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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夕走了,两人转到花厅说话,大管事便来听吩咐。
独孤棠道,“今后国公府那边来人,我要是不在家,一律不准放进来,就算是国公本人也一样。”
大管事说是。
“还有,刚才那两个管事我看有些迷心窍,你平日盯好了。要是园子里散播颠倒黑白的谣言,你就带着所有人回我大姐那儿去吧。我不用乱嚼舌头不分是非的人。”他借的是园子,原本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但他们一直都是打理这地方的人,他便没说什么。但如果一心向外,他可不留在身边添堵。
大管事再说是。
待大管事走后,采蘩笑,“我能不同情你么?已经有一只狐狸了,又来一朵莲花,而且都带着毒心毒刺,稍有不慎,浓情转恨,变鬼也不放过你。”开过玩笑说正经,“胡黎是你继母给你找的,只是为了控制你。姬莲和天衣教大护法有关系,但我觉得你父亲不知道。他再如何,不至于害死你这个独子。天衣教走通了你继母那边,这种说法似乎更合理,不然——”
“不然,就是国公府另有天衣教的眼线耳目,能牵着国公爷的鼻子走。”独孤棠略一沉吟,神情肃然,“猖獗如此,天衣教得连根拔了。”
“连根拔?到现在,咱们连根都没摸着,掰下的枝枝叶叶也已无用。唯一的线索是你师父,他却跟你缘尽,难觅踪迹。”采蘩不以为是件简单的事。
“听你的意思,天衣教与我师父也有关系?”独孤棠目光一凝,“我知你不会信口开河,可有依据?”
采蘩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笺,“还记得这个么?”
“白灵的梅香纸。”独孤棠的记性也不差。
“不错。”采蘩用手轻抚,“怎么说呢?我应该早发现的,但因为完全没往两者的关联处想,所以即便有相似感,也没放在心上。”
独孤棠拢眉,表示不解。
“白灵的梅香纸和你师父心上人紫鹛的纸笺是以同样的手法所造,而且恐怕白灵是仿紫鹛的。紫鹛在纸笺中放进了自己的名字,含有独创之意。白灵造得却更细腻些,是改良精进的结果。紫鹛和白灵都喻鸟,要不是两人容貌迥异,说姐妹也行得通。这么想,行不行?紫鹛曾经是天衣教中人,和白灵为好友,不知因何机缘结识了你师父,或者是被你师父拿笼子关了,她就此脱离天衣教。”采蘩认为这是比较顺理成章的解释。
独孤棠不论采蘩的解释有理没理,锁紧刀眉,“天衣教,飞雪楼,还有蛟盟。采蘩,若我说这三者因你的说法终于连在一起了,你是否觉得荒谬?”
“我俩至今遇到多少奇事怪事,还有什么会让我觉得荒谬?我明白你的想法从何而来。你师父诈死时,你看到飞雪楼的小鬼牌,而紫鹛如果真是从天衣教出来的,三者自然难分难解。更何况,我还怀疑紫鹛和飞雪楼楼主说不定是同一人,那你说我荒不荒谬?”像这样两人说着话,采蘩心中满足。前世她娇她媚,说话动作都有目的而为,但即便讨好了东葛青云,常收得贵重礼物而显得高兴,心里却空。她那时不懂,以为是还没有得到娶她的允诺。这一世,她觉得自己仍然敢爱敢恨,两次大胆对独孤棠说出心里话,又拒绝向琚两次。然而,现在明白了,强烈情感的爆发,心跳剧烈,紧张万分,患得患失,但终究只是瞬间,片刻,时不时。当那样的爆发过后,如果心在宁静中还能因他一直温着暖着,这才是遇到了对的人。
她喜欢独孤棠。
虽然最终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同,但这样的感情已经被通透了悟,再不是脱口而出的率性。到了这时,能不能嫁给他,要不要跟着他,都不是需要去反复思量,怕来怕去的事。单用心想着这个人,这辈子就够了的话,自是情深。情深至此,任何语言都浅薄。
想到这儿,采蘩叹息。这下,独孤棠家里那两个麻烦,也就成她的麻烦了啊。唉——老天爷非得逼她当坏女人。
独孤棠却还在她的话里兜转,没察觉她突然明了自己的心意,只道,“飞雪楼楼主失踪和我师父诈死差不多一前一后,如果姬三没撒谎,紫鹛是楼主的可能性确实很大。若再加上紫鹛和白灵的关系——”他也叹,但和采蘩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能操纵师父,飞雪楼和天衣教为之卖命,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无论是谁,或许就是你师父说的,我们对付不了,但我们没找他的麻烦,恐怕他已经把我们当成麻烦了。”采蘩心中豁然开朗,这回却不急。独孤棠不是傻瓜,她要是不能阻拦自己的情意,他不久就会明白。男婚女嫁,对别的姑娘可能是大到天的事,对她只是这一世的其中一份收获。爹说,为自己活。她打算一生贯彻执行。
“师父显然已不听命于他,而飞雪楼前些年一向买卖最大,似乎有撇清之嫌。唯有这几年冒头的天衣教,说起来时间上也有些巧合。我估摸着,天衣教离幕后主使最近,很可能是他直接掌控的,毕竟有我师父和飞雪楼楼主的离开在前,应该会吸取教训才是。”
采蘩点头,“再者,他能藏一辈子么?总要露脸的。劫官银,私造武器,其心昭然。想要当皇帝穿龙袍,天底下最风光的事,只有最爱出风头的人才会干。已经过去了至少四年,天下局势不稳,北周如强风,随时可狂卷天下,他此时不出现,今后也别出现了。”
独孤棠听她把造反说得有趣,一边笑一边道,“能让我师父,飞雪楼和天衣教听命,此人不是皇族就是位高权重。偷陈帝的国库银子,又在周地造兵器。蛟盟中人全都来自北周,小妖长在南陈,父系却是周人。飞雪楼无界,江湖中四处乍见。天衣教源于南地山中,人们常称未开化地。所以,很难断定这人属于哪国。”
“北齐已灭,不是周,就是陈。本来前段日子南陈二皇子和四皇子一场太子之争,二皇子身后似有高人,那人很值得怀疑,谁知四皇子出人意料胜了。我不以为那人的能耐会算不过向琚。”向琚很聪明,那人却不但聪明,还有胆大包天,“况且,作为傀儡,二皇子比四皇子合适。”
“那倒也不一定。”独孤棠正要说下去,丁二在外求见。
“我让他办点事,多半是办完了。横竖咱们这么猜来猜去也无结果,而且国家大事对我这个小女子而言份外枯燥,你还是陪我听听芝麻绿豆吧。”清冷的语调似乎不容拒绝,但采蘩却没有立即叫丁二进来,只是看着独孤棠。
不知怎么,最后一句话传到耳中时,独孤棠蓦然心动,却又找不出缘由,眸中但沉了温柔的笑,“你的芝麻绿豆恐怕也不是寻常的琐事。”
桃花眼轻转,语气仍不热,话却冷俏皮,独一无二的采蘩方式,“我发誓,绝不是我去招惹的。”随声喊丁二。
独孤棠但竖耳,听热闹。
丁二走进来,“小姐,我跟着小混蛋到了西市尾巷的一座土地庙,但怎么也找不着你说的那个字。”
“土地庙有门匾么?”采蘩问。
丁二摇头又点头,“有,如果一块破石头上覆烂泥也算的话。”
“石头?”采蘩一想,有些淡淡的笑意,“可是黑色的石头?”
丁二奇道,“小姐如何得知?莫非老小偷偷跟着我,先报给你知道了?”
“泥,土也。黑石其上,墨也。”采蘩如此解释完,再道,“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瞎琢磨。”
丁二才说一声妙,听到后面岔了气,想挠耳却恰恰是没了的那边,不由龇牙咧嘴苦笑。
采蘩将西骋和于良入长安的事,还有在酒楼里遇到的事,详细对独孤棠说了,“若不是丹大人的信令我好奇,也不会突然兴起去逛西市的念头。让我们去请教,轻描淡写说他老友会造纸的丹大人,我怎么想都觉得他的老友不是一般会造纸的人。结果那少年拿出本土造的绵茧纸,我就留了心,让丁二查他的住处。那家叫墨的纸铺子,你说,我找到了没有?”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精通造纸术的大匠比比皆是,穷困之境有高人也并非不能。不过,到底是破庙还是纸铺子,看来你得亲自跑一趟。”独孤棠看采蘩目光闪亮,不由也随她心情舒畅起来,国事家事全都可以抛开去。
“去是肯定要去的,但不着急。”采蘩有自己的打算。
然而,有人着急。
“告诉我那破庙在哪儿,我立刻就去。”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西骋立于门外。
“你怎么又来了?”早上才见面,采蘩不习惯这种频繁。
“我跟师父说在你这儿方便造纸,他就同意我住过来了。”西骋看到独孤棠,想起他曾是六宝楼的大掌事,却无意多问,只是轻轻颔首。
欸?他师父同意,她可没同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