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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竹寒迫于无奈,只能半坐在床上让赵钰喂她吃粥。
赵钰喂得极其细心,每喂一口总要吹凉一点给她喝,顾竹寒饿了不知道多少天,见他手脚这么慢实在是忍受不住,但是碍着面子又不好催促他,只能坐在他身旁等长了脖颈才能吃那么温度刚好的一小口。
赵钰感受着她望穿秋水的眼神,忽而觉得好笑,他这个姐姐由小到大在他面前都是一个喜欢逞强的性子,外人看来她特别柔软和善,特别容易被欺负,但是在他面前,她也是有明显的喜怒哀乐,也有明显的情绪,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大蔚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少年,更不是遥远南唐王宫中的妃子。她是属于他的,绝对、唯一。
原本赵钰喂给她流食的话,她理应很容易消化的才是,岂料她吃了小半碗却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了赵钰趴在床边“哗啦啦”地呕了出来。
她呕得畅快,但是脸色却是痛苦至极,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整个人像一张被染了颜色又苍白无色的宣纸。赵钰在一旁闪避不及,名贵的雅青深衣早已被她呕得一塌糊涂,欧阳在一侧看见了,立即上来递上干净的布巾。
赵钰接过布巾也不管自己,先上前搂住顾竹寒,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吐个痛快。
顾竹寒却是伸手又想将他推开,她无暇和他说话,只能吐出一个字:“脏。”
赵钰神色一变,立即示意欧阳命医女过来诊治她。
欧阳领命而出,此时顾竹寒也吐得差不多了,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微微靠在赵钰的身上喘着气。
外面的侍女早已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鱼贯而入前来打扫,顾竹寒吐得急,身上也尽是秽物,她歇息了一会儿,这才好像想起什么那般,仿佛触电似的推开了赵钰搭在她肩上的手。
“竹子,怎么啦?”赵钰被她这状似嫌弃的动作搞得不明所以,唯有问道。
顾竹寒早已扭了头,面向床的里侧,她闷闷地吐出一句话:“我脏,我很难看。”
赵钰一听,无奈浅笑,他扳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侧轻声呢喃:“无论你多么脏多么难看,我都喜欢。”
身后那名纵使被她弄得狼狈万分的男子此刻依旧温柔如初,顾竹寒被他轻轻呵在自己身上的气息搞得耳廓不由自主地一红,赵钰看见那似珍珠般泛着莹白光泽的小巧耳垂蒙上了一层惑人的桃红,突然就忍不住情动,唇边往前轻巧一送,张了张唇含住了她的耳垂。
“啊!”顾竹寒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她想要躲避,可是那人却不放过她,只模糊道:“竹子,不要乱动。”
顾竹寒只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因着那人小心翼翼的舔-舐而逐渐变得酥麻,她十分不习惯这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前来打扫的侍女还没有走,空气之中逐渐弥漫的暧昧都要把她弄得窒息了。她觉得自己都要羞到要去钻地洞了,唯有低声道:“还没别的人在,你别这样。”
这么一句轻声细语又毫无火气的话语听在赵钰耳中仿佛更有欲拒还迎的意味,身侧也不知哪个侍女十分大胆,娇声说了一句:“奴婢看不到,姑娘你不用害羞。”
惹得周遭的人都忍不住掩唇笑出声来。
赵钰也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放开了她,见她还背对着他,薄红从最初的耳廓处一直延伸至脸颊一侧,比抹了胭脂的佳人还要诱人。
他意识到他们身上都肮脏得不行,医女一时半刻没有来,思索了一会儿,终究是弯腰想要抱起她带她去清洁一番。
顾竹寒猝不及防被他弯腰抱起,在虚空之中并无任何着力点,唯有搂紧他的脖子,皱眉疑惑:“你要干什么?”
赵钰分明听得出她话语里的戒备之意,也不生气,只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刚刚不知道是谁说自己脏的。”
顾竹寒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对不起。”
“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事了,那么就等我带你去清洗一番吧。小脏猫。”赵钰何曾见过她露出这番带了点楚楚可怜又带了点绰约风情的小女儿姿态,隐隐按捺住心底升起的欲望,只抱着她往大床的后面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顾竹寒眼神闪烁,露出一丝紧张。
赵钰见她这般小心的模样,玩心顿起,“洗鸳鸯浴。”
“啊?”顾竹寒吃了一惊,头立即低下,只剩长睫闪动,“这……这……我身上还有伤,不宜落水吧?”
“怕什么,有我护着你。”赵钰唇角微扬,压抑着笑意。
“你武功很厉害的吗?”顾竹寒忽而转了话锋,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赵钰被她这样的眼神激得心潮一荡,觉得自己面对着她实在是随时随地都会忍不住,他微微扭了头,想起他和她最后一次分别时,他曾经告诉过她,他在跟着欧阳学武功,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他虽则是刚刚练武,可是因着勤奋,武功进步神速,想要保护此时此刻这样病弱的她,自是没有问题的。他强迫自己不去思索另一方面的猜测,她不会是想着试探他的底细而问他这个问题的。
当下淡然一笑,笑得故作高深,“你想不想来试试?”话语说至最后已然微微变了味道,暧昧挑逗之意尽显。
顾竹寒红了脸,当作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哼,不说就不说。”惹得赵钰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他们二人进至后殿巨大的浴殿之中,顾竹寒仍旧被赵钰抱在怀里,她抬头看了看周遭的装饰,但见白玉大理石墙壁之上雕刻了各种各样极其……露骨大胆的男女雕塑,她目光只一触便收了回来,盯着自己身前的衣扣目不转睛,赵钰察觉出怀里人儿的不自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竹子,你是否不舒服?”
顾竹寒在心中暗骂一声,你丫的,你不是人,看见这些狎昵的雕像居然还问我舒不舒服?
08。
然而心中虽然是在暗骂,可是脸上还是显露出一副害羞的姿态,“赵钰,这个浴殿为什么这么……豪放?”
赵钰再次被她惹得哈哈大笑,“我也不知道,这些恶俗的玩意儿你当作没有看见就好了。”
可是顾竹寒分明觉得这抱着她的人下身绷得有点紧了,她心中一滞,也不敢乱动,只能装作伤口痛了那般紧皱眉头,低吟:“痛,很痛。”
赵钰顿时紧张问道:“竹子,你怎么了?”
“脑袋的伤口很痛……”她说着还想着举起双手去捶自己的脑袋,赵钰见状立即将她放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仔细询问:“哪里痛?”估摸着医女应该来了,又向着外面大喊:“医女,赶紧进来。”
外面的人听见赵钰急切的叫唤,马上捧着药箱跑进来,顾竹寒半躺在软榻上,依旧双手抱头,想要狠狠捶打自己的脑袋,意图来抵抗疼痛的袭击。
赵钰死死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与此同时医女赶到,赵钰想要让出一个位置给医女来探查她的情形,怎料顾竹寒看见医女的到来反抗得更加厉害了,“我不要她来看我,我宁愿痛死也不要她来看我,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赵钰想不到她对那名医女如此抗拒,看得她如此痛苦的模样也不忍对她发火,唯有低声哄她:“好好好,不要她就不要她,你也别捶自己的脑袋。”
顾竹寒见他答应了自己了,这才稍稍消停下来,医女站在一侧十分尴尬,顾竹寒却是不理会她们,又看向赵钰,“这里多人,闷。”
赵钰被她搞了这么一出,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唯有吩咐侍女拿来新的衣服帮她替换,而他自己也回避去替换身上脏污的衣服,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顾竹寒已然在床上睡着了,看上去十分安静,可是纤眉紧蹙,似蒙了迷雾黛色远山,惹人怜爱得很。
赵钰小心翼翼地在她床边坐下,他看了她片刻,这才站起,示意身后的医女跟上,待走出宫室之外,又走了一大段路之后,才停下来问道:“她怎么样?是否真的失忆?”
身后医女并没有立即作答,虽则顾竹寒死活不让她诊治,但是毕竟是伤重之人,折腾了这么久很快就累了,她在她睡下之后才有机会帮她复查,复查出来的结果不尽人意,可是想起这位九皇子对那人极致的紧张和关心,也只能往轻的方面去说:“方才臣女复查过姑娘的伤势,脑后的伤势有发炎的趋势,但并不是特别严重,这几天好好调理换药就不会有问题,至于胸前的伤口……由于伤的时日比较久,而且伤口好像被拉扯了好几遍,康复起来会比较慢。”
“那么失忆呢?失忆的可能性如何?”
赵钰虽然担心她的伤势,可是更在意她是否真的失忆,若然是真的失忆了,那么他们可以重头来过,他也会尽他所能给她一切能给的,若然她只是装作失忆,那么……
赵钰不想去想这个可能性,曾经预想过她醒来之后在看见自己并没有死在大蔚帝京的鸩酒之下时,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她是否会因着自己留下来,她是否会在看清楚凌彻的真面目之后而离开他,回到自己身旁。可是现在的这一切猜想都因着她的失忆而要搁置在身后。
他不敢想象,如果顾竹寒真的是假扮失忆,那么她在初初醒来看见自己之时眼睛里的迷茫、混沌、平静之色是怎样伪装出来的。因为据他所知,顾竹寒在得知他和谭芙死亡之后,于一月之后毅然远赴南唐,在路上“巧遇”彻王也不与他相见,这是怎样的一种决绝和失望?
越是在得知他们死亡消息之后显得决绝和失望,那么在看见一个已死之人忽而在自己面前复生,还是以这样一种全新至脱胎换骨的姿态,她会怎么想?应该是无法掩饰和压抑的巨大惊喜和讶异吧?一个人的情绪和气息是无法说谎的,纵使精明敏利如他姐姐者,亦不可能在清醒的一瞬做得到。
然而,他却不敢掉以轻心,顾竹寒现在状况未明,若然她真的是假装失忆,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赵钰苦笑一声,其实他的心中早已有答案,明明远在南唐并没有任何危险的她为什么要拖着一身伤痛不吃不喝赶了几天几夜的路都要往三国地界处赶?就只是因为要救出大蔚圣僧,还他一个公道清白?这样的话说出来谁信?更何况,梵渊在坠入冰湖之后踪影全无,他也曾派人前往搜索,打捞了冰湖好几遍,可是什么都捞不上来,倒是听见凌彻那边派人捞起了圣僧的一袭衣袍回去交差这才了事。
如若顾竹寒真的对梵渊有情,她亦是亲眼看着他葬身于冰湖之中,被这样无法更改的事实给日益折磨,她在醒来之后又怎能会如此平静,平静至一张洁净的白纸那般,纯如稚子的眼神直击人心。
“臣女无能,姑娘是否真的失忆真的不能仔细判断,只能根据她的日常状况再作出诊断。”医女诚惶诚恐地半跪于地,害怕这个日益得宠的主儿会惩罚自己。
赵钰沉在半明暗的光影中垂着眉睫,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仿若没有听见医女的回话,只出神盯着面前怒放的兰草,半晌,他才轻叹一口气:“你先下去吧。”
“是。”医女得了命令,这才僵着身子往后退下。
远方,硕大夕阳开始沉沉落下,渲染出满城暖色,平安宫顾竹寒所住的宫室之内,那埋在厚厚被褥之中的少女在床上假寐了很久,待察觉方圆数丈之外都没有人了,这才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她盯着顶上华丽的帐幔盯了很久,盯到回忆几近都要像汹涌潮水那般让她窒息而死,她才再次轻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才轻启干涩的唇,在虚空中说道:“蓝宝,你可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