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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此时绯天不在这里,她就更有理由相信绯天会在外面想尽办法救她出去的。因此沈澄然索性大着胆子,尝试着向前跑了跑。
可这黑暗中并没有落脚的实体,自然也就不存在道路的概念,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所以沈澄然感到自己好像前进了很远,但又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于是沈澄然干脆停下脚步,深呼吸,平复慌乱的思路,打算静待什么事情发生。
看样子,这里是那个非自然执念主宰的画中世界,而她不过是个擅自闯入的客人而已。
客随主便,应当是在哪儿都适用的规矩。
果然,当沈澄然的心神完全安稳下来时,这完全黑暗的空间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有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梦见那最初的时代,那最遥远的记忆……”
虽然这是一种完全陌生、晦涩而古老的语言,但沈澄然却毫无障碍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转过头,面对声音的源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亚麻布长袍的青年男子,他披散着一头长发,黑色微卷一直到肩部。
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离沈澄然并不远,可她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庞,只隐约感觉男子注视了她一会,便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口中继续吟诵道:
“我叙述那最初的时代,那最古老的祖先……我歌颂那最初的时代,那黑暗的最开始……”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块阴暗荒芜的土地,周身的世界也像染在白纸上的颜料一样渐渐铺展清晰开来。
沈澄然跟在他身后,仿佛是迷路的旅客跟随着向导,安静的听他诉说代代相传的故事:“在挪得之地,天堂的余晖照亮夜空,血亲的泪水润泽大地;我们中的每一个,以自己的方式在这里生存,从土地上获取生命的所需……”
没过多久,曾经完全黑暗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连绵起伏的荒原。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艳丽的橘红色,不远处的土屋前,金色的谷物在被果树零星环绕的田地里泛出熠熠波光,屋后用木栅栏环绕起来的草场上,可以看到洁白的、准备休憩的羊群,懒洋洋的咩咩叫声不时传出。
黑发青年带着沈澄然来到这简陋但却给人以温暖之感的土屋前方,伸手示意她看向那片葱茏的田园。
沈澄然有些猜到这个青年是谁了,而青年接下来的话,则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测:“我,初生者该隐,用锐利的农具,播下黑暗的种子,在它们于泥土中发芽时予以润泽浇灌,呵护它们,照看它们的生长……”
还未等到沈澄然从近在眼前的该隐带给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身后的土屋中,又走出一个身穿白色麻布袍,将浅棕色头发束在脑后的年轻男子,远远地向该隐挥手示意,然后便拎起一桶水来,走进羊圈。
该隐注视着那棕发青年的背影,继续道:“而亚伯,次生者亚伯,则看守着动物,帮助它们降生于世界,喂养它们,照看它们的生长……”
此时,沈澄然看了看该隐那张朦胧不清的脸,总觉得他说话时,嘴角是带着笑意的:“我爱他,我的兄弟,他是最聪慧的,最令人爱慕的,最强壮有力的,他是所有令我喜悦之物的极致……”
然而,就在这一连串发自内心的赞美之后,该隐陷入了沉默,手中的动作也僵在原地,好像一瞬间凝固成了雕像。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景物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颜色都混合在了一起,化为飞速旋转的流光,只有沈澄然和她面前的该隐的背影依然存在。
“那一天,我们的父亲,亚当,告诉我们说,该隐,亚伯,你们须向上位者献祭,献祭你们所有之物的极致。”
该隐的声音响起,四面的五光十色再次恢复成最初的黑暗,而后,他仰起头来,令自己沉浸于回忆之中:“于是我,初生者该隐,拿出了精心照料的谷物,采摘了最饱满的果实,收割了最甘甜的牧草;而亚伯,次生者亚伯,宰杀了他最幼嫩、最强壮、最美味的牲畜……”
语毕,沈澄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焰舌乱舞的石质祭坛,火光声势之大,吓得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亚伯正举着火把,站在祭坛面前,虔诚凝望着祭品燃烧出的烟向头顶无尽的黑暗中延伸。
该隐低下头来,唇齿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此沉重:
“次生者亚伯的祭品,上位者赞许其美味,于是,亚伯得到了祝福;而我,初生者该隐,则被咒诅和责骂,因为我的祭品在上位者眼中一文不值。”
黑暗的,由阴影编织而成的红眼乌鸦像潮水一样向该隐袭来,将他蔽体的衣物撕碎,啄烂他的皮肤,鲜血横流,哪怕他已经赤身裸体、伤痕累累地蜷缩在地也没有停下的打算。
不忍心看到该隐这样被围攻下去,沈澄然跑上前,掏出腰间的两把刀在该隐周身胡乱挥着,尽管根本刺不中这些本质为暗影的乌鸦,不过最终还是将它们赶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亚伯手中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与狼狈不堪的该隐恰恰相反的是,亚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太阳一样圣洁温和的光泽,在黑暗的画中世界里显得亲切而耀眼。
亚伯来到该隐面前,低下了头。
只是出乎沈澄然预料的是,没有安慰,没有焦虑,没有伸出援手,亚伯如同真正的天使般肃穆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该隐,眼神中带着一种极力压制的厌弃,那种对生平之中难以抛却的污点的厌弃。
是啊,他亚伯的兄长,居然是一个伪善的假信徒,没有得到上帝的认可。
这对于诚心忠于神的亚伯来说,是多么可耻的事。
他转身离开,留下该隐一人在火焰渐渐熄灭的祭坛前,光辉的背影渐渐淹没在远处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