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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松了一口气:“朱大哥义气,他娘的不怕你笑话,咱们这次随军征讨贼军,还不是因为卢象升和祖宽能打,他们在战场上就没败过,我们来粘点光,捞点军功罢了。等到真打起来,也轮不着咱们上阵,到时候躲在老营中不出去就是了。这范景文让咱们去做斥候,若是碰到敌人的侦骑,被人杀了岂不冤枉。所以,我们就随意在外面逛了一圈,看看雨景就回营了,还望朱大哥不要在人面前说破。”
朱玄水连连点头:“理解,理解,人不为己王八蛋,我平白地去做这个恶人做什么,反伤了弟兄们的义气,今后还叫别人如何同我朱玄水亲近。不过,还真有一事想要麻烦各位弟兄。”
众人:“你说,你说,若能办道,敢不应允。”
朱玄水:“我有一个小老弟,就是大河卫宁乡所的千户孙元,他也想捞些战功。范尚书和方指挥不是对他有成见吗,估计这次是捞不着上阵的机会了。要不,你们帮说说,看能不能将他的部队调到老营来,到时候随意弄几颗人头,也算是不小的功绩。”
“哦,你说的是孙元啊,就是清流关大捷那个千户军官啊!听人说,那一仗,孙元是杀良冒功,不过是随意杀了几个流民,就敢说击溃三万贼军前锋,这人倒是胆大,为了功绩竟也敢张这样大的口!”
朱玄水:“看来你们都以为孙元是冒功了。”
朱姓军官:“你以为呢?朱大哥你为这个孙元好话说了一箩筐,想必是得了那鸟人的许多好处了。不过,我倒是不太明白了。军功谁都想要,可也得有命得啊!是自己人我才同你说实话,虽说咱们对卢象升打仗的本事佩服到五体投地,也想搭他的顺风船弄点功劳好升官发财。可打仗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死了。所以,咱们都已经商量好了,等到一开仗,我等就借个由头躲进滁州城去,来个坐山观虎斗,反正,范部堂是个晓得事理的人,到时候少不了要分润些好处跟咱们。”
朱玄水吃惊地看着他:“临阵脱逃,难道就不怕范尚书治你们的罪?”
有人不屑地说:“怕个鸟,范景文也知道咱们是走了门子搭进军队来的,也没指望我等在战场上杀敌,到时候,求他给个军令,排个差,咱们不就能回城去了?”
朱玄水哭笑不得。
朱姓军官有道:“别人一遇到打仗躲都躲不及,孙元那哥们倒是奇了,紧赶着向前凑。”
突然间,朱玄水心中冷笑一声,暗想:你们是没见识过宁乡军的厉害,知道个屁?
就道:“人家求到我头上来,我答应了的事情,总得要办。你们能不能做成这事,支应一声?”
“放心好了,此事包在咱们身上。不就是想回老营吗,容易!”
“那就多谢了。”朱玄水面上露出了笑容。
“哥们儿,说这些做什么,大家都是勋贵子弟,祖上都是替官家朝廷流过血的,都是自己人,互相帮忙却是应该的。”
答应了朱玄水的托付之后,第二日,几个勋贵子弟就轮流跑到范景文身边去说项,问范尚书能不能将宁乡军调到中军老营来,也好在沙场上为部堂出力,老把人家放在后面,还怎么打仗?
范景文对孙元恶感极甚,自然大摆其头,可架不住这群人整日骚扰,烦不胜烦。
这群勋贵子弟虽然不堪,却都有来头,不好得罪。更何况,这群人虽然成不了什么事,可一个个好歹也是家学源源,能写会算,明朝军队一向缺少人才。因此,军中的粮秣核计、军务调遣一类的琐事还不得不依靠他们。
无奈之下,范景文想了想,就写了一份手令,命孙元部带领宁乡军回归老营,依旧归大河卫节制,准备参加本次决战。
在他看来,宁乡军只不过是一个千户所,估计也只有千余人,扣除辅兵民夫,能打仗的家丁也不过一百吧。这点人马无关大局,他若要来,随便。
第二日,在天雄军的中军节帐中,卢象升已经接到了范景文的情报,上面说,贼军已经开始集结,如果不出意外,两军将在三日之后在滁水西岸决战,让天雄军和关宁军到时候全力来援,聚歼高、张二贼。
“这么说来,贼军是全力进攻范部堂的架势了?”卢象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军中将领道:“范部堂信上说是军中斥候侦察的结果,应该不会有假。”
卢象升:“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高、张二贼虽然粗鲁不文,却也是知兵之人。他们全力进攻我军老营,难道就不怕我天雄军和关宁军的包抄吗,这可是个低级错误。若我是他们,肯定会分出兵阻拦天雄、关宁两军没,至少也能拖延些时间。”
“或许是贼人疏忽了。”部将军笑道:“不管贼军分不分兵,反正到时候咱们也是要出击的。不管任何情况,不管他们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们照打就是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
大帐中其他将领也同时叫了一声。
看到部下一个个斗志昂扬,卢象升也振奋地精神:“说得好。”
他对来使说:“回去同范部堂说,后天一大早,我军就会在滁水东面集结,一旦仗打起来,就全军出击。”
“是,督师。”
卢象升:“诸君。”
众人刷一声站直了身体。
卢象升:“明日一大早就是我于贼军决战的时刻,这一年来,诸君随我穿州越省,不可谓不辛苦。其实,贼军也就那么回事,人数虽多,却多是乌合之众。只是,他们来去如风,一触即走。因此,这一年来我等虽然屡战屡胜,贼军却不伤皮。如今,总算将在贼人钉在滁州,这样的机会本督师已经等了一年了,决不能错过。此战,各位当奋勇杀敌,尽歼顽敌,努力!”
“是!”众将军都同时大喝一声:“定不负督师厚望!”
大战将起,一想到这决战的机会是如此难得,卢象升心潮澎湃,心绪再安宁不下来。
他信步走出节帐,骑了马带着亲卫,四下巡视观察战场情况,不觉越走越远。
这个时候,先前还漫天朦胧的雨丝却大了起来。
雨水打在雨披上面,沙沙做响,眼前一片白雾茫茫。
抬头看去,远方有一条河流蜿蜒而来,汇入滁水之中。
为将者,当知地理。这些日子卢象升整天趴在地图前,可以说整个滁州的地形都已经装在他的心里。
仔细看了半天,忍不住道:“前面可是清流河?”
一个随身书办应道:“回都督师的话,正是清流河,过河走上十里路,就是清流关。大河卫宁乡千户所孙元部就是在那里击溃了贼军刘宗敏部。我军首战告捷,倒也大涨士气。”
“首战告捷,真的吗……”卢象升淡淡一笑,却不再说话了。
心中早已认定那一仗乃是冒功,宁乡军就算又所斩获,估计也就是杀了几个贼军前哨斥候,又或者更恶劣的是索性砍了一群轮流妇孺的脑袋。作为一个带老了兵的统帅,大明朝军队究竟是怎么回事,下面的军官们的手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只不过,他不愿意说破而已。
这个时候,那个书办笑了笑,小声道:“这个孙元还真是个小人,他要冒功也就罢了,反假托督师之命,嘿嘿,督师是什么样的人物,范得着分他的功劳,真是笑话了!这等小人,就该杀了,以正人心。”
“黄佑,你啊,性子还是梗直了些,有的事情不用太认真。”卢象升依旧和气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不片刻,黑瘦的面庞就被雨水淋湿:“这场仗估计也就这三五日的工夫就能结束,对于胜利,本督还是有点信心的。关键是贼军来去如风,须防备他们逃走,这次得紧咬着不放才行。马上就是春闱了,黄佑你进我幕中已经两年,却是耽误了你的前程。此战之后,你大可回京城,参加今年朝廷的春闱,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
黄佑,河北真定人,举人功名。
“督师这是要赶小生走啊?”黄佑摇了摇头:“漫说就算去考未必能中,可就算中了也不过到地方上做一任知县,又能如何?国事糜烂如此,莫不如在都督师幕中上阵杀敌来得爽快,如此也能为国家效力。相比起一县之尊,学生更愿意做一个将军。”
“你倒有功名但从马上取的志向,可惜啊,我朝文贵武轻,你若要从军,倒是可惜。”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突然走过来长长一溜人马,看模样,至少有两千之众。
整个滁州敌我态势,各军部署可说都是装在卢象升的脑子里,突然间看到这么一大队人马,他顿时吃了一惊,死活也想不起这队人马究竟属于哪支军队。
卢象升还好,旁边的黄佑就忍不住对卢象升手下的亲位,喝道:“保护好都督师,我去看看。”
“驾”一声,黄佑接过一个亲卫手中的长枪,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就风一般朝那队人马迎头冲去,显示出高明的骑术。
卢象升手下的亲卫都忍不住在心低喝彩一声:“黄先生堂堂一个举子老爷,却不想有如此高明的马术,更难得的是孤人一人就敢迎向这支来历不明白的大军,真豪杰也!”
又一想到这个黄举人的来历,也不觉得奇怪。燕赵男儿谁不是不骑得快马喝得烈酒。况且,这个黄举人在老家的时候干得就贩运骡马的营生,熟知马性。
这黄佑一身白色儒袍,手提一支长枪,倒有些儒将的意思。他将长枪一横,拦住这队人马去路,喝道:“来的是哪支军队,报上名号!”
这句话刚问出话,他却是一塄,眼前这队人马还真有些出奇。一个个穿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队伍也走得不太严整,可奇怪的是这么长的队伍,这么多人,走起路却是一声不发,静得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些人肩膀大多扛着一把五米长的长矛。
上千把长矛高高地指向天空,就如同一片茂盛的森林。
明军制式长矛不过三米,再长,就不好控制了。
这么长的长矛,上了战场,使得开吗?
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军官走上前来,不耐烦地喝道:“什么人敢拦住我军去路,我等是大河卫宁乡千户所的军队,得范部堂军令前去中军老营,参加明日一早的决战。你是何人,快快让开,否则就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你们是孙元的兵,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黄佑哈哈一笑:“原来是宁乡军,孙元在哪里,叫他出来拜见卢都督师。”
“卢督师?”那个青年军官吃了一惊。
黄佑傲然点点头,也懒得同他们说话,拍马奔回卢象升的身边,拱手道:“禀督师,是孙元的兵,说是去与范部堂的中军汇合。”
卢象升也有点意外:“宁乡军竟然这么多战兵?”
黄佑不屑地看了走过来的宁乡军部队:“一群花子兵,连使的兵器都是如此古怪,想来多是辅兵,能战之兵有一百就算不错了。”
说话间,宁乡军就走近了,沿着卢象升脚前那条官道如长蛇一样蜿蜒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