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崂山上残留着雨后的气息,山间的云雾蒸腾,水气徐徐而上。槐序行走在山中,凝重的水气爬上了他的衣角。显然这山上曾下过一场暴雨,地上的浮土和歪倒的草木更是控诉着这场暴雨的残酷和凶猛。
槐序心头一拧,不禁浮现出一丝疑惑来。
沿着山间石梯拾阶而上,渐渐地槐序便嗅出一股火辣的气息。身为草木,历经雷霆,槐序对雷霆的气息极为敏感,从这山上传来的雷霆气息近乎一场雷暴,这还仅仅是残余的气息。若是全盛时期,已经不啻于天劫。
槐序脸色一沉,不再缓步徐行,而是化作青色的长风席卷而去,直入太清宫,若是大宗师在家,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但此时,偌大太清宫竟然不见一人。
准确的说不仅仅是人,而是没有一个活物。
没有飞鸟,没有虫豸,没有走兽虫鱼。
槐序立在空中,环目望去,却见无数“活物”的尸骨。虫鱼鸟兽,乃至山中的杂役童子都已经死去。
槐序落在太清宫的门前,门前两位童子面容扭曲,带着惶恐和惊悸,依然僵直而死。槐序上前去看,摸了摸尸体的额头,就知道这是被雷霆之威生生震碎了心神而死。
阴阳交会而生雷霆,煌煌天威最是可怖。
除了不能行走、没有灵智的草木,这山中的活物都是被雷霆生生震死。死于雷霆的生灵不仅会经受极大的恐惧,连随后而来的魂魄也会因此陷入一片痴愚混沌。雷法易伤人伤己,需小心慎用。真正的天劫降下,除了受劫之人,绝对不会损伤一草一木。而使出眼前这雷法的人,既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慈悲。
槐序几乎能看到天空之中阴云滚滚,有强人携着滚滚天威从天而降,带着俯视众生的冷漠和酷烈降下无边雷霆,这雷霆全力而发,大宗师全力护持之下,并不能损伤崂山分毫。
但此人必定与大宗师力量相当,至少是力量上旗鼓相当,才能在互相征战中逼大宗师使出全力,无法分心他顾。对方精擅雷法,力量丝毫不掩饰,余波泄开,崂山上生灵受雷霆打击,心神具丧而死。
槐序知道自己这一趟的目地不会达成了。大宗师若在太清宫中,不可能连门人尸骨都不收敛。如今这满山的死寂,显然是大宗师已经不在山中。
槐序走进太清宫,果然宫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拜过三清、三官、三皇,太清宫中本有封界阵法,但没有主持,在槐序眼中便如同无物了。轻而易举走进后院,便可见到院中满目残花败柳,花叶凋残,显然受雷雨激荡,已经受损不少。
后院中的石桌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槐序嗅了嗅,闻出来这是自家兰若居所产的玉精丸,用来凝聚阴神效果极佳。
这时,槐序只听一声细细的呼唤,凝目看去,只见院中东南角一朵半凋的牡丹花轻轻颤动,牡丹花中,一股破损的灵光将散未散,轻声呼唤。
槐序心中一颤,连忙上前轻轻一拂,将法力度入,将这股灵光稳固住。这乃是花中精魄,乃是花魂,亦是草木精灵,和槐序同种同源。
不过片刻,就见这花中精魄忽然现形,化作一个面色惨败的红衣美人。美人螓首低眉,道:“奴家牡丹,多谢恩公相救。”
槐序问道:“你是太清宫中的精灵,可知大宗师去哪了?”
牡丹脸上浮现一抹惊惧来,身形一阵涣散,几乎就要消失在风中。
槐序眉头一皱,口中念道:“定!”
一抹灵光从虚空中迸发出来,涌入牡丹体内,维持住她即将幻灭的身形。
牡丹凄然一笑,道:“恩公不必再耗费心力,我活不成了。”她看着满院的残花,道:“我的姐妹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要跟她们离开。”
她定定神,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道:“端郎本在园中为我们焚香,却突然天色剧变,随后……”
阴云密布,大宗师负手而立,眯着眼睛,他身量颀长,长风卷动他的道袍猎猎作响。
“道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并无人搭话。
大宗师站在太清宫的屋顶,伸手朝天空抓去,这一掌,仿佛拿千山,缩日月,将天空中无尽阴云都要一把抓在掌中,已经有了袖里乾坤的风范。
然而这一瞬间,一只青色的布满鳞片的爪子从天空中抓在来,和大宗师的手击在一处,雷霆攒动,轰然作响。
大宗师缩回手,掌中布满了蓝色的电芒,而天空中的爪子同样仿佛剧痛一般缩了回去。大宗师吹散手中电芒,道:“居然是你?连你也堕落了?”
天空中仿佛雷声嗡鸣,有个声音答道:“不是我堕落了,而是我不甘心。老朋友,你已经多大了?你还有多久的寿元?你在地仙境界徘徊多久了?你就甘心这样等下去?等到寿元枯竭,不得不尸解成仙,成为受符召舒服的仙神?”
那声音自问自答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样老死,也不能被区区一道天庭符召束缚。但做成这件大事,这世界的神仙壁垒便不会存在。”
“和我一起吧,仙道逍遥,遗然世外,你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死去。甚至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封山闭门,百年不出,如同你这百年来一样,安享你的清净无为便是。”那声音蛊惑道。
大宗师脸上浮现一股莫名的表情,似乎觉得那声音令人牙疼,道:“你这一股子的不甘心酸到我了,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老家伙居然也有了这样的器量。这话听起来像极了走街串巷的货郎。我是老了,可我还不蠢啊。你要颠覆的是天下,乱得是乾坤,这不是要助我成道,这是坏我正道。”
“若是真准备拉我入伙,你也该有些诚意,三言两语就想说动我?不过是想趁老头子麻痹大意,让老头子吃个大亏罢了。”
大宗师眯着眼睛道:“哎呀呀,这可不好了。这次,老头子可能要栽啊。”
天空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便道:“你们人的想法真是古怪。不过也无所谓了,你教过我一句话,叫做‘一力降十会’,我打死你就可以了。”
大宗师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还有些心气儿。来吧,让老头子瞧瞧,这些年来你可有什么长进没有。”
须臾间,仿佛天河倒泄,无尽的雨水裹着无尽的雷霆从天而降,世间一片苍白。大音希声,雷霆炸响,却仿佛没有任何声音,而虚空的嗡鸣却并非肉耳所能捕捉。
天地之威如此,人力岂能抵挡。
槐序只觉得眼前刺痛,生生留下一抹泪来。牡丹眼睛空洞,浑身化作飞红,消失在空中。这位精灵终究没有熬过去,还是死在了雷霆的余威里。
牡丹所见所闻只有这些,剩下的,便只能靠自己推测了。那雷霆扫灭一切,一瞬之间便将山中所有生灵的魂魄生生震死。此刻这山中,再也没一个活人了。
槐序借着牡丹的眼睛看了半场斗法,这一场斗法的胜负实难预料,但在槐序眼中,大宗师显然是是输了一筹。没有输在道法上,而是输在纯粹的力量上。
站在原地,槐序却分明觉得一抹阴影覆盖了阳光,易地而处,槐序明白自己必定不是胜者。连身为正道魁首的大宗师都战败失踪,他所面临的,又是怎样的敌人呢。
“没有大宗师执牛耳,谁来为天下正道指引方向?”槐序深知群仙因为道统不同而过于分散,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领导,这些人自己就要先乱了。
槐序捏紧了手中的伞,暗道:“好在那人虽然略胜大宗师一筹,却绝不可能害了大宗师性命。大宗师纵然不敌,也不可能走不掉。只是如今这时候没有大宗师,仅仅凭借正阳宫,怕是聚不起群仙。”
槐序伸手将满地残红埋葬在泥土中,这些花中孕育的精魂被震散,要再凝聚出来,只怕要数百年了。
槐序将山中道童和虫鱼鸟兽的尸体收敛,将他们葬在老君峰中,便将太清宫封闭,运转其中的阵法,让这座山中的道观消失在人们的眼中。
槐序去信金掌门,言明大宗师失踪,并将天空中探下来的青色利爪描摹图形一并送往。若是这都不能让天下群仙警视,那么这天下也就没有了他们生存的可能了。
仙佛遗然世外不假,但正道的清净逍遥却是在征战中建立起来的。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有道是顺则凡,逆则仙。修行中人便是在顺逆之间摸索平衡,寻求真我与真理,寻求长生与长春。
只是这一次劫数,不仅是人间龙脉改换的大劫,更会从人道席卷到天道。因为这幕后有一只巨兽在默默编织着罗网,而这罗网,也要到了收拢的时候了。网中的猎物若是毫无所觉,便只能被鲸吞蚕食殆尽,若是奋而反抗,反倒还能鱼死网破,拼出一线生机。
这场大劫,槐序已经觉得正道处在劣势了。正道明面上的最强者已经失踪,群龙无首,而藏在皇城里的那人,恐已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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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槐序本能的站在黑山山顶登高望气,天空灰蒙蒙一片,鹅毛大雪翩翩落下,宛若蝴蝶。这场雪应当是美不胜收的,瑞雪兆丰年,应当是令人欢庆的。
然则这场雪来得太过早了一些,虽说冬至,但实则深秋,偶有霜冻,却远没到应该下雪的时候。
槐序脸色一沉,心里一块大石也沉了下去。白献之站在他身边,伸手接住几片雪花,雪花在他手中凝而不化。他问道:“已经开始了?”
槐序点了点头,心里实有些忧心,道:“已经开始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白献之,道:“师弟,这一场战争,不知道能不能得胜。”
几个月下来,白献之身上养出来一股沉凝的气息,这是高居上位,予取予求的王者之气。长安鬼城的阴灵着实不少,消化起来也并不容易。但是黑山老妖的有的是手段,也有的是智慧。
有时候空有力量并不算什么,若是有着堪比力量的智慧,甚至比力量更高的智慧,就可以造就超凡。
他回道:“师兄,你看江山更易,载沉载浮,不论何人掌王权、得天下,黎民百姓总会有相处的办法。人的适应性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好,不论我们是输是赢,对于苍生来说,其实关系并不如我们想象那般大。”
槐序摇头反驳道:“天下兴亡,苍生最苦。我们若得胜,可免无数伤亡,我们若败,便是水火倒悬。苍生纵然无知,可我们知道。”
白献之问道:“便是艰难得胜,苍生又能记得几年?人最是健忘,不出三代,便不会有人知道师兄所付出的一切艰辛。”
槐序知道黑山山神是如何变成黑山老妖的,知道人心易变,却道:“我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我是为了自己。解生民于倒悬并非为了功绩,而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得一份安然。”
“况且这一战我们未必会胜,也许会输得很惨,从此只能东躲西藏,连家都要丢。”
白献之认真得看了一眼槐序,道:“便是东躲西藏,天下再无容身之所,只要我在,师兄便一定会有家。”
白献之对人乃至人间的兴趣并不大,纵然槐序带着他,他能发现其中的美好与光明,但这其中更多得是对于槐序的追寻。跟着他的脚步,吃他吃过的东西,饮他喝过的水,结识他的朋友,憎恶他的敌人。白献之所能品味的真善美,所能品味的爱恨情仇,所能品味的天地正义,都是他通过品味槐序而品味到的。
槐序就像一块包裹着蜜糖的山楂,白献之所能品味的酸甜脆爽都来自于槐序这个媒介。这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光。
槐序笑道:“好,成也好,败也罢,我们同进同退,同甘共苦。”
白献之搂住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的肩窝上,道:“休戚与共。”
白献之对天地清泰不感兴趣,但是对槐序眼中的天地清泰十分感兴趣。
槐序吩咐下去,黄大郎便排遣十六弟携槐序的信笺往镇南王府拜会。走过鬼门,穿过破败的庭院,黄十六郎敲响了镇南王府的大门。接到信件的镇南王府便如同一座精密的仪器迅速运转起来。
这天下平静得太久太久了,如同江湖一般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这湖底养出了什么样的大龙,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巨大的怪兽。
如今风浪渐起,将水搅混,这其中的蛟龙巨怪必然藏不住,都要一一浮出水面。镇南王府便是这样一头洪水猛兽,只是初露峥嵘,便已经不知不觉将东南一带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早在数年之前,镇南王拜谒黑山,槐序给他的第一个天机就是饥荒。前所未有的□□,若要在这场饥荒中幸存下来,并保存实力,只有屯粮一路可走。早在数年之前,镇南王就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开始屯粮,为此甚至得罪了朝中数位阁老。几位阁老数次上书弹劾老王爷,却也不知为何,圣上却把上书通通压下。
阁老们都以为圣上顾念旧情,只有镇南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镇南王运作下去,东南一带便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只此一样,便可活生民无数。
兰若居远销虞城,甚至远走西域诸国的生意十分红火,外有镇南王相护,内有鬼神加持,这垄断生意十分好做。而兰若居挣来的银子,除了广置善堂,便是用来买粮。
槐序估摸着这一项,便足足有数十万善功。若是能度过这场劫难,泉上人的善功也必定能够凑齐。只是槐序要凑足自己的千万善功,恐怕还是力有不足。
冬至的第一场雪下得并不久,辰时下雪,酉时即停。
但槐序明白,这只试验罢了,铸造了一把杀人的刀,总想要试一试这到够不够锋利。这一场雪,便是“试一试”。
天黑雪停,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地下钻了出来,小心避开兰若寺里巡逻的猫,这老鼠悄无声息地朝白献之的房里摸了过去。
只是才走到一半,就有一只爪子在这老鼠颈上一拨,便将它拨了个倒仰。随后一只修长的手抓住老鼠的尾巴将他倒提了起来。
“许久不见,遁地老祖。”
这老鼠回头一看,真是眸中盛满月光的琥珀,两只猫耳在头上微微转动,眼睛里带着十足的兴味。
“猫……猫神!”
大老鼠尖叫了起来,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走开!快走开!”
琥珀用力摇了摇老鼠尾巴,道:“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敢偷偷摸摸到兰若寺来行窃。”
遁地老祖一个激灵,连声叫道:“没有行窃!没有行窃!我是有事来向大王禀报,有事要走大王商量!”
琥珀狐疑地看了一眼遁地老祖,道:“若是你敢骗我,我便真的把你吃了。”
“没有!我发誓我没骗你!”
琥珀拎着遁地老祖到了槐序这,槐序没有多为难这只可怜的老鼠,而是把白献之叫来。遁地老祖和白献之之间的关系如何能瞒住他?更何况白献之也从未想过隐瞒。
白献之到了,这老鼠感激涕零,对槐序连连作揖,也不避讳,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白献之听完,道:“你是说蝗母要投奔我?恳求我收留?”
在遁地老祖确认之后,白献之不由得迟疑道:“这……”
槐序知道他的顾虑,无非是顾虑蝗母乃是邪神,自己不愿意接纳她。然而槐序却明白神灵的高傲,尤其是蝗母这类动则毁城灭国的大邪神,故而问道:“蝗母为何会想托蔽在兰若寺?”
遁地老祖稍作迟疑,便如实回答道:“蝗母的境遇实在不妙,若非走投无路,以那婆娘的凶悍,又怎么会有这一说。只是那婆娘心气高傲,并不许我说,只道若大王不愿收留便算了。我这说给大王听,大王可不要告诉她。”
妖魔之间并没有信任可言,但独独白献之不同。他曾经是妖魔,和妖魔有几分香火情,而如今他走的确实正道,人品上是可以信任的。否则蝗母和当初的遁地老祖都未必敢投效在他座下。
槐序轻轻点了点头头,得了他的许可,白献之随即让遁地老祖将消息带过去。遁地老祖老老实实道:“她已经在山下等候了。”
不过片刻,遁地老祖化作一个富家翁带着一位剑眉冷目的女子回到山上。见过槐序和白献之,蝗母并没有表现出孤傲来,而是应有的礼貌和不卑不亢。
槐序有几分欣赏,道:“难为蝗母能坚持到这里,请蝗母放心,我必回照顾好你的转世身。”
蝗母手中托着一颗宝珠,道了声谢谢,便化作灵光消散。只留下宝珠悬在空中,落在槐序手中。
遁地老祖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了什么。
槐序道:“你没发现这只是她的元神吗?”
遁地老祖脸上露出一丝可惜和奸滑,道:“真是可惜。”
槐序知道他在想什么,妖魔之间相互吞噬近乎家常便饭,只是在这里,却要守槐序的规矩。
“想来你也看见了,蝗母这次重生的时机被人抓住,若非蝗母本领高强,尚能以元神携带转世之躯逃离,恐怕就要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了,这次就算没死,想要重生也要十余年了。”
槐序警诫道:“遁地老祖,近来你一定要小心。有人想要掀起蝗灾,便未必不想掀起鼠患。若是一旦觉得不妥,尽管躲到兰若寺来。我这里虽有一些规矩要守,起码比外面安全。”
遁地老祖脸色阴晴不定起来。他和蝗母不同,蝗母对人世间的生活没有追求,而他却喜好奢华,蝗母性子更强硬,而他却胆子极小。只是到底是积年老妖,并不会被槐序几句话唬住,但槐序的告诫他是听进去了。
槐序要的也就是这一点,这怪和蝗母不同。怕死的妖魔总能想法设法逃避,狡兔三窟实在是不足以形容这只大老鼠。他存心想躲,要把他找出来便实在是太耗费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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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地老祖没有留下来,山上生活虽然祥和安乐,但这大老鼠五毒俱全,一天不在凡间厮混便一天不痛快,在山上待了没几日便又下山去。临行辞别之时,却表明自己一定会再来。
纵然喜爱人间的繁华,但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的清粥小菜也是不可或缺的。
蝗母的重生之体就是那枚圆珠一般的虫卵,等这虫卵孵化过来起码要十年。蝗母虽然没死,但是蝗虫却肯定是失控了。
只是想一想槐序便觉得其中的狠毒用心,若是天下大寒,日子本就难熬,来年再逢蝗灾,天下大乱就在眼前。
这张铺设开来的巨网终于要收拢了,也不知道网的中间又是怎样凶残可怕的蜘蛛。
第二场雪到来之前,兰若寺来了客人。这是个光头的美艳尼姑,眉目如画,却因为自身气质的原因并不显得柔弱,反而英武不凡。
这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槐序将她迎进客厅,笑意盈盈道:“许久未见了,妙谛禅师,这几年禅师在哪里忙活?”
妙谛禅师已经有几年不曾在金华待着了,以前是为了监视和看管黑山,以防树妖姥姥出来作乱,后来同槐序并肩拔除白莲教在金华的势力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槐序还曾去找过妙谛禅师,小尼姑只道是云游未归。许久不曾见面的老朋友今日相见,也是意外之喜。
妙谛禅师杀性重,不苟言笑,这尼姑向来要强,却又心肠柔软,此时只是哼了了一声,道:“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以止水镜推衍伽蓝寺灭门惨案吗?当日你是一走了之,我却拿着止水镜去寻我师父天慧,请师父出手一窥究竟。”
说起这个,槐序也不由得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妙谛禅师道:“我去无相寺寻我师父,正逢我师父闭关参禅,神游极乐世界,聆听诸佛讲法。不得不在无相寺多待了几年,近日我师父出关,以止水镜再去推衍,便说此人乃是数十年前的邪佛、如今的国师慈航普度。”
无相寺从不出世,以无相为名,便以无相为体。虽是释家三大寺之一,却也只有偶尔的传闻流出。妙谛禅师身为水月庵的主持,却师从无相寺,便已经是一桩奇事。而这无相寺的天慧神僧竟能梦游极乐世界,听诸佛讲法,更就了不得。数十年前慈航普度辩才无双,凡与他论道辩法失败的,都被斥为邪道。兰若寺就是这般被他找上门来,略施手段而惨遭灭门。
释家三寺,报国寺、天音寺、无相寺,无相寺向来闭门不出,天音寺也已经沉寂多年,报国寺自邪佛上位成为国师,便自顾不暇。上次覆灭白莲教之后救出一个报国寺的老和尚,却不知道如今这老和尚是否还康健。
槐序听着,便心中生怒,道:“这慈航普度修行佛法,却如何能修出这般魔王的模样。先有伽蓝寺,后有兰若寺,无不惨遭其毒手,这等妖魔,为何还能披着僧衣修行佛法?”
妙谛禅师道:“我般湼槃七百岁后,是魔波旬渐当坏乱我之□□。譬如猎师身服法衣,魔王波旬亦复如是,作比丘像比丘尼像优婆塞优婆夷像,亦复化作须陀洹身,乃至化作阿罗汉身及佛色身。魔王以此有漏之形作无漏身,坏我□□。”
槐序知道她说得是《大般湼槃经》中佛告伽叶所言。说得是魔王波旬以魔身幻化佛身,败坏佛法,愚弄众生。
这一段,可不正和慈航普度对上。
妙谛禅师道:“我师父说,那人虽位高权重,但所行之事乃是倒行逆施,不得天助,反被天诛。我们要是想对付他,只有趁他受天诛之时出手,否则绝无可能。”
槐序问道:“天慧神僧能算得这般准确,必定佛法精深,能否请神僧出面对付慈航普度?”
妙谛禅师摇了摇头,道:“我师父修成天眼通,天机在他手中如同掌上观纹,纤毫毕现。只是我师父已经独立于世外,若是再涉足于尘世,恐有不测之险。”
“师父说你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是他所说的必然没错。”妙谛禅师说着,仔细看了看槐序,道:“不曾想到我离开没多久,你已经修成了地仙。”
妙谛禅师郑重道:“虽然未必能帮上忙,但只要需要,妙谛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