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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本是个喜庆又重大的节日,尤其江南一带,才子佳人们都期待着这天能在火树银花下找到灯火阑珊处的那个意中人。然而, 天元二年的元宵,对整个江南来说注定不同于以往的风花雪月,这将是一个充满了明争暗斗、血雨腥风的日子——因为这一天, 英国公管振勋和他的两万人马抵达了江南。
管振勋是夜半时分兵临钱塘城下的, 守城副将乍一看到乌压压的骑兵从官道上策马而来, 差点就直接点燃了通知敌袭的烽火和响箭,好在他眼神好, 瞧见了战旗上那个大大的“周”字,这才松了口气。但即便如此,守城副将心中也是极为疑惑, 从来没人通知过他, 近日会有兵马进驻钱塘,他只能边与底下的人马问话, 便令人立刻去通知布政使等官员。
不多时, 宋贞吉、钱谷用及一系列的高官们就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城门一开,这一群江南官员就看到大名鼎鼎的英国公坐在一屁通体乌黑的宝马上,手里还拿着一封明黄色的圣旨, 正垂眸看着他们:“陛下有旨。”
宋贞吉一愣,但很快就跪地,一副乖乖借旨的模样, 但其他人就不同了,尤其钱谷用,他一听说英国公带着大批人马在城外,就心中慌乱,如今出来一看,这位战功赫赫的勋贵手里还拿着圣旨——他整个人都差点栽倒在地。
管振勋才不管这群人都打着什么小九九,他自己把圣旨一念,将自己是奉命前来江南彻查走私案和倭寇案的钦差身份一亮,就直接对宋贞吉道:“宋大人,管某现下可否进城了?”
虽然同是钦差,但管振勋和项青云的身份简直有着云泥之别!项青云说到底只是个四品武将,不仅在朝中根基不深,甚至还有把柄握在宋家手里,而管振勋呢,开国大将之后,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国公,生母还是皇族里头辈分最高的燕国大长公主,可以说只要管家人不脑抽地去造反,但凡大周社稷在一日,管家就永远是大周的勋贵。
更遑论管振勋还有剿灭鞑靼、护佑陛下登基的从龙之功……项青云在江南只敢抓抓汪家、乔家之流,但管振勋——他绝对连封疆大吏都敢杀!钱谷用的腿抖如糠簌,如果不是被身后人扶着,恐怕连路都走不了了。
眼见着管振勋带着大批人马进了钱塘城,宋贞吉的整个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握紧了拳头站在城门口,不安地盯着入城的兵马——为什么京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这两万人马无声无息地到了江南,他们竟全无所知?!
管振勋才不管这群江南官员如何害怕,他一入城,就先安排兵马安营扎寨,而他直接则连夜去见了项青云,也正巧,项青云这些日子都晚睡,整日整夜琢磨着怎么揪住这官员的小辫子,他一见管振勋来了,顿时大喜,赶忙把最近的情形和自己搜集到的证据等都详细地跟管振勋说了。
管振勋听罢,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在营帐中踱步:“徐大人和高大人在海上?”
项青云点点头:“是,徐大人和高大人带着三万水师接管了江南沿海所有的港口和码头,在几条重要航线上也都布置了人手,以防有人趁乱逃走。”
管振勋点点头,继续来来回回地踱步。项青云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他这半个月来,也陆续搜集到了不少物证,但他不管随便出手抓人,一方面,要是真按照《大周律》那种但凡涉及走私就诛九族的规定来的话,整个江南官场,上到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下到周边附属县的小县令,有一个算一个地都要吃牢饭,毕竟这帮人不说参与了多少,至少都有受贿收贿,还知情不报。可另一方面,如果不狠狠地查、狠狠地抓,就完全扫不平江南这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网般的勾连关系,对日后推行市舶司的制度是个巨大的阻碍。
项青云这几天,为了这件事,可真是愁白了头。管振勋愁不愁,他当然也愁,但他想起了临走前,皇帝曾说过的一句话——“严查倭寇”,他琢磨了会儿,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江南这档子事,是从倭寇开始的,自然也应该从倭寇结束,而且陛下日后是要开海禁的,也就是说,日后海上贸易将会变成一桩合法的事情,《大周律》中关于走私那一段的严刑峻法自然也会被修改。既然如此,那这次清扫江南,就决不能用走私的名头公告天下,否则会有朝令夕改自打脸的嫌疑。
管振勋定下了注意,便转头看向项青云:“将涉及假倭案的人员和物证整理出来,明儿把这批人抓了。”
项青云一点就通,他立刻转身翻找起“假倭案”的涉案人员,说起这假倭一案,汪家、乔家首当其冲,汪家养了不少倭寇,这些倭寇也都招供了曾经劫掠沿海百姓的行径,至于乔家,本身就掌握了东瀛方向的航线,所以乔家主要的交易都是和倭人进行的,他们虽没有雇人扫荡沿海,包括很多倭寇用的船只都是他们卖出去的。
要查假倭案,那就是要把与这两家有关的人员抓起来,项青云罗列了名字,钱谷用、江南造船厂的负责人叶镇、陈家一个负责外头生意的子弟陈拱,还有其他一些官员,这些都是有明确物证,证明了他们和汪家、乔家有生意、钱财上的往来,并与船只走私到东瀛这件事密切相关的人员。
管振勋瞧着这名单,忍不住“啧”了一声:“没有宋府的人?”
项青云叹了口气:“汪家的几处宅院都被烧毁,很多物证当时就烧了,而且宋府的人谨慎,从来只派管事与汪亮接触,连汪亮自己都无法在口供中直接指证宋贞吉,而且宋家人不做生意,只收钱。”
“只受贿?”管振勋哼了一声,“倒是聪明。那陈家呢?”
“陈拱参与了汪家的生意,这是肯定的,陈拱是陈家家主旁系的堂侄,血缘上三代开外了,他如果咬死是自己一人所为,咱们也不好将陈家全部下狱,毕竟陈循陈大人还在内阁里……”项青云最近也学聪明了,知道如果不能斩草除根,那就决不能轻举妄动。
管振勋点点头:“之前烧宅子,到天牢里杀汪家人的几拨人,抓住了吗?”
项青云点头:“抓住了,正在严审,有几个招了,有钱谷用大人派来的,也有叶大人派来的,还有陈家派来的。”
管振勋心里有数,直接道:“行,明儿,就按照物证和口供抓人。”
“是!”项青云一拱手,精神大振,他憋久了,如今终于可以痛快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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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天边将将露出鱼肚白,驻扎在城东的五万人马就躁动了起来,整个军营一半人都在管振勋的指挥下出动了,这两万多人马分别分成了六路,由相应副将率领,气势汹汹地前往城中不同的府邸抓人!
项青云带的人手最多,带了六千人,他要亲自抓的是浙江都指挥使钱谷用,此人手里有整个浙江都司的兵马,虽说这部分兵马大部分都分布在各地的卫所中,但钱塘城内至少还有大约是四千人的都司人马,所以为防产生冲突,他带了人数最多也最精锐的人马。
没想到等项青云抵达指挥司的时候,门口竟真有两千都指挥司的士兵将整个司衙团团围住,拿着兵刃,一副阻止他们进入司衙的架势。项青云眉一挑,怒会中烧,好你个钱谷用!竟真得胆大包天到动用兵马抵抗!
项青云大喝一声:“钱谷用,你他娘的敢造反!?”
项青云这一声暴喝,吓得门口几个千户差点跪倒在地,但都司衙门内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也不知那钱谷用是打算缩头乌龟做到底,还是已经跑了。一想到钱谷用可能逃跑,项青云也没心思和门口这群人耗,他直接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看着门口那几个千户,冷声:“你们想清楚了,钱谷用罪无可恕,你们要跟着他一道被诛九族吗?”
几个千户其实也并不十分了解内情,昨夜钱谷用连夜把他们几个召进城,吩咐他们要死守都司衙门,他们不过是小小千户,自然是要听从指挥使的安排。可眼下一瞧见圣旨,这几位便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一个两个立刻扔了兵刃,直接往地上一跪:“将军饶命,都是钱大人吩咐的,小人们不知情啊!”
见千户都跪了,那些摸不清状况的士兵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扔掉兵刃跪下了,项青云也顾不得这些糊涂蛋,他带着一批人直接冲进了指挥司衙,连抄了几个院子都没看见钱谷用的人影,他抓着司衙里的几个小官,怒道:“钱谷用人呢!”
那几个小官吓得直抖:“昨……昨夜,大……大人就……就走了。”
项青云知道钱谷用这是逃了,他咬牙切齿地下令:“立刻给我追,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抓回来!”
“是!”一众士兵立刻沿着四个城门追击而去。
钱谷用是连夜逃走的,逃得时候连家都没敢回,从都司衙门抄了点细软就跑了,不仅扔下了钱府一府的人,甚至连妻儿老母都扔下了,也是狼心狗肺得可以。当然,一个几乎没打过仗的所谓都指挥使,哪里比得上这群战场上杀出来的精锐,不过半日,项青云的人马就抓到了从小路逃跑的钱谷用,可怜这位钱大人还算是一省的都指挥使,结果连骑马都骑不快!江南对兵事的懈怠,可见一斑!
征北军两万人马,不过半日,就将钱谷用及钱府所有人、陈拱及陈家一位吩咐烧宅院的中年管事、造船厂叶镇及其全家、按察副使赵明瑞及其全家……等好几个高官及其全家都入了狱!
管振勋在京城贯来是一副不声不响很平和的样子,可他一旦出手那便是雷霆万钧、绝不姑息,这一点甚有其母大长公主的风范!而且他擒贼擒王,一下子把都指挥使、副按察使等几个封疆大吏抓了,反而是下面一些小官没有出手抓,一方面抓了几个头儿,江南官员群龙无首,一时半会儿不敢出来闹乱子;另一方面,抓了大的放了小的,不至于让整个江南官场塌陷式地空缺以致无人可用,还能给这帮小官员们敲响警钟,警告他们安安分分待着,否则头上那把铡刀随时能要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