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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羽深深吸了口清晨寒凉的空气,沉声喝道:“击鼓升帐!”
“咚咚咚……”
沉闷的钟声骤然破开天际,晨光中,将声音传出老远,似乎半个山都在微微震动。
文青羽清眸在自己帐子四周快速扫过,既然要练兵,就一切都得依着军法来。
现在时辰的确还早,大爷们昨日爷的确累的紧。但,她的时间却也的确不多。
其实,她已经很是仁慈了,没有叫他们闻鸡起舞清明即起,已经是个很体恤下属的好上司。
她并不急着回帐,就站在大帐前,她就是要第一时间,清清楚楚看到。因为她的疏忽和愚蠢,曾经傲视天下的长生卫,究竟堕落到了怎样的程度。
她要为自己的过失负责,三年毁了一只精锐。她就用三个月来帮他们脱胎换骨!
鼓声九下,极是悠远。
空旷的山中,回音效果极好。所以,这鼓声便又多保持了一些时候。
第一声鼓声响起,无人出账。第二声,依旧没有人。
直到最后一声响起,大营里依旧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无。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眸色却如当下的天气,彻骨的寒凉。
“继续敲!”
于是,第二轮鼓声响起。接下来,又有了第三轮。
在这样执着的鼓声下,终于见到几条身影,摇摇晃晃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文青羽眸子眯了一眯,最前头的是孔昭元,他身后是与他一个帐子的兄弟。再然后,她看到了冯岩。
冯岩仍旧如昨日一般,走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那一只人,领头的却是个身材魁梧二十多岁的汉子。
文青羽心下了然,那个,该就是权泰。
再然后,稀稀拉拉又出来了几个人。
冯岩与所有人都不同,这些人出来的时候,一个个眼睛几乎都没有睁开。所以,你根本不用指望他们身上衣服穿的很规矩。
相信,若不是因为初冬天冷,大爷们实际上是可以什么都不穿就出来的。
唯有冯岩和权泰,那一身蓝粗布的衣衫,穿的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凌乱。
“全体听令,点名升帐!”
就在众人恍恍惚惚,各种神游太虚的关口。陡然听到一道沉稳,冷冽的轻喝。
然后地面威震,大爷们惊奇的发现,自己被几个人给围在了当中。
真的只有几个人,也真的是围在了当中。
出来的大约有二百来号,熙熙攘攘懒懒散散。分散在空地上,到处都是。
外围,却只有七个人,只有七个人,看似不经意的随意一站。
二百来号人却奇迹般的,觉出了一丝压迫感,竟是有一种突然成了笼中鸟的憋闷。
七人看似不经意的一战,却叫你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从他们身边溜出去。
文青羽清眸一扫,很是满意。
空地最边缘六个人,风止,云开,飞影,暮雪,无痕,平威。最前方,却是随意靠在旗杆上的萧若离
这七人,一个个长身玉立,在清晨微暗带着薄雾的清冷阳光下。这七个人的出现,就仿若整个山川都突然焕发出了一抹光彩,极是养眼。
尤其是萧若离,那样随意的一靠,竟似连天上的阳光都一下子暗了几分。
“那个,公子。”孔昭元微微咽了咽口水:“您这么一大早,是要做什么?”
文青羽扬眉,清眸在人群中微微一扫:“点名,升帐,没有听到?”
孔昭元噎了一噎,当然听到了。可是听到了,跟知道了根本是两回事。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能扯到点名升帐上面去。他们又不是军队,这里也不是军营。
军营?
他心中突然一凛,四下里看了一眼,休息的营地看起来还真的很像军营。昨夜,怎么没有注意到?
前方面容平凡的男子,声音清冷无波,全无半丝喜怒:“风止,点名。”
“是。”
下一瞬,卷轴哗啦一声风中展开。低沉却有力短促的声音在大营上空回荡。
一个个人名,晨风中回荡。
大爷们狠狠愣了一愣,但一看到正前方文青羽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庞,心里便先虚了几分。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由自主便赶紧搭腔。
“启禀公子,天堑山大营,应到三百人,实到二百一十五人,缺席八十五人。”
“缺席八十五人?”文青羽双眉一挑,唇角勾了一勾,笑容却没有半丝温度:“很好,本公子记下了。”
“飞影,宣布军规。”
“是。”
在大爷们一头雾水尚未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当口,飞影却噼里啪啦,极有节奏的抛出了一个个重磅炸弹。
大爷们脸色终于越来越白,打瞌睡的忘记了瞌睡。穿衣服的忘记了系扣子。交头接耳的忘记了说话。
皆因为,他们听到的东西,实在太过惊悚。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其三……”
直到最后:“托伤作病,以避征伐者斩!捏伤假死,因而逃避者斩!观寇不审,探贼不详者斩!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者斩!”
一庄庄,一件件,一个个斩字说的杀气腾腾血淋淋,没有半丝情面。
前前后后,共有十七大律,五十四斩。
这些斩字,瞬间成了符咒,在所有人心头萦绕,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文青羽清眸一扫,声音清冷,雪山泉水一般透而凉:“都听清楚了么?”
四下里一片寂静。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面庞突然浮上一丝笑,温良而无害。
“适才,本公子似乎也听的不大清楚。飞影,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该是个什么后果?”
飞影轻嗤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不屑:“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
一个斩字,掷地有声,初冬山巅的风,如同浸透了霜雪,刮得人心底一片刺骨的寒凉。
文青羽点点头:“原来是要问斩的么?这多不好,本公子不过时问句话,答应一声有多难?干什么非跟自己脑袋过不去?”
“听,听到了。”
终于有人结结巴巴答应了一声,声音却太过细微,几乎叫人听不到。
所以,文青羽只当没听到:“什么?山上风大,这么说话,本公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没听到,再砍了你的脑袋,得有多怨?”
“听到了,属下听到了!”
人群里终于爆发出一声整齐而响亮的应和声。
“很好。”文青羽终于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既然都听到了,你们也没什么意见。那么从今日起,便以军法行事,违者斩。”
众人嘴角抽了一抽,什么叫没有意见?她给过人机会开口提意见的么?
“公子。”终于,孔昭元颤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属下有话要说。”
文青羽挑眉,清眸眨也不眨在他面上扫过,终是勾唇一笑:“说。”
那笑容,竟比晨起的阳光还要明媚,看的孔昭元竟微微晃了晃神。随后,心底里便升气一丝寒意。
这样一个人,一呼冷傲如冰,一呼狠辣果决,一呼却是嬉笑温柔。说出的话,却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质疑。
看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丰神俊秀的人物,只有她看起来最是寻常不过。却似乎都对他言听计从。
天下间,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这样的人物盯上了他们,是福,是祸?
“公子军法严明,本也无可厚非。但汝等与昨日之前,尚且是寒衣巷中上不得台面的升斗小民。所思所想,不过温饱。昨日投诚,也是折服于公子气度之下。头脑一热,便做下了这等了不得的大事。但,细细思量,汝等方才发现,汝等皆为平庸之辈,不学无术,实在担不得公子这般厚望。公子这样严明的规矩,强加在汝等身上,无疑与强令公鸡下蛋。实非君子所为。圣人有云……”
晨光下,孔昭元一张面孔越说越激动,头上破烂的文生公子巾,因着他的激动颤了又颤。
飞影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无语。
听这人说话,牙根都发酸。你罗啰啰嗦嗦这么半天,不就是为了告诉王妃,那么严苛的军规,你们受不了么?
直说不就是了,用得着这么文绉绉的长篇大论,居然连圣人都搬出来了?
“自古先贤大能……”
“闭嘴!”文青羽眸色一冷,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知道,打断人家说话是不礼貌的。但是,这穷酸儒生也太罗嗦了。
左一句圣人云,有一句先贤大能。听的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舒坦的地方。
孔昭元在那一声轻喝之下,终于抖了一抖。面上的潮红迅速退了,这才觉出一丝害怕来。
自己方才,是不是不小心,说的有点多?
“那个……”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补救一下,不然,只怕脑袋要保不住。
“常言道,忠言逆耳。属下适才一番言语虽然不中听,相信以公子海纳百川的胸襟,定是不会跟属下计较的。”
文青羽深呼吸,斜睨了他一眼:“本公子倒是听闻,历朝历代的忠臣,那些逆耳的忠言,大多都是在死谏的时候才会说的。孔公子这样忠诚,接下来是不是也要死一死?”
于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看到,孔昭元狠狠抖了一抖。
“那个......属下是小人物,哪有资格做那名垂千古的大贤者。所以,属下刚才那不过是没睡醒说了句梦话。主子您千万别当真。呵呵呵呵。”
此刻,他除了裂开嘴傻笑,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圣人是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吧,是吧。所以,他这样可爱的笑一笑,该是没有错的吧。
文青羽看着他,唇畔笑容仍旧温良无害:“是么?本公子刚才听到的是梦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