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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泠染周身闪着红光,自身后托住我,骂道:“弥浅你哭什么哭,是不是我还未死你便要存心将我哭死?”
“泠……泠染?”我颤抖着扭过身来,却见泠染一脸戏谑的笑。我颤颤巍巍道:“你、你可是醒过来了?”我看清了眼前的人,捏了捏她的脸,确确实实是泠染,欣喜若狂。
泠染打开我的手,笑道:“你如此又哭又笑又吵又闹的,我如何还能睡得着。七万年你竟还是未变,毛手毛脚的。”
我心一恸,扑过去抱住了她,闷闷道:“你晓得我毛手毛脚就好,若你再不醒来我都不知该如何办。”
泠染拍拍我的背,轻声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哭。老娘最是见不得弥浅哭。”
我赶紧擦了擦眼。
此时魑辰飞身过到这边来,弯起一双凤目,轻轻唤了声:“小染。”
泠染一怔,侧过头望着他。
同样一双凤目,两抹红艳艳的影,如出一辙。
泠染挑起嘴角,与魑辰道:“兄长,你莫不是也想学弥浅那般在我身前哭哭啼啼?”
魑辰却道:“要哭哭啼啼也总得你好完全了来。”
我却是不解,忙拉过泠染上下来回紧张打量了个遍,问:“你还未好全?哪里痛?”眼下她被淡淡的红光包围,红光久久未散。
魑辰浅浅笑道:“你的魂魄修补了七万年,如今才总算是修补好了。”那笑里满是辛酸和沧桑。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泠染,不想竟是一缕幽魂。
泠染眨了眨那双闪闪的眼,问我:“弥浅可是害怕了?”
我伸手想拉住泠染,却猛然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我拉不住她,忽而喉头一热,哽咽道:“泠染,你莫不是又要走?你还是要离开我?”我如何用力拉都碰不到她,手指清清晰晰地穿过了她的手臂去。
泠染眼角氤氲了些,与我轻轻道:“弥浅别怕,我既然回来了还不打算就如此轻易地又走。”
魑辰上前走到我身旁,道:“小染魂魄已复原,只需取回肉身她便会完全恢复。你先别急。”
我忙道:“那魑辰你快告诉我,如何能让泠染有新的肉身?”我知道她的肉身七万年前随我跳下断仙台时就毁了。
魑辰看了看我,动了动唇,道:“你还是先歇息一阵罢,守在这里都五日了。”
泠染亦跟着道:“弥浅,我不急的,你先歇一歇罢……”哪知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就变成一缕红光,在半空中飘了飘,然后缓缓落回彼岸花心里。
我慌忙惊叫道:“泠染!”
魑辰扶住我的肩膀,晃了晃道:“弥浅冷静些,小染出来一次仙气耗损得多,要回去养着,不是要走。”
我揪住魑辰的衣摆,看着他问:“是不是找到肉身她便能回来了?你快告诉我要如何找?”
(二)
魑辰盯着忘川河里静静淌着的河水,沉默了半晌才道:“天庭有一件上古法器名为昆仑镜。昆仑镜能现出万万年之前的所有往事,若仙力非凡者能驾得住它便可以穿梭过往。”
我第一次听说这这样的法器,问:“若能穿梭过往,是否可以回去七万年之前将泠染的肉身带回来?”
魑辰定定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似看见了希望一般,心里雀跃了起来,忙问:“那昆仑镜现在在哪里?”
魑辰道:“以前一直被安放在天庭的太虚宫。”
我拉着魑辰便欲走,道:“那我们现在还不快去太虚宫。”
魑辰没挪动步子,道:“但现在它不在那儿了。”
我心又沉了下去,问:“在哪儿?”
魑辰看了看我,又望向河那边,幽幽道:“十几万年前,有人问天君讨了那面昆仑镜。”
我道:“你告诉我去哪里找,我去借来便是。”
魑辰道:“昆仑山。”
我心一颤。
魑辰继续道:“你师父初为司战神君时击退魔族为仙界立下大功,天君问他要何赏赐,他要了两样,一样是昆仑仙山,一样便是那昆仑神镜。”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幽幽又道,“这三界上神中怕是只有你师父的仙力能驾得住昆仑镜。”
我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想起师父那温润的神色,轻轻浅浅的气息,我的心头就止不住地一阵堵痛。这么几天了,不知师父知道我不在昆仑山有没有下山去寻我。
泠染的事,我不想去打搅师父。
魑辰叹了叹,道:“罢了,弥浅你还是先歇息罢,待想好了再做打算。”
自他的话里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三)
我与魑辰飞离了忘川河彼岸,往对面去。
不管如何,我都应该先回去昆仑山一趟。一想起师父可能会为我担心,我就恨不得立马快些飞回去。
可偏偏,有人阻了我的去路。
对面,我与魑辰将将落脚,便见那里立着一个人。
他一身雪白的衣袍铺落在了地面上,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我心倏地像被针扎一般刺痛,痛得我抽冷气。
我以为过了这般久,若再与他相见我应再无波澜才是。那时年少,意气用事,不管什么良人不管什么情深,一股脑将心思全扑在了他身上。那时每日清晨在药神殿醒来,想望见的便是如此一抹雪白的影,在金金的晨光下渡着一层淡淡的辉。
雪白的影会转过身来,挑起嘴角冲我道:“小妖该擦口水了。”
回首间,一切都已成为过往。他的仙婚上,我的断仙台上,我说过,再也不要眷恋他。
倏地一只凉凉的手抚上我的眼角,我全身一颤,抬起头来。
只见尧司半垂着眼帘,眼里流光闪烁,看着我喃喃道:“弥浅,你可是回来了?”下一刻,他一把大力将我拉进怀里,又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瞠了瞠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全是他清清然然的气息,几经鼓励清醒我自己,道:“不是回来了,是过来了。”尧司一颤,我轻轻抽离了他的怀抱,扯了扯嘴角又道:“神君别来无恙罢。”
尧司动了动唇,道:“浅浅,我晓得是我不该,你……”
魑辰忽而转到我的边上,道:“神君,你晓得当初是你不该便好,如今你要想挽回,就算弥浅她答应,本君也不会再给你伤害弥浅的机会。”
我一愣,侧头看了看魑辰,发现他的眼神清晰而坚定。
许久不见他这般神情,我竟觉得有些久违晃神。以前他一直都是懒懒的玩味的,只有两次他像如此认真过。
一次是尧司仙婚前劝我放弃尧司的时候。他定定地看着我道:“这三界并非只有他一个可以让你欢喜,别人亦可以。”那时我便想,要是我没遇上来忘川河彼岸偷采彼岸花的尧司,只遇见魑辰,多好。
还有一次便是尧司仙婚上,泠染死去时。他一身红衣翻飞,站在凌霄殿上直直望向座上的老天君,一字一句道:“奈何天界上神结亲庆贺,眼下躺在地上周身是血的人却是本君的妹妹!”我忽而想起大师兄曾道,七万年前鬼君领着鬼军与天兵打了一仗。只是泠染与我都不曾亲眼瞧见。
我顺着魑辰的话,淡淡笑道:“鬼君说得严重了些。如今我看得透彻神君又何苦执着。只当是我从不曾与神君遇上过,从不曾与神君一同生活过。药神殿的那三载,在弥浅的心里早已是浮烟,散干净了。”
我脸上在笑,要努力笑,说这些话时心里却是苦的。我有血有肉有心有肺,那些过往纵然再如何暗淡不堪,岂能说忘就忘。
(四)
尧司一张脸有些苍白,看着我幽幽道:“我苦苦寻了你这么久,我放不下忘不去,当初见你离我而去时”,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又道,“这里,都快痛死了。如今你却是要把我忘了?”
他欲将我拉过来,魑辰却在后捉住我的肩。我不禁心里洼苦,又被卡在了中间。
只听魑辰忽然看向前方挑起唇淡淡道:“莫说七万年前神君将弥浅抛弃了已回不了头,如今弥浅已是昆仑山司战神君的徒弟倚弦,只怕神君更加是没有机会了。”
魑辰话一说完,霎时两道极为炫目强烈的仙光自前方闪过来,直直劈向尧司与魑辰一人拉着我胳膊一人捉住我肩的手!
魑辰与尧司身形倏地一闪,避开了去。那两道仙光劈到了忘川河里,激起了万丈红尘如潮浪。
我怔怔地看向前方,暗处缓缓现出一个人来。
他黑色的衣袍翻飞,墨发向后扬起,身上冒着幽幽的白光,一双细长的眉眼里尽是清淡的寒意。
我心便又开始悸痛。师父来寻我了。
魑辰冲尧司扬扬眉,道:“神君看清楚了,本君可没说假话。”
师父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我轻声道:“弦儿,过来。”
我移动步子时,听尧司在后面唤我:“弥浅,别过去。”
我笑了笑,快步走至师父面前,微微仰起头,道:“师父。”师父来了,我忽然觉得我安然了。
头一回,我这般仰头看师父,仿佛将将心里的疼痛都渐渐平息下来了。我见他听我唤了一声“师父”后,双眼眯了起来有些弯有些闪。
师父带我回去了昆仑山。临走时,尧司欲上前来,师父连步子都未停顿一下,长臂往后一挥,顿时后面出现了好深的一道坑,将尧司隔在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