫鬟回了后院。
她转身的那一刻,明明纯澈的眼神却转而黯淡,齐曌疑惑。
后来的几天才从家丁口中得知,上次的那个被齐曌捉弄的公子,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来求亲,陆老爷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其实府上的下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有那件事,陆文早就允了王敬轩,王家在镇上是有钱的大户人家,陆文一直想攀结,只是不想掉了身价,所以借着那件事情让王敬轩明白,他们也不是很稀罕王家,这招欲拒还迎用得不差,让陆老爷成功钓到这个金龟婿。
聘礼在月底就送来了,婚事定在下个月中,速度是太快了些,但陆老爷怕夜长梦多,女儿顺利嫁到王家才能安心守住王家的财;王敬轩也想快些成亲,见过陆怡欢的画像,迫不及待的想娶过门。
齐曌眼神空洞的打磨着妆奁,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陆府才两个多月,陆小姐就要嫁人了,真是好命,赶上了喜事,说不定,陆老爷还会发红包。轻轻哼了一声,对自己嘲弄一笑。
妆奁打磨好,上了漆,木兰花粉满满的填在凹痕里,仔细的压实。
拿过大妆奁,把里层也填上了花粉,或许她会看见吧,就当是给她做的嫁妆。
木具在陆怡欢出嫁前六天就都做完了,谭木匠师徒被陆老爷留下,要他们一定喝了喜酒再走,谭义答应了陆小姐出阁后再走。
这六天对于齐曌来说很漫长,后来就是整天整天的爬上花园的假山,在最高处坐下,看着后院的方向,后院的一切都很清楚的落在眼里,木兰花都谢了,长出了叶子,也再没看见过陆怡欢踏出闺房半步,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她一眼,等了五天都没有,只有在第六天,她出嫁的那天才看见她,头顶着红盖头,头上的凤冠应该很重吧,不然她走路为什么那么慢?
有媒婆满面红光,进到院子里来接陆怡欢,背起她,她应该很轻,齐曌猜想,因为媒婆看起来不是很吃力。
她们出了后院,经过花园,消失在齐曌的视线里,然后陆府门口鞭炮声震天。
“哎……阿曌,下来吧,咱们该回京了。”谭义站在假山下看着徒弟,他什么都知道。
收拾好行囊,拿着陆老爷给的红包,踩着满地炮竹的残骸,深红色,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刚出镇的时候,陆怡欢下了花轿,迈过火盆,跨过马鞍,来到王家的大堂,盖头遮住了视线,只看见自己的双脚,宾客满堂,静静的等着最后一个流程。
“一拜天地~”主婚人用那尖刺的嗓音折磨着众人的耳膜。
马车来到官道附近的时候,谭义说休息一下,老骨头禁不起颠簸,于是师徒下车,齐曌穿过树林到河边灌水,突然觉得头上一痛,仰倒在地上,视线是模糊的,看见陆家的管家带着三个没见过的大汉,手持木棍,凶怒的看着他,头很晕,发不出声音。
“现在你不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了,我怎么收拾你都可以!”举起木棍狠狠落下在齐曌身上,“妈的!分明就是你窥视我家小姐,你还敢不承认!害老子被扣了半个月的饷钱!老子等的就是今天,不打你出气老子誓不为人。”说完又是一棍落在他额头,齐曌听到自己骨头清脆的碎裂声。
“二拜高堂~”陆怡欢转过身,从盖头下面看见两双脚,是未来公婆坐在上面,被王敬轩牵引着走上前一拜。
陆宽打够了,站到一旁,对三个大汉说你们接着打。
于是那三个人上去又是一阵暴打。
血混合着脑浆糊住了齐曌的眼睛,全身没了知觉,他们一下一下的打着,身体跟着一下一下的摇晃。
一支长满老茧的手伸到他的鼻下,然后颤抖着拿开,“没气了!他、他死了!”
另外两个人慌了,看着陆宽,“你说只教训教训他,现在闹出人命了!这可怎么办!?”
“夫妻对拜~”陆怡欢认命的闭上眼,愿来生不再做个任人摆布的女子。
陆宽上前踢了齐曌几脚,没反应,不相信的再去探他的鼻息,果然没呼吸了。
哆嗦着指着地上微睁着眼,满面是血浆的人,“快、快把他扔进河里。”几个人合力把他抛进急流的河水里,“木棍!木棍也扔进去。”
一番毁尸灭迹之后,陆宽带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对那三个人说:“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都跑不了!”三个人已经吓傻了,只是一个劲的答应。
谭义抽着烟在树下等,但他不知道,他的徒弟再也回不来了。
陆怡欢嫁到王家一个月,公婆很喜欢,这样的媳妇相貌端庄,性格温婉,还是大家闺秀,门当户对,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和自家相当登对。
王敬轩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小的妆奁,“这奁盒很是精致,还有一股香气。”
从铜镜中看着王敬轩,“是我爹请京里来的师傅做的,里面填了木兰花粉。”说着打开那个最大的妆奁,取出里面木梳的一瞬间,看到妆奁的里层隐约刻着什么。
“我出去办事。”王敬轩放下妆奁出了门。
陆怡欢没听到他的话,目不转睛的盯着奁盒,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仔细端详,怪不得这个妆奁比其它的厚许多,原来是里面也刻了东西,可是,不记得自己要求过在里面刻图。
走到窗前端起妆奁,里面蝇头小楷刻着一首词:
窗前桃蕊娇如倦,东风泪洗胭脂面。人在小红楼,离情唱石州。夜来双燕宿,灯背屏腰绿。香尽雨阑珊,薄衾寒不寒。
奁盒转过去还刻了一幅画,一女子低眉顺目坐在一棵木兰树下弹琴。
这词这画,刻得如此细腻,显是花了不少心思。
是他。
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几年后王府起了一场大火,陆怡欢不顾性命冲进房里抢出那个妆奁,王敬轩不悦,说不过是一个妆奁,何必犯险。
陆怡欢只是说,这妆奁是父亲特地请人定做的,世间只此一件。
妆奁被火燎到,损毁不是很严重,后来陆怡欢再没用过,只是放在梳妆台上。
每当看见,便会想起那个人,沉默寡言,连名字都不知道,只听过他师父唤他阿曌,或许现在他也已经是有名的木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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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把妆奁带回家,细看了里外的图案,“木兰花的梳妆盒,倒像是,木兰花的棺材……”
后来,有一天午夜,女孩被一阵声响吵醒,借着月光来到院子里,隐约看到一个年轻人,仿佛是坐在木兰树下,手持刻刀,抱着一个半成的妆奁仔细雕刻。
只是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不到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