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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彦景尚未来得及开口,卓印清却先笑着摇了摇头:“这你可就太冤枉祖父他老人家了。”
卓印清不开口调侃人还好,一开口那话就像刀子一样,句句戳人的心窝子。彦景的面色一滞,缓了半晌才开口苦笑道:“奉命出使大宁一事确实非我所愿,前线战报传来的时候,我恰巧在皇兄的寝殿中为我那太子侄儿求情,皇兄盛怒之下将桌上的杯盏都掀飞了,我也就跟着被掀来大宁做使者了。”
卓印清显然早就听彦景说过这茬,淡淡笑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他犯下的还是那样不可恕的大罪。当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时,唯有你上赶着去为他求情,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彦帝通过沂都事变篡权夺位,最怕的就是他人挑战他的帝威,在这点上太子翊走得过远,你这个时候跑去拉他一把,只会让彦帝心中对你也起了疑心。”
彦景闻言,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不赞同道:“这错就算是骁儿犯的,我也会去求情。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侄儿,血浓于水,能求的情还是要去求的,成或者不成,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彦景口中的骁儿,便是越王彦骁。彦骁身为当今彦帝的次子,在储君之争上与太子翊素来不和,太子翊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彦骁功不可没。彦景膝下无子,身后又再无其他小辈,将全部亲情付之于自己皇兄最出挑的两个孩子倒也情有可原。
卓印清神色疏淡地听他说着这些话,缓缓垂下了眼睫。
午后的阳光绚璨,从半敞着的镂花窗牖铺陈而下,正巧能扫到卓印清的左半边。他垂眸看向自己镀着一层金边儿的左臂,色泽清浅的眼瞳被浓密的睫毛半遮半掩,看起来雾蒙蒙的。半晌之后他终于勾着唇角一笑,那笑容似是无奈,又似是欣慰。
“你啊……”卓印清叹道,“罢了,我早就该清楚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哪样的人?”彦景有些摸不清头绪,看着卓印清的神色猜测道,“你嫌弃我?”
这嫌弃还是不嫌弃俞云双终归是没有听到,门外映雪前来通禀,道有人递了帖子来拜访,正在书房中候着。
长公主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来访者是一般的人,门卫定然将他引到正厅了,若是与俞云双关系紧密的人,才会径直将他领到书房。
俞云双听着映雪的形容,便知道是姚永泰来了。今日俞云双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没有去姚永泰那里交代后续的事宜,本来想歇上一会儿再出门的,没想到他先行找了过来。
俞云双从杌子上起身,纤细的指尖在卓印清的左臂上轻轻一按,示意他好好养病,随后向着两人告辞。
彦景目送着俞云双的背影消失在厢房的大门处,这才转向卓印清,自暴自弃道:“我也不管你嫌不嫌弃我了,反正我这几日被小皇帝解了禁,在凌安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就赖在你身边了。我看长公主也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我来看自己的孙儿,师出有名,她定然不会不允许的。”
彦景为人爽利,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说话的时候口吻都染着一层笑意,让旁人听来都觉得愉悦:“我指望的也不多,你每日里要去何处,将我带上就是,我一不惹事儿,二事儿不惹我,你带着也不吃亏。”
饶是卓印清修养再好,遇见比自己还无赖的,面上气定神闲的也忍不住崩了崩,斜眸看他道:“老祖宗,我这两日在生病,只怕不能不能带着你一同出去。”
“那没事儿。”彦景乐呵呵道,“你好好歇着,我来给你喂药。”
想着这人顶着老祖宗的皮给自己喂药的画面,卓印清侧过头避开他殷切的目光:“我喝药可不用人喂。”
彦景也不愁:“那我看你喝药。”
卓印清顿了顿:“你可以等我每日喝完药之后再过来。”
“一言为定。”彦景拍手爽快道,话说完了之后,他又垂下头来想了想,突然问道,“你身上的五觉散,发作到第几层了?”
因着卓印清身为秦隐时,彦景曾经去隐阁问过五觉散的事情,是以卓印清对于彦景知道他身上中毒一事也不奇怪。
但即便这样,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卓印清将身上的厚裘掖了掖:“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也许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想到五觉散发作起来惨无人道的样子,彦景的剑眉向中间一攒,降了音调道,“就像宁朝皇宫也有不外传的秘药一样,五觉散是彦国宫廷秘制的毒`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皇族之中或多或少都听过五觉散的厉害。皇兄将那毒用在安宁身上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之后听到安宁薨逝的消息,我也以为安宁真的是死于难产,直到我发现皇兄曾经暗中派人刺杀与你……”
说起这段往事,彦景的神色浮现出隐痛:“我虽然辈分略长,却是与安宁自幼一起长大的。沂都事变,皇兄杀红了眼,彦宫之中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人的残肢断臂,皇兄的刀举起来的时候,若不是安宁将我挡在了身后,我也活不到现在。皇兄那么宠爱安宁,我本以为他将她送来宁国和亲是迫不得已,毕竟皇兄夺了废帝的皇位,赐死了废帝的血脉,两人之间隔着国仇家恨,生别离不相见算是最好的结局,我却没想他连安宁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骨肉都不放过。我顺着这条线开始逐层调查,才从各种蛛丝马迹上推断出你中了五觉散。”
卓印清静静听着彦景描述着当年的情景,听他住了口,才微笑着道:“就像你说的,五觉散是彦国的宫廷秘药,除了彦帝,不会有其他人可以动用。我的母亲死于五觉散,而我身上的五觉散之毒,也是因为母亲怀我的时候毒性已然腐蚀到五脏六腑,才逐渐渗透到我体内的。我带毒降临到人世,不了解五觉散的人只会以为我是身体孱弱,唯有知情人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彦景叹了一口气:“我自知道你身中剧毒之后,曾经向隐阁阁主询问过解毒之法。”
“我虽然不知道此事的经过,却能猜到隐阁主是如何回答你的。”卓印清笑得十分自然,仿佛真的不知道一切内情一般,“他必然与你找不到五觉散的解药。”
“你是如何知道的?”彦景一怔,“隐阁不是对来访之人的身份守口如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