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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月镇没有冬季,桑濮海的太阳一年四季变化不大,总是在正午用最热烈乃至毒辣的拥抱,迎接每个走进它的人。仿佛在等待一切能感知并爱上它的人,要得太多太恒久,不惜倾尽全力。
断水崖将军府顶层的洞府门开了,走出个漂亮小姑娘。
浅白点紫花麻布长裙,黄腰带,绑腿黄麻鞋,乱中有序短碎发,颇有点波西米亚风。将军女儿的衣橱里,也就这样了,除了麻还是麻。林韵别无选择,走出洞府,俏生生地站到了明媚阳光下,看向异世迎接她的第一个正午太阳。
刺目。她的瞳孔被迫缩了一下。林韵不是个浪漫的人,感受不到阳光炙热的爱,而是森森的恶意。“至于这么直白嘛。”她迅速闪到了背阴处,感觉自己也无聊透顶,太阳又不能听懂她的话。
拉水和还债也不至于令她冒着烈日全力以赴,现在最重要的是她不知如何创收,血缘祭再重要,也需要路费。转生了,随身空间小农场,也不说给她来一个。
阳光下的崖石背阴处并不闷热,小海风吹着还透着些凉意。
洞府下面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都发自底层的洞里。声音在洞府四壁乱撞,从敞开的木板窗内飞出,消弭后又起。不见训斥,尖叫声都透着祥和静宜。院子里阳光正烈,小山马在棚子里趴着,两个孩子躺在它肚皮上酣睡。
无患可扰年少时,日头空长长。
林韵微眯睡凤眼,看了片刻后,视线掠过陡峭狭长的崖道上所有阴影处,选择下去的最捷路径。忽然想起应先去取风将军洞府里收藏的那把短匕,一抬头,便望见崖顶平台上有个孤单的男孩,一身白麻布直筒袍,坐在顶上唯一的那块崖石下的阴影处。见她抬头望去,拼命向她招手。
崖顶平台离林韵头顶不到四米,那块绝顶崖石也不过一丈高,她掂量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在男孩面前一试身手,提步沿着陡峭石阶一级级登上平台,走向男孩。
步入阳光中,感到实在太热辣,她解下束腰抖开当成黄头巾随意戴上,任海风鼓荡着长袍,径直走入那块绝顶崖石的阴影处,寻了条石坐下,恰是与男孩肩并肩,中间则隔着个带提手的食盒。
此处视线极好,可270度观海,以及俯瞰整个奉月港。阳光在绝顶崖石阴影外更为火热的守候着,一点点吞噬着阴影,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
林韵坐下后看了一眼那男孩,见他和她一样单薄,也留着省水模式的短碎头发,皮肤白[皙],样貌清秀,眼睛细长,眼神忧郁柔和,个头比她还高点。她略感意外,这男孩已是少年了,还是个忧郁少年。
男孩和女孩个头果真不能比,以为比他高,结果比他矮。回想自己曾经的身高,一朝回到解放前。更不可能长到两米一。
她抿了抿唇,瞥了一眼食盒,移开目光望向大海。想着桑濮海那“人在鱼亡,鱼在人亡”的传说,开始琢磨吃的。
传说中,桑濮海捕鱼时,想捕什么就能看到什么,但十有九次都是陷阱,端看经验能不能判断。能一眼断鱼的渔者也有,个个都是受人追捧的对象。开战后,却都被召去前线了。
之前的将军女儿成天待在奉月港,桑濮海的传闻也听了不少,零星地记住了一些。现在林韵串起来便有所了悟,旷日持久的风摩战争是在海上僵持着,需要最了解海的经验老手,尤其是了解桑濮海。渔者既然都走了,时间一长,奉月镇自然也就没了捕鱼业。
如此纯净无染的大海竟然没有可吃的,海鱼变聪明了也不是好事。饥饿也可令人改变立场,这令她怀念起静湖放生那些人来,小海龟放淡水湖不知道行不行,但陆地龟放海里说不定就行。
比如断水崖座下的赑屃岛原型就是陆龟。
林韵触景生情放飞思绪,而当她坐下后,少年便从身旁提起食盒,抱在怀里,打开盖子取出一个木勺,用他的灰白粗麻衣袖边,细心地擦了又擦,才递给林韵,“给你。”再提过食盒,极温柔地对林韵说到,“吃吧。”
林韵其实在上来之前就已瞥见了食盒,且断定食盒与她有关,不然她也不会忽视男孩已是少年。随后她一面观海,一面却密切关注着食盒的动向。见那少年用衣袖擦木勺,嘴角抽了抽,严重怀疑他是担心之前的她没舔干净自己的餐具。少年那柔和的目光更看得她心里发瘆,到底谁是傻[子]!
但她还是默默地接过木勺子端过盒子,然后没用木勺,直接捧起盒子里的大木碗便开始喝粥。什么用餐礼仪,在她这儿行不通,反正傻[子]也不用讲礼!
这应该是她的那份早餐,已经放凉了的微糊粟米粥,从半水半米来看她似乎还有特权,太阳那么大都没馊,也没想象中难吃。其实哪怕馊了她也不会介意,执行任务时又不是没吃过,只要不是馊透了,些许变味压一压也就过去了。
她也是饿得狠了。临睡前在厨房没找到吃的,困比饿又来得更强烈,只好放弃。起床后也没指望有吃的,她记得将军府不煮午餐。前世常年挨饿,一顿两顿还不至于惦记孤儿藏那点吃的。她还在想着怎样去还债,饿到现在全凭意志撑着。
现在见了吃的自然不肯再忍,几口就去了三分之一。这还是克制又克制了,不想在孤儿面前太丢将军府的份。她也不是嫌弃以前的自己而不用勺子,实在是顾不上了。
少年在边上却顿时急了,“慢点,别噎着了。粥里那颗灵米可千万别吞下去了,下次还要用来保鲜。”顿了一下,干脆拉下林韵的手,用手指从她碗里把那半颗极不起眼的黑色米粒挑出来拿走。
少年声音清朗,还没到变声期,关切的语气听到人心里软软暖暖的。
林韵停下看着,方知原来是有灵米,粥才没有馊。不拿走她也认为是沙砾,怎么可能吃下去,真当她傻?再瞥了眼少年的手,干干净净,十分可疑。断水崖不是很缺水吗,她还没去拉水,难道少年已通过血缘祭成为修士了,不然哪儿来的灵米?
突然涌起的悲伤,却压下了她对血缘祭已开过的失望。她有多久,没听过老妈这样的唠叨了?而每次她都敷衍,只觉多余,心中不留一丝波澜。
她移目看向阴影外步步逼近的热辣阳光,又端起碗,狠狠吞咽起来。
少年小心地收好那半颗黑灵米,再看林韵时,见她明明长着一张花瓣般的小[嘴],脖子又细,大口吞咽却没见噎住,惊骇之后还有些佩服她这本事。
踟躇片刻,少年才歉意地解释,“我那个,不是想打扰您。嗯,不说这个。我是想说,我其实是发现了您必须去参加血缘祭。”说到这里停下来,观林韵并无任何抵触情绪,喝粥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似在倾听。
少年受到了鼓励,朗声继续,“上次跟您说了您也没听。我去了双犀城后,才知正因为你那个......才不能错过血缘祭。”又再停了一下,便坚定地劝到,“谁都想变得更聪明,对不对?我,我也同样如此,真的。这次回来就为告诉您这事,不过经过镇上时,听说赞者死了。所以现在去双犀城也没用,暂时得等消息。”
林韵顿了顿,原来血缘祭还没开。少年去过双犀城,弄到半颗过期灵米大约不难。黑了的灵米都可以令普通作物保质,果然不是凡物,修行世界的神奇可见一斑。
少年也很会说话,一个“更”字,便把她以前的忌讳都规避了。
赞者好象在哪儿听说过。但现在喝粥为大,谁死了也拦不住她,血缘祭能把傻[子]变聪明对她也不是头等大事,暂时不能去参加她也不急。她还瞪了一眼少年,不过才十二岁,婆婆妈妈得,犬牙长齐了么,到底谁才是孩子!
并且少年对赞者之死也没流露出悲伤情绪,象陈诉与他无关的事。
林韵想,打击太大也是这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