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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的动作很快,等我再以眨眼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爷爷的遗像扔进了棺材里,然后俯身在那口倒放着的棺材上一阵捣鼓。我站在堂屋里面,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在做些什么。等我走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王师傅把遗像放在我爷爷的头上,然后盖上纸钱。
做完这些之后,王师傅看了我一眼,叹息一声讲,喊你莫睁眼莫睁眼,你哈是把眼睛睁开咯,唉……
王师傅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但是我现在除了感觉有点累之外,并没有其它不好的感觉。于是我问,睁眼了会有什么后果?
王师傅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讲,你以后就晓得咯。太阳快出来咯,你爷爷见不得太阳,先抬到堂屋里面去。
说完这话,他就招呼站在院子门口的那八仙,让他们又把我爷爷的棺材给抬进堂屋里面。棺材的底板已经被王师傅一斧头给劈开了,所以棺材只能倒放在堂屋里。
我大伯看见又把爷爷的棺材抬进堂屋,一张脸十分难看。自古以来,出殡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但是像今天这样又把棺材抬回来的,我们家应该是开了先河,大伯这是在担心村里人的风言风语。
农村里最忌讳的,不就是被人戳脊梁骨么?特别又是我大伯这种特别在乎名声的人,更是忌讳。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爸还没醒过来。
等到棺材重新抬进去之后,王师傅就叫我大伯带着八仙挨家挨户去问,看看谁家有暂时用不着的棺材,先顶着用一下,爷爷这殡耽误不得,得尽快送走,否则恐怖又要出事。
大伯点点头,就带着八仙出去了。王师傅则是领着我走到我爸身旁,然后问了我爸的生辰八字,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微微点点头,应该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算完之后,他让我妈她们都去堂屋里面对着我爷爷的棺材跪着,不要回头看院子门口。然后让我去长椅下面把那张长明灯取来。这原本是我爷爷的灯,出殡的时候是需要一个人提着来引路的,但是这一切都还没来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取来灯之后,王师傅让我把灯放在我爸的左脚边,然后叫我盘腿坐在我爸的头顶处。等我坐下之后,我看见王师傅从背篓里取出一把木锉,走到我身前,一把抓起我的左手拇指,用木锉的一尖狠狠的刺了一下,然后挤出一滴血,滴在我爸的眉心处。
做完这个之后,他松开我的手,就开始忙他自己的去了。
他先是把那两条垫棺材的长椅搬过来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叫我一起把我爸抬到椅子上头朝里脚朝外的放着。做完这个之后,他又让我去堂屋里取一些纸钱和二十一根清香过来。
等我取完纸钱清香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王师傅已经用取回那把角尺,正拿着角尺在地上划线,刚好把我爸围在中间,形成一个长方形。见我过来,他让我跪在我爸的脚边,然后在我身后也画了一条线。
画完这些线之后,他有用角尺在我爸两侧的两条长线上测量了一下,然后在两条线上各做了七个点的记号。我看得很清楚,这七个点中间的间距,一模一样。之后从背篓里取出锤子和长钉,对我讲,烧纸。
我点燃纸钱,然后就听到王师傅对我讲,我等一会儿要钉钉子,你听到我锤两声,就往纸钱里面扔三炷香。
我点点头,全神贯注的看着王师傅的双手,同时还不能让纸钱熄灭了。
王师傅一锤子下去,我就抓起三炷香,第二锤下去,我就把清香扔进纸钱火堆里。一直到王师傅锤完第十四声,我扔完最后三炷香,中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进行的很顺利。
当最后三炷香烧完之后,王师傅扔下锤子钉子,从纸钱火堆里抓起一把香灰,发了疯似的往院子门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撒香灰,一直撒到院子门口,然后他自己则是站在院子门外,扯着嗓子拖着音调喊了一声,头---七---!归---兮---!
他这一声喊完,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阵风从院子外面吹进来,把香灰吹的到处都是,我眼睛都被迷糊了。可就是这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看见我爸的身影正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等我揉了揉眼睛之后再看,院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就在我想问王师傅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听到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讲,一凡,你给我烧香搞么子?我又没死!
这是我爸的声音!
我转身,看见我爸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爸的话,好在我爸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讲了句我进屋打瞌睡去咯。
我爸走进堂屋以后,我妈堂姐她们一阵询问,可是我爸只是说困得慌,要睡觉,说完就回房去了。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我爷爷的棺材就摆放在堂屋里面,他不可能视而不见。我爸的孝心在村子里都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对我爷爷还没出殡这件事会这么漠不关心?再说了,他难道就不问一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晕倒过去了?
王师傅走到我身边,还没等我开口,就对我讲,你也发现不正常咯?你晓得我刚刚是啷个把他弄醒滴不?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王师傅讲,头七还魂这话你应该听过撒?
我讲,我听过,不过那不是针对死人滴迈?
王师傅讲,要是只能对死人头七喊魂,那哈要我们阴木匠搞么子?那两条椅子是架过你爷爷老屋滴,让你爹老子躺到上面,又在四周画一个老屋滴样子,也就是那个长方形,就相当于你爹老子睡到老屋里头滴。么子人才会睡到老屋里头?死人!既然他已经相当于一个死人咯,就可以对他喊魂咯。
讲到这里,我勉强还能跟上他的思路,但是头七头七,不是要七天才会还魂迈?
王师傅笑了一声,讲,要是等七天,你爹老子早就死咯!所以我才要你烧香烧纸。人死之后,长子守灵,一天三炷香一根都不能少。让你跪在你爹老子面前,一共烧咯二十一根香,也就是相当于烧咯七天。再加上我刚刚钉滴那些钉子,喊过子孙钉,你到农村长大,应该晓得这个东西。
我确实听过这个东西,所谓子孙钉,就是在盖棺的时候,在棺材盖子上钉的长钉。
王师傅接着讲,么子时候才会钉子孙钉?盖棺滴时候才钉。头七到咯,子孙钉也钉咯,那哈有个不还魂滴?
听完王师傅的话,说真的,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观都发生了变化。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那岂不是说只要用这个方法,都能把人的魂给叫回来?
王师傅听到我这个想法后冷笑一声,讲,要是人人都喊得回来,也就不要我们阴木匠咯。这是我们木匠一脉滴手法,别个都学不来,老子给你讲咯过程,你不晓得具体手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本来也没想学这个,所以并不是很在意,而是我爸的事情,我很是担心,于是我问王师傅,那我爸滴魂既然喊回来了,为么子还是一副没睡饱瞌睡的样子?就好像是失魂落魄一样,是不是没喊全,还有魂到外面?
听到这话,王师傅的脸色突然就变得不好看了,他声音有些低沉的讲,不是没喊全,而是喊多咯。
我问,这是么子意思?
他看了我一眼,讲,有其它东西跟到你爹老子一起转来(回来)咯,他要弄死你爹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