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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一定是说反了。
应该是,我,王红,早晚要下地狱的,有一人陪着,未尝不可。
广播大学并未明文规定在校学生不能结婚。但我和张宥然都还差一年才到法定婚龄。
所以我和他签署了婚约,白纸黑字,条条款款细致得可怕。
大到家庭用度各自的责任承担,小到他每月必须在家呆十五天,若因工作等问题没有达到,次月必须补满。
谁也不许反悔。婚姻必须存续十年,十年之内,任何人不得人以任何方式离婚。
三年以内,不能要孩子。这是他提出的。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是定然不愿意与我有孩子的,我只能答应。
说出来好笑,骄傲如我,卑微如我,心心念念的男子,终于愿意娶我了,却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想,在我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抛弃了我自己,我没有了我自己。
而签署完婚约之后的一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张宥然。
他在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我们虽在同一个学院,却不同系不同班,两个班没有任何交集。我听其他同学讲,自大三开始,他们系就开始了实习,张宥然被分配到省电视台。
我和他也没有共同的朋友,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也就只有林达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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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院庆典礼上,我作为主持人,看到了节目单,那个名字才又映入眼帘。
张宥然,大提琴独奏。
下面的主持词是一系列显赫的奖项,国内的、国际的,有的我在报纸上见过,有的我连听都没听过。
我知道他会乐器,原来这乐器是大提琴。
更从没见他表演过。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人演奏大提琴。
静谧的漆黑中,一束暖黄的灯光映下来。
他鞠躬致意,琴弓平举,落在琴弦上。
灯光下,他的西装笔挺简洁,石青的衬衫和鸦青的领带折叠成十分好看的角度,眼睛微闭,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像一个小扇子,他本就是棱角分明的长相,这样沉静的一张脸,宛如油画中走出的英伦王子。
十指修长,骨节瘦削而分明,优雅得像是艺术品,随着他缓缓拉动琴弦,音符一帧一帧流出,却悠扬婉转,行云流水,生动宛如画面。
原来大提琴可以拉的这么好。
他就一个人坐在中央,如芝兰如玉树,擒着琴弓的右手像被施了魔法,不疾不徐,曼妙灵动,将整个舞台变成了一面湖。
湖水澄澈见底,微波粼粼,倒映着天空的颜色,蓝得好像明镜。
天鹅缓缓游动于上,立着细长的颈子,翅膀扑哧着,飞溅起晶莹的水花,再落进湖水里。
湖边的芦苇一丛一丛,金黄金黄的,带着春光,带着微曦,在风里摇曳,我仿佛能抓住那芦苇的叶子,还看见了芦苇中那油亮亮的小瓢虫。
音符缓缓终止,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我沉浸在画面里好半天,直到旁边的男主持人咳了两声,我这才回神。
提着裙子走上台,看着手中的台本。
那些汉字,没有一个不认识,但组在一起我竟然看不清楚了,只望着张宥然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在男主持人反应迅速,立刻接过话头,“俗话说的好,台下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么余音绕梁的演奏,背后一定有着别人看不到的努力。我听人讲,你从五岁就开始学大提琴了是吗?至今已经十七年了是吗?”
他颔首,“是。”
“在学大提琴的过程中,有没有让你很难忘的人,或者很难忘的事情呢?”
“有。”他笑着对台下招手,“我曾答应过一个女生,等她好起来,就拉琴给她听。今天这一曲,就是为她演奏的。”
“哦,真是一个幸福的女生呢!”男主持人笑着对台下说,“是哪位姑娘,请站起来对我们招招手好吗?”
我看见达之站了起来。
我也很久没见达之了。她胖了些,脸庞都圆了,笑得青春洋溢。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好一对眷侣。
我看着张宥然,真想问问他,究竟置我何处。
可我有什么资格问她。
他与我的婚约,是我自己逼来的,不是吗?
他下场之后,我就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
先是将老师的名字念错,接着又把红歌联唱说成了戏曲联唱。
最离谱的是,孔校长我愣是念成了孟校长,幸好旁边的主持人及时圆场,否则,这一场晚会真要砸在我的手里了。
搭档的主持人是我班的班长,名叫白杨,人如其名,像白杨一样笔直高大。
今天多亏了他,我才没有犯下大错,他自然是第一个发现我不对劲的人:“你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对啊,是不舒服吗?”
我笑了笑:“有点紧张。”
“紧张?以前学校的大型晚会你又不是没主持过,怎么今天紧张了。”他自然觉得奇怪,但出于礼貌,他并不好深问,“准备一下吧,最后的全体联唱压轴,也就结束了。”
最后的大联唱,是所有参与了晚会表演的人上台一起合唱。
因为话筒不够的原因,我必须拉着一个男同学一起上场,且必须一开始就上场。
表演的人有点多,大家都挤在幕布之后,我也没太注意,等白杨报完了幕,我拉起身边的一个男同学就走。
等站定,我才发现,我拉的男同学居然是张宥然。
他也没吭气,就任由我挽着手。
他竟然转身,对我说,“又见面了。林菀之。”
我愣住。
周围都是花篮,还有华服芸芸,大家拍着手,欢笑着,衬成美好的布景。
张宥然在说完话之后,甚至对我点了点头,像个不熟悉的人一样打招呼,可我竟然觉得满足了。
我以为他会对我怒目相对,或者不理不睬。
没有,都没有。
他像个普通的同学一样,拉起了我的手,跟随人流一起挥舞手中的鲜花,镜头转过来的时候,对我笑得亲和。
我知道的,他从来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