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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川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他当时昏迷在贺兰怀里,结果这一睡可睡了个彻底。西里克每天都在旁边忙碌得焦头烂额,就怕他老人家醒不过来。但是他醒过来了,身体也被西里克调理到可以手术的程度,唐川却自己不愿意进手术室了。
因为,全民法庭召开在即。今天是十二月三十号,明天,最后的审判就要到来,唐川怎么能错过那个时刻呢?
“哎哟喂战友,我说你是打算以这个犀利的木乃伊造型出场吗?”查理围着唐川绕了好几圈,啧啧赞叹。
唐川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们把我包成这样的!我根本没受那么多外伤好吗?”
“oh战友,话不能这么说。”查理摆手,“我记得上次贺兰把你铐在了床上,难道你更喜欢那样的吗?”
“闭嘴。”唐川真想吐他一口唾沫钉,“来人呐,把这个人给我叉出去!”
“别别别我自己走。”查理却很识相,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唐川正诧异着他怎么这么快投降,转头就见贺兰端着药站在门口——呵,查理这个没义气的,难怪跑那么快!
“挺精神的。”贺兰点评道。
唐川讪笑,“那不是有我家兰兰悉心照顾吗?”
贺兰可不吃这一套,药碗直接端到他面前,“吃药吧。”
唐川顿时皱成一张苦瓜脸,“这药好苦啊。”
“良药苦口。”
“好吧。”
唐川哪里能不听话呢?全天下就没有比他更乖的了,仰头就是一个气吞山河,结果,“咦?甜的?”
贺兰没什么表示,只是淡定地把空碗接过去。
唐川吧砸吧砸嘴,反应过来,“兰兰你也太不实诚了,心疼我就直说嘛,那么苦的药你是怎么逼着西里克弄成甜的啊?”
贺兰向他递去一道冷冻射线,结果唐川非但不闭嘴,还贫上了,舔了舔沾着药渣的指尖,“甜甜的,现在回味起来还挺好喝,兰兰你要不要尝尝?”
贺兰看着他明明孱弱如病鸡却仍然飞扬的眉眼,无奈,抓住他的手,低头轻轻吻住他的指尖,那颗诱人的泪痣就大方暴露在唐川的眼皮子底下,那睫毛颤啊颤,抖落最动人的柔情。
撩汉高手唐川不禁老脸一红。
可他却没想到下一刻贺兰就忽然张嘴咬了他指尖一口,那眼神冷酷得啊,就像外面飘着的鹅毛大雪。唐川心里的小人打着滚,假象,都是假象!
“不要用那种幽怨的眼光看我。”贺兰说,“喝了药,睡觉。”
“可我刚醒。”唐川拉着他,“我刚才做梦还梦见你了呢,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你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你不梦见我,难道还想梦见别人么?”贺兰冷声反问。
唐川,卒。
最后,唐川还是被提溜上了床,只是贺兰帮他拆了多余的绷带,也陪着他一起躺了下来。唐川钻在贺兰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终于不闹腾了。
而贺兰抱着会闹会贫嘴的唐川,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酸涩的眼睛也终于能闭上。长长的喟叹后,是深深的疲惫。
但是幸好,他还在。
贺兰不由抱紧了些,用唐川的气息填补着心中的不安,竟比唐川更早地睡了过去。而唐川却还清醒着,隔着一个指头的距离看着贺兰,然后轻轻在他鼻尖落下一吻。
好好休息吧,我亲爱的少将。
翌日,星历一零二五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奥斯建国以来第一例全民公审案,终审开庭。
星网上各大社交论坛从昨夜就开始沸腾,实时讨论量以一个可怖的速度滚雪球一般地增长,单这一晚上,就已经超过了过去半个月的总和。男女老少、社会各界,无一不在关心着这场审判,甚至于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人们走出家门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变成了——你今天要去审判现场吗?
于是很多人点点头,去啊!
去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我他妈自己能走!”一声愤怒的嘶哑的咆哮响起于西郊的半山别墅,罗曼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怒气冲冲地从二楼走下来。
等候在一旁想要扶他的管家收回自作多情的手,看向跟在后面悠悠走着的霍华德,面露无奈,“先生。”
“别管他。”霍华德漫不经心地扫了罗曼一眼,手里拿着根细长的烟杆子,烟草的香味和朦胧白雾飘散了一路。脱去西装,一身黑色睡袍自在随性。
罗曼兀自气冲冲,时而因为某个瞬间走姿太过奔放而痛得龇牙咧嘴,不过男人嘛,总是爱面子,硬是不肯放慢速度。
结果等霍华德换好衣服施施然走出去,就见罗曼正站在庭院里,对着停在那儿的一辆黑色飞行车就是一脚。管家无奈地站在一旁,满眼的心疼,却并不上前阻止。
霍华德看似走路随性,实则是个练家子,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大手抚上他纤细的腰肢,头凑在他颈侧,呼出一口烟雾,“又使性子呢?使劲儿踢,踢坏了我还有。”
罗曼被烟味呛得慌,“一大早就抽烟,你不怕得肺痨啊!”
霍华德轻笑,手掌从他的腰肢挪到挺翘的屁股,用力一捏,“小朋友,不要随意置喙大人的爱好。”
罗曼拍掉他的手,怒——我都三十了!你个四十好几的老男人!
罗曼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双星峰会那天,跟霍华德走。也许是那天把压抑在心里十几年的感情都宣泄了出来,整个人都有点放飞自我,又或许是那天霍华德在最后的表现是在够酷,总而言之一个冲动,妈的差点被人干死。
但罗曼觉得自己都三十而立了,虽然一事无成,心态可比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好多了。放纵一回,不在话下。
然而
霍华德这个人,真的不是好惹的。罗曼觉得自己上了条贼船,不,是被贼船给上了。这时,霍华德站在车门前回头,“不走吗?审判快开始了。”
“你不是说不感兴趣?”罗曼诧异,就这几天的观察来看,霍华德对这种事情还真的没多大兴趣。
霍华德伸出烟杆挑起罗曼的下巴,饶有兴味,“你以为如果我不陪你去,你能走出这半山别墅?”
罗曼两指夹住烟杆挪开,咬牙切齿,“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没过多久,飞行车驶过青山,飞入繁华城区。城区的某处,两个男人站在出租屋的门前,其中一个手上拿了件肥大的黑色羽绒衣,正不厌其烦地让另一个人穿上。偏偏那人很嫌弃,“你这是什么品味?衣服版型真丑。”
“羽绒衣还能有什么版型?”
“你不知道著名的服装设计大师费罗蒙先生设计的”
“好好好,我不知道,你到底穿不穿?”伊文思果断打岔。
克里斯朵夫嘴上嫌弃,可身体很诚实,张开手,却是让伊文思伺候着给他穿上了。伊文思无可奈何,又不能看着克里斯朵夫出去冻死,“好了,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克里斯朵夫仍然略有嫌弃地瞧了一眼身上臃肿的羽绒服,“我的围巾呢?”
“给。”伊文思帮他围上,也不知道克里斯朵夫是什么毛病,对他新买来的衣服百般挑剔,对这条他用过的破围巾倒情有独钟。
两人整装待发,军部派来的车早就在外等候。在这一刻,无数人从家里走出,或正在路上,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娜塔沙最后一次试图联络乔伊,可是那端仍然是长久的忙音,没有任何回答。娜塔沙看向窗外被雪覆盖着的屋檐,终于明白了乔伊没有说出口,却早已表明的答案。于是重整心情,换上庄重的礼服,独自向外走去。
走到半路,恰好碰见贺兰推着唐川出来。唐川坐在轮椅上,军装很好地掩盖了他过重的病色,笑起来,眉眼依旧飞扬。
在暮宫门口,肃峰小队的成员们早已等候多时,查理、秦海、莱茵、张潮生、薄荷、赵毅、罗明光、伊莉雅,等等等等,每一张熟悉的脸,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或紧张,或激动,但从没有退缩,没有胆怯。
“战友,快出发啦,就你磨磨蹭蹭地拖到现在,你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吗?”查理吵吵嚷嚷的,给他一根弹簧,保管他立刻能上天。
“他们两个人,当然慢啦。”唐川头号铁粉伊莉雅仗义执言。
秦海推了推眼镜,“恕我直言,伊莉雅,你这句话毫无逻辑。”
“你这样,是永远交不到女朋友的,秦海。”薄荷说道。
伊莉雅趁机插刀,“他可以交男朋友!”
莱茵点头,“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不要因为身边没有妹子,就随便下结论。”秦海反驳。
伊莉雅怒,“我不是妹子吗?!”
“哦。”
“哦。”
“哦。”
“哦。”
伊莉雅瞪向刚要张嘴的查理,举起了手里的屠刀,“你再哦一个试试?”
那边,张潮生却无心他顾,走在唐川旁边,问道:“谢宁呢?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你放心,我联络上他了,他说他想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今天那么重要的日子,他一定会出现的。”唐川说道:“谢宁远比你想象得要坚决,潮生,不要刻意去弥补什么,也不要试图改变他。慢慢来,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是我有些心急了。”张潮生点头,若有所思。
唐川朝他眨眨眼,“这个时候就该学学雀斑小查理,你看他开心得,好像今天我们已经打爆了狄恩的头。”
张潮生转头看向正在假扮怪兽做鬼脸的查理,不禁莞尔。
这时,贺兰忽然沉声,“军纪委员委的车子出发了。”
一辆装着重要人证的车子,从军纪委员会顶楼的停机坪上出发。这个证人叫斯科菲尔德,而他从军纪委员会到全民法庭的这段路,一定不太平。
“都准备好了吗?”狄恩坐在一大堆散乱的资料里,睁开眼,声音低沉而可怖。入目是一大片悬浮于半空的照片或影像,唐川、贺兰、乔伊、谢宁、霍华德,应有尽有。
“是,都准备好了。一旦斯科菲尔德进入城区,就立刻下手。”下属恭敬地站在房门口,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狄恩此刻的模样。
风姿卓然、温和优雅的狄恩议长,什么时候会让自己散乱着头发,不修边幅地席地而坐?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看错了。
而十五分钟后,当最后一场阻击战打响,狄恩重新走出他的书房时,他眼里的红血丝已经尽数敛去,衣装重新变得齐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中凌厉的神光和泛着流光的宝石袖扣交相辉映,狄恩,还是那个狄恩。
乔伊,也还是那个乔伊。
紧锁的牢门打开,带来久违的光亮,狱警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室内,“乔伊·亚伯拉罕,出发的时间到了。”
阳光掠过乔伊额前略长的头发,掠过他的睫毛和硬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忽然伸手,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贴在唇上,那双多情却更无情的眼睛睁开来,“嘘——不要打扰最后一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