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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瑛别无他法,只好让伙计将礼盒抬进老人屋中,无奈老人耳朵很好使,听到了,放下狠话说,要是放礼物在那里,以后聚福堂的人再也不要踏进这个院子。
世瑛叹口气,只好带着仆人们抬着礼物,扫兴而归。
世瑛回到家里垂头丧气,不知如何向老爷子回复。
他的太太卫长青看到了,问他怎么回事,听世瑛描述了始末之后,嘻嘻笑他,说你这简直就是“背着萝卜找擦窗”,何苦呢。不就是找人修口钟嘛,这有什么难的,修钟人满大街都是,干嘛非得找他。
世瑛没好气,说,我的四奶奶,你还笑得出来,修钟的满大街都是,这口钟要真那么好修,就不从汉南背到安禄县来了。
卫长青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
她仔细看了这口珐琅钟,请仆人打开表盘后盖,看到里头结构精巧,仪器精密,才知道真是不好处理。
她坐下来仔细想,说她的爷爷好像有个远房表弟住在那个任小瞎附近,记得小时候听说过,谁要有修不好的钟,尽管找他,他有熟识的人会修钟,虽说是个瞎子,却没有他不会修的钟,难道那个瞎子,就是这个任小瞎?
事到如今,只有找人送信给爷爷,不知那个表爷爷还在世不,也不知彼小瞎是否此小瞎,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写信要紧。
卫长青写好了信,交给心腹人快马加鞭去找她的爷爷卫克典。
世瑛的心这才略微放松,跟他的太太开玩笑说,哎呦,你这点蜡烛不知道油价的人,现在也关心起家事来了。
“还不是关心你嘛,净说风凉话。”卫长青笑了笑,就去看女儿闰余了。
世瑛派小厮绿醅悄悄背着珐琅钟去找几个修钟匠人看,没一人能修得好。
世瑛跟父亲衣传广讲了事情经过,父子俩人焦急地等待着卫克典的回信。
当天晚上送信人气喘吁吁就回来了,世瑛见送信人一脸喜色,左手扬着一封回信,就知道这事有戏。
果然,卫克典派人去找了他的表弟常无名,常无名说他跟任小瞎关系很好,让世瑛尽快拿着珐琅钟到常宅,常爷爷带他们去找小瞎。
第二天一早,世瑛又带着老何一帮人,背着珐琅钟,带着两份重礼去拜访常无名。
常无名很年轻,比卫克典小很多,为人热情,马上带着世瑛找到任小瞎。
世瑛这才知道,还有一个身体看起来不太好的老婆婆住在这里,猜想肯定是小瞎的媳妇。
任小瞎拄着拐棍,戳着地,对常无名说:“你呀你呀,净给我找事。这口钟来历不明,老朽不敢修。”
“怎么着,我你都信不过了?”常无名声音抬高。
“像是宫里的物件,老朽不敢修,弄不好,我这把老骨头就得……。”
“敢情你是怕这个,放一百个心到肚子里。这是从汉南拿回来的,法国人送给汉南一家药店老板的,这个老板治好了法国人的病。可惜被摔坏了,全汉南都找不到一个能修好的师傅”
“你看看,净给我出难题。我修也不是,不修也不是啊。”任小瞎面露难色。
“修,伙计,我信你。”常无名拍拍任小瞎的肩膀。
“得嘞,老规矩,你们都院里等着去吧,不喊你们别进来,要不然修不好别怪我。”
常无名唯唯答应着,带着世瑛他们到院里等,仆人们从常宅搬来桌椅给常爷何世瑛坐着喝茶。
世瑛很好奇,他轻轻跟常爷耳语,说珐琅钟里全是精密小零件,螺丝钉大大小小都有上百个,他打开之后,如何能放回原位呢?就是耳聪目明的人都修不好,他一个瞎子如何记得到。
常无名小声告诉他,小瞎在一间专门的屋子里修钟,修钟时谁都不能打扰他,不能进屋,包括他的老婆。
常无名以前在小瞎不修钟的时候进去过一次,当时就震惊了。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木椅,两个架子。
椅子对床,两个架子分别摆在椅子左右两侧。架子是特制的,三尺宽,五尺高,二尺厚。架子有五层,每层都隔成五个格子。这些格子就是小瞎放拆下来的各种零件的地方。
他把拆下来的零件按大小、用途分门别类放到不同的格子里,这些格子的位置他已烂熟于心。这些只是辅助他跟正常人一样的手段,最关键的还是他的技术和聪明的大脑。
他能以他的专注很快找到钟的毛病所在,并以他的聪明才智进行调试、心算,算好时针、分针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可以打鸣、报时,几点打几下,钟摆每一个间隔摆多少下。
这个工作细致入微,极其考验人的定力和头脑。只有进入物我两忘、沉浸其中同时保持头脑清醒,才能计算正确,调试成功。中途一旦被打断,很容易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所以,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不被打扰。
他们正说着,世瑛听到了悦耳的机械声,那是珐琅钟的打鸣声,他兴奋地站起来。
不大一会儿,又听到了报时声。
世瑛激动地要往屋里冲。
被常爷一把拉住,常爷说小瞎只是在调试,修好他会喊别人。
三十七咬定青山不放松
世瑛只得耐着性子陪常爷在院子里说话,人在这里说话,心早飞进了屋里,不断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每听到钟声响起,他脸上都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已近正午时分,小瞎还没出屋,世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他的心有点慌了。
常爷看出他的焦急,含笑安慰他。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北边正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随即传来拐棍儿戳地的声音。
“好家伙,这回都不喊我们了呀。”常无名起身问小瞎。
世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怀里抱着那口珐琅钟,和拄着拐棍的任小瞎并肩站在正房门前的台阶上。
“这是我这辈子修过的最精巧的钟。”小瞎抿了抿嘴。
“怎么着,没修好?”常无名开玩笑。
“天下没有我小瞎修不好的钟。”老头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跟世瑛第一次见到他时,看到的那张冷冰冰的脸截然不同。
“前辈真真是天下第一高手。”世瑛快步上前,从老婆婆手里接过珐琅钟,如获至宝。
仆人已将大礼盒抬进屋里。
总算将珐琅钟修好了,世瑛长舒一口气。
因世瑛还要准备这年的大考,卫长青不允许他离开安禄县。衣传广只得让世珍去汉南送珐琅钟。
现在只有世瑛一人苦苦支撑柳树村的聚福堂槽坊,聚仁、知仁还有衣传广轮流守店。伯家的象欢、象和也经常来店里帮忙。
立言是绝不去聚福堂了。
伯弘身体已经恢复,但心上的创伤却再好不了了,他也不去聚福堂。
世珍到得汉南,发现老何还没到,他一脸奇怪,说老何出发地比自己早,按说早该到了,怎么回事。
世琦说老何的信鸽送了信来,说他的船半路上出了问题,在等别的过路船搭乘,估计也快了。
世珍这才想起,半路有船停泊还没修好,船家过来商量请人搭乘,无奈本船没有空位,拒绝了。早知道是老何坐的船,就喊他一个人上来跟自己凑合了。
修好了马伏枥老爹心心念念的珐琅钟,马伏枥父子欣喜若狂,设宴款待福聚堂一拨人,请世琦、世珍、慎慨、立身都去。
其他人都答应要去,只有立身一人拒绝了。世琦知道立身脾气古怪,他看不起的人,绝不会同桌共饮,也就不勉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