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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风贴着地面轰隆地吹着,漫天都是雪花狂飞乱舞,让人如同置身于怒滔之中。原野寂寥,再看不到一丝活物,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座下的战马瑟瑟发颤,似乎也被这大自然的伟力震慑住了。
这江南隆冬风物,竟如北地一般酷烈。
手中的火把早已经被风吹熄,好在黎明已经到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丝隐约的晨曦投射而来,脚下的路已经变得清晰。
孙元得了卢象升的命令之后,次日午后就带着十几个手下骑了战马朝来安赶去。
从滁州到来安不过几十里地,但风雪实在太大,路又难走,竟然走了一天。第三天,孙元起了个大早,走了一个多时辰,天才亮开来。
大约估计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后世北京时间早晨六点模样。
竭力地依着朱汀训马的法子,让战马高昂起头颅,孙元已经被这头被农民军使坏了的大畜生折腾得浑身酸软。
再回头看看身边的朱汀,她身下的马儿却轻快地迈着小碎步走得轻松自在。昨天那匹愚钝笨拙的马儿已经被她训得乖巧灵活。
孙元心中佩服,忍不住道:“姑娘的骑术当真了得,也不知道是如何练出来的。不认识你的,还以为你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鞑靼呢!”
朱汀听到情郎夸奖,心中得意:“什么蒙古鞑靼,本姑娘可是正经的勋贵后代。据爹爹说,我们可是皇室旁支。”
孙元吃了一惊:“朱千户是天家血脉?”
朱汀;“大约是,只不过玉牒上没有录入罢了。本姑娘从小就随着爹爹在锦衣卫衙门里进进出出,辽东、蒙古都跑过不知道多少来回。那地方,几百里只内都未必能看到一丝人烟。不到那里,你就不知道这天地有多大。若不会骑马,还成得了什么事?真说起骑术,普通蒙古人未必比得上本姑娘。至于建州建奴骑马的本事,我却不放在眼里。”
说着说着,朱汀也不给孙元留面子:“孙贼,看你和你手下骑马的本事,跟个三岁娃娃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本就不会骑术,这不是向姑娘请教吗?”孙元苦笑:“姑娘,我你令尊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就不能该给称呼,孙贼孙贼地多难听。”
“你本身就是孙贼,怎么了,觉得在手下面前没面儿?”朱汀抬眼看了孙元一眼:“要学骑术,好啊,先跑起来。”
说罢,就狠狠地抽了孙元的战马一鞭。
战马愤怒地长嘶一声,载着孙元冲了出去。
孙元吃了一惊,急忙抓紧缰绳,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咯咯。”朱汀笑着骑马追上来:“别怕,别怕。”
“我可没怕。”
朱汀:“你骑马的姿势有问题。”
孙元:“还请教。”一张嘴,雪花不住朝嘴里灌,让他咳嗽不已。
朱汀:“骑马上的时候,你不能死死地坐在鞍子上,也不能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屁股上。你想啊,这骑兵出征,一跑就是一天。一日下来,你屁股上就算肉太多,也得给磨破了。得将身子压在马镫,身体虚虚悬空,随着战马的颠簸上下起伏。南人乘舟,北人骑马,道理是一样的。对对对,就是这样。”
孙元有问:“对了,姑娘以前是去过蒙古的,知道蒙古人的骑射功夫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这马颠簸成这样,可不好取准头。”难得遇到朱汀这么一个大方家,孙元如果肯错过这个机会,忍不住出言请教。
朱汀斜了孙元一眼:“也简单啊,这人在马上一起一伏的,要想准确射中目标,你得等到身体起伏到最高或者最低的时候出手。”
孙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姑娘。”
说句实在话,在后世的时候,孙元也在马术俱乐部呆过几日,勉强能够达到骑马奔驰不至于落地的程度,也觉得这点骑术也算是够用了。可到了明朝之后,才发觉,这点本事和古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日同朱汀边走边聊,孙元感觉收获良多,忍不住感慨一声:“可惜朱姑娘不是男儿。”
“你说什么?”风实在太大,朱汀没听清楚。
“我说,你为什么不是男儿。否则,以你的本事,孙元当不顾一切留你在我宁乡军中做我的斥候队长。”
“你现在也可以留我在宁乡军啊!”朱汀斜视孙元一眼。
“我又有以什么名目留你?”孙元大觉疑惑:“你是个女子,又不是做军官。此战之后,朱千户和姑娘你自要回南京去,又怎么可能呆在一个小小的宁乡所?”
朱汀:“就算不当军官,我也可以留在宁乡,永远……永远……”说着,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变得通红,看孙元的目光也变得柔媚起来。
雪花落到脸上,竟被少女的娇羞融化了。
当然,这少女的年纪大了点,都二十了。
看到朱汀看自己的目光,孙元本就是个大叔的灵魂,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中不觉大窘,暗叹:怪就怪我前日做事实在冲动,现在可麻烦了。
不过,一想起朱汀那美好的胸部,那小腹肌肉优美的线条,孙元的心中一热,气息不觉粗了几分。
忍不住喃喃道:“不走,那好啊。”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有卫兵欢呼一声:“到了,到了!”
原来,说话间,孙元等人翻过了一道小山冈,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前方六里地,是一座黑黝黝的城池,不是来安县城又是什么地方?
这个时代的县城都小,即便是东南富庶地区。
也不过是一纵一横两条街,两三万居民的规模,自不能同如皋、松江、吴江甚至上元这样的上县可比的。
不过,县城外的那片大营盘还是叫孙元等人抽了一口冷气。
“实在是太大了!”
却见,成千上万顶黄白的帐篷在城墙下蔓延开去,直接同远方的地平线连接在一起,无际无天涯,也数不清。
一队队斥候骑兵在前方巡逻奔驰,军旗猎猎,在寒风中飞扬,红色、黄色、白色,招展成一片海洋。
原野壮阔,烈风如铁,正是大明征讨大军的营盘。
“朱姑娘,好象听你说过你以前随朱千户去过很多军镇,依你看来,这营盘中究竟有多少兵力?”孙元忍不住问。
他现在虽然也是一个千户军官,手下有数千人马,有着超过这个时代人的见识和练兵手段。可格局毕竟还小,对于明朝的军制依旧有些迷糊。
朱汀大约看了看,回答说:“应该有十万人左右。”
“这么多,而且都猬集在小小的一座来安!”孙元吃了一惊奇。
在真实的史料上,古代中国所谓的大决战,动则就是几十万人规模,可这其中还得包括大量的民夫和辅兵,真正一线作战部队其实也不多。决定整个战役胜负的,搞不好就是双方的几千主力精锐之间的较量。
而且,从军事常识上来说,大军出征,也不能十万多人集中在一起,得有前面开路的前锋,后勤运输部队,中军老营,保障运输线的驻军,总预备队,拉出去上百里路扎上几十个营盘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人集中在来安,不乱套才怪。卢象升也是个知兵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转念一想,孙元立即明白过来。滁州乃是战略要点,不容有失,估计是卢象升也急了眼,这才不管不顾的全军来援。
由此看见,他对这一仗是非常看重的。而我孙元击溃了刘总敏的前锋营,敲山震虎,所立功劳自然极大。
想到这里,孙元心中得意起来,恨不得早些见到闻名已久的卢象升,听到他对自己的夸奖。
朱汀有心在孙元面前炫耀,一边放慢马速,用马鞭朝前方的军营指指点点:“那边是卢督师的天雄军的旗子,那边是辽东军。对了,你是大河卫的千户,那边也有你们军队的旗号,归南京兵部节制。”
孙元微微一楞:“大河卫的兵也过来了?”转念一想,其实这也能理解。农民军在过年期间悍然东侵,锋芒直逼大明朝的财赋重地南京。
南京震动,必然勒令整个南直隶的部队全力来援。大河卫制所虽然在千里之外的淮安。可那里水运发达,顺京杭大运河而下,不要命地奔来,也不过十来日工夫。
况,大河卫的主力部队早就在半年前拉出去,归卢象升节制。这也是孙元屠雷泰一案迟迟没有人过问的主要缘故。大家打仗都忙不赢,谁还有心思去料理这件小事?
对于大河卫的相关直接上司,孙元这半年以来一直都忙在在千户所里练兵。平日里但凡有公事,都叫郭道理写一份公文了事,自己从来没去那边走动过。大河卫的兵和指挥使们这半年以来一直都随着卢象升追剿农民军主力,衙门里根本就没人。
孙元就算有心要过去拉关系,也找不着人。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对上属机关究竟有什么人还是两眼一抹黑。
听朱汀这么说,孙元起了想见见上级官长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