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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在给袁克放的信里,一赫不解的写下:“为什么西方的神会把该隐放走了?还要凡杀该隐的人,必遭七倍罪过。耶和华不是应该最公正无私的吗?开始时他为什么厚此薄彼没有看中该隐的祭品?难道该隐辛苦种出来的蔬菜和粮食比不上羊和脂油吗?还有后来,该隐杀死了耶和华看重和喜欢的亚伯,为什么耶和华还是放走了该隐?我不懂,不公允的人做了裁判,而杀人者没有得到惩罚,这样的教义不是允许和鼓励杀人吗?”
这样离经叛道的问题,一赫只能和袁克放探讨,只有他不会笑话她的愚蠢。
七百天的日日夜夜,第一次接到一赫的来信,居然是和他谈论西方的耶和华。
袁克放不知该悲该喜。
"……一赫,杀人本身是最大的罪恶,尘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罪大恶极。
上帝知道该隐犯杀人罪,但他要制止其他人为了报仇而杀该隐而继续犯下杀人罪。耶和华警示人类,冤冤相报,没有穷尽。仇恨和罪恶应该被终结,而不是延续。所以他说,一旦有人要想杀该隐,那人必将遭受到上帝的七倍报应。这是由于神性的公义,圣洁和全能决定的。上帝没有杀死该隐,来作为惩罚他的杀人罪的手段。但是上帝宣判了对该隐两个惩罚:该隐所种的地没有收获,罚该隐到处漂流讨生活,在艰苦环境中思考悔改。假如该隐被上帝杀死了,上帝就不能显出他对人类的怜悯同情。上帝就没有公义可言,那么上帝就不圣洁了,所以上帝不杀他,也不准别人杀他。
生活中我们常常会遭受到各种不公平的对待,而圣经中有多处经,文教导我们如何面对我们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
'不可报仇,也不可抱怨你本国的子民,却要爱人如己。'
'亲爱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
耶稣在面对“用石头打死行淫,妇人”的呼声时候,他用“你们中间,谁没有犯罪的,可以用石头先打死她,”公正建议,告诉我们,我们不是良善人。除了原谅罪人,耐心等待“浪子回头”,其它一律交在上帝手中。出于上帝对于人怜悯的爱,上帝跟人的约定就是,上帝出面行使公义权力。因为报仇者往往失去理智,失去控制,会引起更大的冲突。
上帝认识人的弱点。所以上帝把人的苦毒,恼怒,羞耻,仇恨全部归到上帝自己的头上,并且上帝为人的罪献给人的一个最后的祭祀——用自己独生子耶稣的生命替人赎罪。上帝自始至终都在等待人的回应,人的明白,并为此传扬福音,人的悔改,直到上帝再来的那一次,他要对所有人施行最终审判,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
上帝为什么没有悦纳该隐的蔬菜和粮食,因为该隐奉献的不是最好的粮食和蔬菜。而亚伯奉献的是头羊和羊脂,他是全心全意把身心都奉献给上帝之人,所以上帝悦纳了他的祭品……
万能的神自然不会有偏颇之心,所有罪恶来自人类的贪婪。
没有福报的人是心不够诚的人,要有福报必要全心奉献。这是我接触过所有的宗教,无论是基督教、天主教、佛教、道教……无论东方、西方在这一点的解释上倒出奇一致——
一赫,你要看通《圣经》,而不要全相信它——
它只是一本教导人向善的书,和你读过的《法发经》、《心经》、《金刚经》……没有不同。
我理解中的神迹,耶和华在哪里,他在每个人的心里。当你向善,宽恕别人时,耶和华是你,你就是耶和华。"
……耶和华在哪里,他在每个人心里。当你向善,宽恕别人时,耶和华是你,你就是耶和华……
一赫咀嚼着翻话的含义,越想越感到意义非凡。
思考良久,她终于决定拆开哥哥沈右横的来信。一封一封长信里右横哥哥在不停忏悔了他的错,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关掉了父亲留下来的古董店,带着母亲搬离了原来的家。誓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这几年里,虽然她没有向家人寄过只言片语,但是,袁克放每个月都会把她的近况告诉沈家,所以,他们对她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母亲、外婆、姐姐、哥哥,在每一封信中嘘寒问暖,随着季节而变化他们的关心。
一赫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提笔,近乡情怯,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忐忑。
她最后没有写任何话,只到街上买了一大包东西寄回去,里面有给外婆的药材,母亲和姐姐的布料,给哥哥的一支文明棍。
收到她寄回去的东西后,哥哥很快回信。家人都很高兴,在失去联系后的两年半,失鸿的孤雁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她是失鸿的孤雁?一赫笑了笑,想:她是孤雁不错,但不是失鸿,是掉下断崖,九死一生的孤雁。
现在的她也再不是以前的沈一赫。
她跟着凯瑟琳和教会的朋友走到人群中去宣传天足,开始她是抱着旁观者的角度看看这些外国人是怎么在中国工作,并没打算自己身体力行。但真的走进、看过那么多苍白、瘦弱、被小脚折磨的女孩后,她坚定的成为了一位反对裹脚的人。
“……真是可怜,太可怜。我走进房间,看见每一个裹脚的女孩都是虚弱的,她们不能站立,没法跑步,即使在冬天她们的小脚也散发出一股味道。因为没有健康的双足,她们只能呆在屋子里。没有阳光让她们苍白,缺乏运动让她们虚弱……没有健康的身体就孕育不出健壮的孩子,难怪外国人称我们是'东亚病夫'。在心里,我无数次感谢上帝,我没有裹小脚……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在进行放开小脚的运动中,最激烈反抗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她们哭闹着宁愿上吊也坚决不肯放开小脚,甚至有母亲因为女儿长大后松开裹脚布而和女儿断绝关系的……”
袁克放接到一赫这样的信也是莞尔,从上帝跳跃到小脚,她的思想纬度不是一般的大。
“……帮助别人是一种高尚的美德,可能很多时候被帮助的人并不认为你是在帮助她们。裹脚不仅损害了她们的身体造成畸形,她们的心理也畸形了。她们太弱小在被扭曲的制度伤害后,会因为自己的苦而认同扭曲的制度并且成为这种扭曲制度坚定的追随者,强迫更多的人去被伤害,哪怕下一个被伤害的是自己的女儿。她们相信不裹脚就没有未来,如果没有小脚就会把她抛弃,她将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
“说到底这就是依附男人的悲哀,中国女人千百年来都用小脚取悦男人,没有小脚,她们仿佛没有了立锥之地。所以,我们做的也许不是强迫她们放开小脚,而是让她们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只有独立的活下去活得好,那么谁也不会再裹小脚……也许一百年后,女人也能和男人做一样的工作,穿裤子,在街上跑,大声笑……她们有自己的快乐……如果那样……有没有男人都差不多……”
收到这样大放阙词,侮辱男性的信,他也真是无语了,又不得不严正声明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沈一赫小姐,请你明白,即使社会发展一千年。女人们多能干,也不能一个人生孩子……你懂吗?”
信寄出去,他就有些后悔,是不是太露骨,她不会觉得被冒犯而生气吧?
不安的过了几天。收到一赫的回信,简短极了。
“到最后你们的作用也只有生儿育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