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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五日, 两万山东都司的精兵和三万安徽都司的部队一齐集结完毕,由山东都指挥同知姜承平、安徽都指挥同知莫信带队,带着几个能征善战的指挥佥事和一车队小心安放的燃烧/瓶, 以及足够的粮草,从青州城出发,迂回地从西路鞑靼军的后方, 向山西进发。而与此同时, 西路鞑靼军五万前锋人马已经全部进入了河南境内, 一路上连下数城,河南的战况十分危急。
好在河南都指挥使傅广平虽然被押解入山东, 但是没了他,几个指挥同知以及布政使汤松反而表现得更好些,河南的军队在中牟县与鞑靼军正面交锋, 中牟地形复杂, 适合打山地战,在这方面, 出身本土的河南军队自然有着巨大的优势, 而习惯了在草原上一马平川的鞑靼骑兵则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时半儿,双方在中牟县区域僵持不下,战事陷入胶着。而这种胶着状态却给了后方姜承平等人的部队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山西地界。
鞑靼军在和河南军队打游击的时候, 根本不会想到,有人正前往的他们的大后方,打算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好将他们包圆了一锅端!
这场战役,河南方面在孙头儿等人的建议下,本就已经拟定了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和鞑靼人打山地战的计划,而当汤松等人收到山东那边太子殿下的手信,得知援军会去抄敌人老巢之后,他们更是不惜代价地要把鞑靼军这五万兵拖死在中牟县,不给他们任何回身救援的机会。
河南的战报传回到山东,如此一片大好的形式,让赵曜等人都非常振奋,连明日过除夕的喜悦心情也更加浓厚了些。
这要说还有谁不太高兴,大约就是宋贞敬和他哥哥宋贞吉。这不,宋贞敬身为河南派来山东的代表,刚刚在布政司府议完事,就收到了他哥哥浙江布政使宋贞吉的来信。他回到书房,打开一读,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愤懑、失望、不满、无奈等诸多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积压,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
正当宋贞敬来来回回地在书房中踱步之时,宋庭泽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来,他甚至都没开口问什么,便直接开口道:“你大哥又来信了?”
宋贞敬对宋庭泽恭敬行礼:“是的,父亲。”
随即他又把信件递给宋庭泽,虽神情烦躁又复杂,却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在一旁,似乎在等着宋庭泽发话。
宋庭泽没看着这封信,就知道信上说了什么,一看之下,基本不出他的意料,他将信随手一放,坐在上首,轻描淡写地开口:“说吧,你是什么样的想法?”
宋贞敬在宋庭泽面前就像是年幼的学子站在先生的面前,端得是恭恭敬敬:“兄长一开始就觉得父亲和我的选择欠妥,如今见到殿下威望日盛,宋家几乎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加心急,会写这封信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宋贞敬说完停顿了片刻,抬头去看宋庭泽,见自己父亲继续不动如山地坐着,一点都没有搭话的意思,才反应过来,刚刚父亲问的是他的“想法”,他赶忙继续道:“儿子以为……以为兄长还是太过急切了,况且殿下如今势不可挡,兄长再想和路王去联系,着实是太…太……不妥了。”
宋贞敬其实是想说“太狂妄自大,不知死活了”,但这毕竟是他大哥,是他们宋家的支柱,这话,他还是不敢在父亲面前说出口的。
宋庭泽双手交握,盯着站在面前的这个有些唯唯诺诺的小儿子,神色亦有些复杂。自小,贞吉就各方面都比贞敬强,学识、能力、野心、手段,贞吉样样都不缺,可大约真是因为前半生太顺遂了,在封疆大吏这个位置上坐久了,他这个长子犯了所有位高权重者都会犯得毛病,竟忘记了那得众人吹捧,被百姓敬畏的是无所不能的权力,而不是他!
每一个位高权重者都以为是自己在驾驭权力,殊不知他们不过是权力的傀儡,一旦被抛弃,便一文不值。秦皇汉武,皆成白骨,只有权力,永生不死,一直在那尸骨累累的高台上,寻找着下一具傀儡。
可惜了,可惜他这么多年来,对这个长子寄予的厚望。
宋庭泽内心叹息,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对着宋贞敬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是对的,路王之流,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兄长,不过是在白费功夫。”
宋贞敬恭敬应声,见父亲也不赞同兄长,他稍稍松了口气,但站立良久都没有听到父亲的吩咐,他又有些忐忑,忍不住抬头询问:“那……那不知父亲有什么打算?可要儿子写信一封,去劝一劝兄长?殿下……殿下他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当初在昌平驿站,他亦曾热切地论及甥舅之情,可转头就跟着陈赟来了山东。儿子当初还以为,他真的是少年意气,一腔热血想要上阵杀敌,可如今才算看明白,陈赟的到来怕是正中他下怀,如今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加之,他曾下令烧光睢阳城粮草,可见性子果决……若是大哥真的与藩王暗中来往,儿子怕殿下根本就不会顾念那点甥舅情义。”
宋贞敬很敬畏自己这个父亲,所以一旦父亲有问,他都是恭恭敬敬一句都不敢藏私的,往日他也敬重大哥,有什么不满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但这一次,父亲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所以他的胆子也就大了些。
宋庭泽瞧着这个胆子小、野心也小的次子,内心十分感慨,他对两人的培养其实一直都是有计划的,次子和长子的成长轨迹其实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可惜的是,虽都按部就班地行事,可最后的成果却又偏偏都棋差一招。
“不必写信了,你兄长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清楚得很,三两句话,是劝不住他的。你现在的重心还是要放到太子的身上。”宋庭泽挥挥手,示意宋贞敬可以退下了,“至于其他的,为父心中有数。”
宋贞敬闻言规规矩矩地退出去,可他心中其实充满了无法解答的疑惑。为什么父亲对兄长的行为听之任之,如果不是支持的话,难道是想两边下注?还有,父亲让他专注于太子,可是他刚才已经说了,这个外甥太子明摆着从一开始就对宋家忌惮颇深,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得到太子的信任?如今眼见着张远得殿下敬重,陈赟得殿下重用,甚至连安徽和江苏的几个官员都赶着在殿下面前露脸,更别说还有别的日夜兼程赶着来抢功的其他几省官员……再这么下去,日后殿下登基,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他们宋家的位置啊!
宋贞敬这些日子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天天为宋家的未来担忧。想他一个文臣,战事上又发不了力,政事上也发不了声,虽瞧着与殿下有血缘之亲,其实已经是个被边缘化了的臣子,他真的已经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够立功,能够掌权,能够重获陛下的信任啊!最糟糕的是,父亲还犹自气定神闲,一点动作也没有,他很多次都想建议父亲发动自己的人脉,想办法把他那些学生弄来山东,至少,至少也该赶紧占个坑啊!自家人不行,学生弟子总行吧,父亲学生那么多,殿下总不可能真的一个都不用吧!
宋贞敬在门口踱来踱去,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啊转啊,好几次他都想再次推门而入,把这想法说给自家父亲听,可是转到最后,他还是不敢推门,只能颓丧地望着紧闭的书房门,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开。
宋庭泽坐在书桌之后,正好能够透过窗棂看到宋贞敬在院子里急急踱步的身影,虽然他这个次子什么都没说,但他很明白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如同提高宋家的地位,如何把宋家的人脉带进新的政治中心。然而,在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或者说,都不过是下下策。
宋庭泽摩挲着手里一封已经起了毛边的旧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时机啊时机,他已经等了五六个月了,如今,瞧着也该吹起这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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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庭泽那边的心思,赵曜和沈芊浑然未觉,两人正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年夜饭。小厨房里的厨娘按照沈芊的吩咐把鸡鸭都宰杀好,把肥而不腻的猪肋骨都切成小块,还把春卷、饺子都包好,总之,所以下锅前的复杂的食材准备都已准备妥当。
这倒不是沈芊偷懒,着实是她只做过家常小菜,像年夜饭这样的大宴席,她是从来没沾过手的,毕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她也不敢随便逞能把它搞砸了,所以她第一次在下厨的时候呼叫了外援。
这倒是让厨娘几个松了一口气,她们自从听说姑娘想要亲自做年夜饭,就开始提心吊胆,生怕姑娘一个不当心就毁了这顿饭,将来这一年运道福气如何,可与这餐饭有着极大的关联,若是以为这个坏了运气,那得多冤哪!好在姑娘还算有些理智,没拒绝她们的帮忙。
赵曜站在厨房门口转悠,时不时地抬头望一望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好几次都扒着门探出头来问沈芊:“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沈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上次找了小曜帮忙做饭之后,他的洁癖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不仅不再嫌弃厨房的油烟味,后来几次甚至还主动要求帮忙,如果不是他帮忙的水平实在太烂,她说不定还真能把这一国太子培养成厨房小能手。
不过很可惜,这位太子帮忙的本事没有,添乱的能力倒是个顶个,不仅到现在为止还没学会烧火,甚至叫他洗个菜吧,他都能把菜洗到井里去,累得整个小厨房所有人生生捞了一个上午。
自那以后,但凡赵曜有一点想要进厨房的意思,沈芊就跳起来把人往外赶,她有时候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玩了一招以退为进,故意这么干,好让她没了差遣他的心思。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也别想进厨房捣乱。沈芊一把把赵曜探进来的脑袋给按出去:“你去前院去接见群臣去,没到饭点,不准回来。”
过年,按照皇宫里的规矩,那必是早早就已经开始各种准备了,等到除夕那一天,又要祭祖祭天,又要摆大宴,还要给信任的臣子赐宴,当然,最重要的是第二天凌晨还要接受满朝文武的拜贺。
这一次这些臣子本来也想弄这么复杂的一出,还是赵曜自己否了,说是战事当前,这些复杂奢侈的仪式能省则省,能俭则俭,只在除夕晚宴前会一会群臣便可,晚宴还是各回各家,与家人团圆去吧。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一传出去,就让百姓和群臣一阵交口称赞,直叹殿下心系天下、体恤百官云云,总之又是把赵曜好一顿夸。可惜,真相很残酷,根本没有那么高风亮节,只是因为某人心里打着和沈芊两个人甜甜蜜蜜过除夕的小九九,所以着急把这群碍事的大臣都赶回家去……
赵曜可怜兮兮地看着沈芊:“好吧,那你要等我回来啊。”
“去吧去吧。”沈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赵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前厅走,可是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走,这一年便是再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一年没回来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