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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听了陶君兰的问话,顿时就笑了,伸手在她面上拧了一把:“你且将你那心放回肚子里吧。皇上怎么样,和我们宫人实在是没多大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宫中禁止饮宴三个月,穿素服三个月罢了。不过这些能有多大的影响?”
这样一想也是,陶君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于是就转了话题:“这一次皇后娘娘会不会为了祈福,再放些宫人回家?”
采鸢路过,听见这话便是冷笑一声:“放也放那些年纪大的,本来就该放出去的,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这样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绿柳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别用这腔调跟我说话,尖酸。”虽然口里斥着,可是语气却也不甚严厉,不过是笑骂一场罢了。
陶君兰出声劝说一句:“好了,她就是那性子,你何必呢。没得坏了情分。”
绿柳轻嗤;“她呀,这是没吃了亏,所以才不改。等将来吃了亏,看她改不改。”
陶君兰就在一旁笑,反正这些日子下来,她也习惯了这些。采鸢说话最是呛人,绿柳偏又喜欢和采鸢呛。不过这两个感情好得很,根本都不会往心里去。她做了几次和事老,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了一阵子话,也该干活了,她便是起身去做活,结果路过熨房的时候,就看见文杏和陶芯兰两个凑在一起说话。不由得笑着摇头:文杏年纪也不大,性格却是天真,和同样天真烂漫的陶芯兰倒是能说到一起去。
夜里陶君兰刚泼了洗脸水,就听见云板敲响的声音,顿时一僵,凝神仔细听着,又暗暗数了。足足的敲了四下,正是丧音。
谁死了?陶君兰有些发懵,忙搁了盆进屋去,“这是——”
绿柳面色难看:“皇上驾崩了!”
宫里能敲云板报丧音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一时间谁也不敢多话,忙将衣服穿了,然后往外去——皇帝驾崩,宫里大大小小,都是要哭丧跪灵的。
管事的刘姑姑面色很是难看,一开口便道:“皇上驾崩,你等随我一同去领麻衣。”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谁也不敢再随意,一个个排成队列,跟在刘姑姑后头往外走。
每个人都领了一件麻衣,因只罩在外头,所以也不甚厚,做工也粗糙。饶是如此,针工局也是忙得团团转——那针工局的管事姑姑见了刘姑姑,倒是跟见了救星似的:“你们那可有针线还不错的?虽然准备了不少,可是还是有些不够,还需要日夜赶工才好。若有会针线的,先借我用几日,好歹将这段时间撑过去。”
陶君兰暗自在心头算了一回,然后就咂舌了:可不是不够么。光是宫人加上太监,也有好几千了,再加上朝廷的官员和诰命夫人等,只怕得上万。这东西也不可能提前做上许多存着,一般都是现做。所以这会子忙碌也是理所应当的。
刘妈妈想了想,便是点了二十来个人的名,让留在针工局帮忙。
而绿柳,文杏,采鸢并陶君兰,就正好就都留下了。
等到人走后,绿柳这才偷偷跟陶君兰道:“这是干娘心疼我们呢。要知道,呆在这做活儿,可比跪灵轻松多了。可惜你妹妹不会针线,不能留下来。”
陶君兰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皇帝驾崩,忙得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的人自然也不全是针工局的。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忙碌的。纵然真有几个清闲的部门,却也都领着老老实实的跪灵去了。
头三天,除了睡觉之外,谁也没偷上懒。就是陶君兰她们这些做孝服的,在第二天赶工完毕之后,也只恩准睡了两个时辰就跟着去跪灵了。
三天下来,人人膝盖都是一片青紫:主子贵人们尚且有垫子可以用,她们这样的,只能硬挺挺的跪着。最多自己多在膝盖上垫些厚布罢了。
三日过后好歹轻省些,不过也轻省不到哪里去。熬过了第七日,才算是好了。除了孝服要一个月才能除去之外,也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老皇帝驾崩了,丧事是一件大事,可新皇登基,更是一件顶天的大事儿。
为了登基这个事儿,自然宫里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
当然,浣衣局除了洗衣服之外,也没啥好忙的。相反的,因为好歹也要表示哀思,宫里人人都穿得素淡,所以洗衣服倒是轻省了不少:颜色越是鲜亮的衣服,洗起来就越是要注意。都是素淡的,那就好办得多了。也不必担心会洗退色,或是染了别的衣服。
因为新皇登基的缘故,宫里每个人多发了三个月的月例。
捧着那二两银子,陶君兰倒是觉得挺满意:毕竟忙了这么久,也算是有点回报了。而且她和陶芯兰两人的加起来,就多出了整整的四两银子。要知道,四两银子,可买许多东西了。
“咱们把钱都存着,将来出宫了,就不愁了。”陶君兰笑呵呵的和陶芯兰道。将来出宫里,不仅要过日子,还要给陶芯兰准备嫁妆,替弟弟准备聘礼。不过,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接下来几年都在浣衣局,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至少,节省下来是够用了。再加上当初卖身进宫的银子……
陶芯兰是从来不理会这些的,见陶君兰高兴,她自然也是高兴;“姐姐看着办就是了。”
将银子收好之后,陶君兰爱怜的摸了摸妹妹的头:“自从进宫来,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可是好歹吃穿是不愁了。”若是在宫外,她们两个人,是真没法子养活自己的。当初进宫,一则是逼不得已,二则,也是为了活命混饭吃。
拉着陶芯兰在自己身边比了比,陶君兰又笑了:“长高了不少,回头我将衣裳给你多放几分出来。不然该不合身了。”
“嗯。”陶芯兰自己也笔画了一下,也高兴得很。
陶君兰忍不住感慨:“虽然浣衣局累是累点,但是好歹咱们运气不错。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也是好的。”
陶芯兰想了想,“文杏姐姐很好。采鸢姐姐说话不好听。”顿了顿又看一眼陶君兰的手:“姐姐的手也粗了,不好。若是有机会,咱们换个地方就好了。”
陶君兰只觉得心里像是汪了一团水,又觉得很欣慰:“没事儿。和以前也差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她就是再苦也不怕。经过了那么一场灾难,她现在最大的盼望,就是能平安,团圆。
两姐妹靠在一起说了许久话,又想了一阵子远在西北的兄弟陶敬平,这才罢了。
新皇登基之后,宫里似乎也恢复了平静,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皇后如今成了太后,以前的太子和太子妃,则成了皇帝和皇后,同理,以前的皇孙们,也就成了皇子了。
如今的皇帝年岁不大,还没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只怕下一次换人就是十多年后了。
至于皇子,一共也就五个,最大的十九,最小的,才三岁。另外还有五个公主,年纪差距也大得很。大的,都能嫁人了,小的还在吃奶呢。
不过这些都和陶君兰没关系,她也是无聊的时候听着那些宫人们闲磕牙听来的。洗衣裳的时候无聊,大家都是喜欢说些话打发时间的。现在最火热的话题,当然莫过于新登基的皇帝了。
对于这个新皇帝,陶君兰倒是有几分盼望:若是能替父亲平凡就好了。说不得那样,陶敬平就能提前放回来了。
这个念头她也不敢和人说,只悄悄的埋在心底。关于平反的念头,她一直都是有的。总想着有一日,一定想办法将这事儿达成了才好。顶着罪臣这两个字,不仅不好听,也容易让人轻视欺辱。而且,她深知父亲当初的冤屈,父亲几乎可以说是死不瞑目。若是有机会,她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不过现在,她却是什么也做不了才是真的。至少,她明白现在最首先的,是要活下去,好好的活着,不能轻易冒险和冲动。
而在宫里好好活着,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好好做事儿。
这日,绿柳睡觉之前忽然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听说针工局人手不够,你要不要去试试。”
陶君兰闻言一振:“真的?”
“这还能有假的?难道我会骗你?”绿柳嘟了嘟嘴,捅了捅她的腰眼:“说真的,要不你去试试。你绣个东西,我让我干娘帮你递过去,若是选上了,那可比现在好多了。”
“你呢?不试试?”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不过想着绿柳其实也会的,陶君兰又这么问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我的功夫?”绿柳嗤笑一声;“缝缝补补我还勉强凑合,可是要论细致的,那哪成呢?再说了,我现在挺好的,干娘罩着我,日子又好过。将来干娘走了,我说不定就接了我干娘的班。还有什么可换的?倒是你,这么在浣衣局混着,白白埋没了人才。”
陶君兰被“人才”那两个字给逗笑了:“我算哪门子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