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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念薇整个人都懵了。
她坐在马车一侧,满脸不可置信。
自己这个二女儿,或是任性,或是聪慧,却极少露出这种惊愕的表情。曾启贤唇角上扬,道:“梅姑怎么傻了?”
看得出,父亲心情不错,嘴角噙了笑意,整个人看看上去多了份慵懒儒雅,少了平日的严肃冷冽。
而远哥儿小脸红扑扑的,此时正睁着乌黑的双眼,眯眯地笑。
曾念薇艰难地开口,道:“我们......我们这是去西郊的庄子?”
曾启贤掀起布帘,看向外边。
过去小半个月里,大雪小雪簌簌而下,纷纷扬扬。地面上、树枝头,无一堆着晶莹剔透的冰花,看似冰冷萧瑟,不过倒也有一番别意的景致。
曾启贤看着缓缓后退的景物上,状似随意,道:“听说,西郊的梅花全开了,很是动人。”
他的目光收回,落在曾念薇身上,慢慢道:“梅姑,你不想去看看吗?”
简单的一句话,曾启贤缓缓道来,一字一字,似有千斤重。
曾念薇泪意翻腾,几乎夺眶而出。
“爹爹,远哥儿想看。”
曾博远没注意到曾念薇的异样,接口就道。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爹爹爹爹,远哥儿的小梅树,也开花了吗?”
曾启贤目光移开,哈哈笑了,道:“那小树苗啊,怕是连叶芽都没长出来呢。”
他揽臂把远哥儿抱入怀里,揉揉他发顶,又看向曾念薇,道:“等远哥儿长到四姐姐这般大,那小梅树就会开花儿了。”
曾博远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惊喜道:“真的?”
他歪头看曾启贤,又看曾念薇,目光坚定道:“那远哥儿会好好听话,快快长大的。”
一大一小,两道迥异的目光,齐齐落在曾念薇身上。
曾念薇狠狠地眨了眼,把眼中的酸意强压下去,她挤出一个笑容,好奇道:“真的吗?远哥儿种了梅树?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曾启贤哈哈笑了。
曾博远抿唇微笑。
马车继续走,车内安静了下来。
曾启贤闭了眼小憩。远哥儿兴奋了一路,早就累了,整个人歪在曾启贤怀里睡着了。
曾念薇心下思潮翻滚。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青松领路,她和远哥儿出了角门,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马车看起来很普通,黑棕实木,罗布青帘,停在偌大的定安侯府前,毫不起眼。
里面坐的正是曾启贤,她们二人上去后,马车缓缓驶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没入不见。
这一走,竟是往西郊去。
所有人都知道,父亲虽重情义,却是个严父;而远哥儿,虽为嫡子,却自小怯弱。
可谁又能想到,这两人私下里,却是如此亲密。
她看了看眯眼小憩的父亲,以及窝在他怀里呼呼睡着了的远哥儿,心下复杂。
从远哥儿与父亲的亲密,甚至从远哥儿和青松的熟稔之间,就可以看出,他们这不是第一次出来了。
她却是第一次知道。
如此的轻车简装,躲过众人的耳目,如同普通父子般亲密地出游,谁能料到呢?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西郊看梅,未开先种树。这也不是第一次去西郊梅林了吧?
西郊梅林,西郊梅林。
从京城通往西郊梅林的必经之路,有定安侯府曾家的一处庄子。那庄子小巧精致,更是临山近水,风景静美如画,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地处偏远。
往好了说,那里最是适宜修身养性。可说白了,西郊那一大片的庄子,是各大世家用来关犯了错的族人的地方。
曾家的大姑娘曾念兰,就被送来了西郊静心。
父亲常带远哥儿去西郊看姐姐?这个念头蓦地跳了出来。
曾念薇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胸腔内的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响亮,她猛地转头看向曾启贤。
似有所感,曾启贤张开了眼,看见的便是女儿瞪大了一双眼睛,激动不已又欣喜若狂地看着他。
曾启贤嘴角扬起一抹笑。
这个二女儿果然长大了,也懂事了。
“瞎琢磨什么呢?还不赶紧休息休息。”语气带了些责备,眼底却满是笑意。
曾启贤掀起帘子看了看,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先小眯一会。”
他把怀里的曾博远挪了挪,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不等曾念薇回话,便闭了眼休息了。
曾念薇心里翻起滔天大浪。
曾念薇没有忽视曾启贤的笑意,她非常确定,只一眼,父亲必是明白了她那一刻所有的惊讶和疑问。
父亲,那是承认了?父亲,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对内院的事毫不知情,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对她们漠不关心?那么,父亲也知道远哥儿的处境吗?所以,父亲对人偶一事,也是相信姐姐的?
这样的话,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父亲也了如指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故意下王雪娥面子,曲意装委屈,跑到他那边挖人手,为了姐姐趁机试探他的口风......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父亲洞悉在心,却仍配合着她打小算盘?
那么,她这次能出现在这辆马车上,是因为,她通过了?通过了父亲的观察,被父亲确认了她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曾念薇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跳来跳去地唱了半天戏,却没想到自己早在别人的股掌之中。
原来在父亲也知道,原本的自己有多么任性多么冷血多么不可理喻。就是父亲,也拿自己没办法了吧?
原来,自己竟然错了那么多与父亲、姐姐和远哥儿的事。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有点小委屈。
她看了看闭眼休息的父亲,又看看睡得香甜的远哥儿,她抓起父亲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曾启贤不防她来这么一口,被一阵痛惊醒,张开眼便看见眼泪汪汪的女儿,小狗似的咬住他的手背。
他哭笑不得。
不知道驶了多久,马车拐入小道的时候重重地颠了颠,曾博远揉着惺忪的睡眼爬到窗边,伸手掀起了帘子。
“爹爹,我们到了。”
曾念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马车驶在一道小径上。
小径两边灌木丛里,或薄或厚,不一地染上了一层冰花。
小径不远的尽头,是一处庄子,远远地只看见隐在山峦树木里的檐角。
正是曾家在西郊的庄子。
小径的那端似乎蹲了个小厮,远远地见了他们的马车,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跑了。很快,庄子上涌了出来一大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