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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八跟在她身后,此时已有鼎矶阁的人来禀报消息,顾竹寒脚步不停,边在瓦顶上施展轻功,边听探子得回来的消息,“启禀小主人,正如银五所说,前皇后挟持了小太子之后便有一帮人和他们接应,这帮人人数众多,和前皇后对接之后并不恋战,直接往南唐的蜀郡而去。”
“蜀郡?什么地方?”顾竹寒疑惑问道,“你可能得知对方是什么人马?”
“蜀郡是南唐自古以来的战略要地,南唐国主失踪之后似乎是去了那里,因着那里前不久被当地的节度使所占领,南唐国主不得不秘密去平乱。现在根据情报来看的话,很可能是南唐国主的废太子哥哥于五年之后卷土重来联合国内日渐势大的节度使和藩王重镇等等来在南唐各地造反,妄图夺取帝位。”
“你的意思是前皇后很可能是和李梧前尘未断,所以设计劫走了舒儿让李邃屈服于他们?”顾竹寒根据这些得回来的情报细细在脑海之中加以整理,想起前皇后之前的的确确是想谋害她,只是谋害不成又想说她的往事历史来博同情,她嫌她烦,所以并没有听。现在看来这段早已作古的前尘往事似乎猫腻不少?只是当时听前皇后的意思,她是喜欢李邃的不是?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李舒抓走来献给敌军?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顾竹寒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只是能够得到这些有利消息已经十分好了,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辛苦了”便吩咐银八:“你立即集结一千精兵,我们立即往蜀郡出发,营救太子!”
她此时已经停下了脚步,立在巍巍高耸的城头,将安京的繁盛夜景给尽数看在眼中,银八自她身旁看着她,看着她眼底倒映出的盛世繁荣,忽而想起银闇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以为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繁华,怎料那些都是繁华之后的假象,如浮云过后,只剩下虚无。”
不知怎地,银八觉得即便坐拥了整座南唐皇宫的顾竹寒,心底也是是无限的孤凉。
…………
两天之后,蜀郡。外城和内城。双方人马兵戎相见,墙头大旗猎猎飞扬,谁也不让谁。
事实上双方的军队已然处于一种微妙的胶着状态,李邃带了三万精兵守在城外,他这几天也没有强行进攻,只是一味在外扎营死耗着,看看蜀郡里面的人能耗多久。
他昨天晚上已然得知了南唐皇宫那边的消息,知道顾竹寒已然替他平定了朝中叶荣一党的势力,三分笑意不由染上眉梢,趁上红衣风流,当真是赏心悦目,折煞繁花牡丹。
只是,随后他得到了李舒被前皇后掳走的消息,心头不禁一沉,负手走至窗前无意识地看向窗外那一丛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修竹,想起那人常常一袭青衣,看似清雅无比,实则内藏一颗黑心,谁说修竹清癯?那个名字之中有“竹”的人不一样活得随心随性?
他料定顾竹寒在得知李舒被抓之后定会带上兵马去追赶,想起李舒,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因着这次朝廷势力的清洗而被他一手设为诱饵,中了华妃的毒,实际是让他无奈。他猜想那人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定会在心中狠狠骂自己一顿吧?李邃苦笑一声,就连他都想臭骂自己一顿,更不用说她。
就在李邃在思索当前局势的时候,门外忽而有士兵前来禀报,“回禀国主,对方城头之上突然现出了一名疑似前皇后的女子和一个疑似小太子的小男孩,要求和您谈判。”
“他……可有出现?”李邃沉默一瞬,最终问道。
这名士兵立即敏感地察觉出李邃所说的“他”是谁,认真回想了一遍,这才答道:“没有。”
“哼,我的好哥哥,过了这么久始终只会用这种不道德的技巧来威胁你的弟弟。”李邃拂了拂袖子,转身便往门外走。
城头之上,一名发髻散乱、神态近乎疯狂的女子抓住一个年约五岁的小男孩在高大的城头上晃,她大叫道:“南唐国主,你的儿子正在本宫手上,还不出来见本宫一面?”
李邃自肃整的千军万马之中策马而出,他轻衣缓绶,大红袍子缠绕着金线丝丝缕缕,宽大袍袖当风,束起的发髻让他看起来威仪凛凛,没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然而偏偏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带了三分莫名的笑意,一如当年樱花初放,她在树下看见他仰头看着三千繁花纷纷落尽的情景,直击人心。
前皇后痴痴地看着策马走出来的李邃,李舒口中被她塞了一块布,毕竟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小男孩,被掳之前又是身中剧毒,还未缓一口气过来便被掳过来至敌方的军营之中做人质,实在是令人心痛。
“呜呜——父皇——”李舒被前皇后死死攥住后领一动不能动,只能自嘴里模糊不清地叫唤着,李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李舒身上,此刻看见了多日没有见的儿子,眸底隐隐泛起了水光,“舒儿,别害怕,父皇立即来救你。”
“李邃,五年来,你为什么没有进慈宁宫来看我哪怕一眼?”前皇后忽地出声,她看着眼前这一对深情对望的父子,眸底全是怨毒之色,“到现在我在你眼前了,你居然只会看着你的好儿子,就连一记眼风也不赏给我?你对得住我当初对你帝皇事业的牺牲吗?”
李邃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前皇后,“宁儿,你我之间的恩怨早已两清,是你还沉浸在过去而已。”
“早已两清?两清?哈哈——”前皇后听得他这样说,忍不住仰头狂笑,“两清?哈哈,我浪费了半生韶光在你的南唐皇宫身上,甚至葬送了自己的人生,成为皇宫之中人人诟病的疯子,你居然说和我两清?李邃,你不觉得很好笑么?”
“宁儿,路是你选择的,当初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却一意孤行,为什么现在又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牵连无辜?”李邃始终平静地看着她,他眸底的笑意早已敛尽,千想万想想不到他的好哥哥居然打前皇后的主意,让这样一个弱质女子掳劫一个幼童来威胁自己。
“我的好哥哥,我知道你在城墙之后,出来一见吧,总是这样耗着不是办法,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好了。”李邃忽而朗声对着城头说道。
城头之后果然传来了一阵长笑声,紧接着一抹墨绿身影从城墙之后走出,他长相阴柔,手上擎着一杯酒,笑吟吟地看向城墙下的李邃,“我的好弟弟很久没有见。别来无恙?”
他说着便摸了李舒的脸颊一把,威胁之意十足。
“哥哥,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与舒儿无关,又何必将他拉进这趟浑水之中?”
“若然只有宁儿一人,我想你应该不会出现在城墙之下吧?”李梧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有加上你的好儿子,你才会心痛不是么?”
“你想怎么样?”李邃不欲和他废话,直接沉了声音问道。
“没怎么样,我只是觉得我是时候要取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李梧幽幽说着,唇角微勾,可却是笑意全无,似冰封水底的鱼,僵硬、了无生气。
“父皇早前已然将皇位传给了我,这件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当初父皇念在你对南唐有功只是对你流放,并没有杀害你,为什么五年之后你仍然要联合众多节度使的势力卷土重来?”李邃表情无奈带着三分痛惜,“我的好哥哥,若然皇位能给你,我会毫不犹豫给你,只是,南唐百官会服你么?”
“莫要和我说废话!”李梧一手掷了酒杯,从前皇后手中抢过李舒,前皇后料想不到他有这一手,惊慌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并没有反抗。李梧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抚上她的脸颊,对她道:“宁儿真乖。等事成之后,我定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前皇后却是娇羞地低下了头,动情地道:“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旁便可以了。”
…………
城墙之上,李梧一手毫不怜惜地提着李舒的衣领,一手却是抚上前皇后的眉眼,与她深情对望。
这落差极大的一幕看在城墙之下众人的眼里实在是让从南唐安京而来的军队眼眶隐隐发颤,李邃站在城墙之下不敢乱动,舒儿被李梧以一种并不稳固的力度给提在手里,若然他贸然跳上城墙救人,下场只有两个:被乱箭立即射死,抱着舒儿被乱箭一同射死。
听起来实在是荒谬,但是这却是事实,他不得不受他的好哥哥掣肘,在城墙之下看着城墙之上的人肆无忌惮地调情。
“邃儿,我的好弟弟,你莫要说哥哥无情,哥哥给三声的时间你做考虑,是救你的好儿子还是守着你的南唐皇宫平安度日,噢,不,”李梧掩了掩嘴,笑了笑,笑中带着狠毒,“我并不排除近日之内各地皆有异动。”
李邃冷了眼神抬眸看着他,心中电念急转,自己究竟要怎样救自己的儿子。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实在是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丝毫没有想到有顾竹寒在宫中,舒儿还会被前皇后给掳劫。而且自南唐皇宫叶荣和华妃的势力被清洗之后,顾竹寒的消息全无,根本不知道她是吉是凶。
“三……”
这边李邃在无可奈何地分析眼前局势的时候,李梧那边已经开始数数了,他提着李舒放在城墙之外,让那个半大的孩子完全置于虚空之中,李舒年纪这么小却是硬气,也不挣扎,只睁着一双蕴满泪水的大眼看着李邃,李邃也抬头看着他,以这种恒定不变的姿态,无论他救或不救李舒,南唐的江山都不可能落入李梧手上。
“二……”
城墙之上李梧继续吐出一个字眼,李邃紧了手中的缰绳,眉宇紧皱似在做艰难决定。就在双方僵持之间,他眼风一扫,忽而看到了城墙右后方的碟垛上,有一抹绯色身影抓着一柄匕首又无声杀掉了城墙上的一名士兵。
那人脸戴半阙银色面具,露出的脸颊肤色苍白,唇却似染了怒放牡丹般鲜妍,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美,在这苍青的日光之下闪耀出一种决绝颓拓之气。
她经已无声无息将城墙上的士兵杀了个精光,她依然抓着手上的匕首无声蛰伏在墙角,等待李梧念出最后一声。
“一!”
“哥哥!稍等!”
千钧一发之际,李邃脱口而出,表情紧张痛苦,看着他提着李舒的手眼神慌乱至极点,李梧唇边逐渐咧开,扯出一抹近乎残酷又近乎疯狂的笑,“弟弟,你终于输了。”
他信守承诺,收手,然而身侧的前皇后却突然一头撞向李梧,逼得李梧不得不把抓住李舒的手给松开。
“舒儿——”
“舒儿!”
城墙上下有两人同时出声,刚刚蛰伏在墙头的人并不是谁,正是连日赶路过来的顾竹寒,而李邃看见李舒从李梧手中掉落,心神剧震,禁不住大声叫出,但是无论他怎样叫唤都阻止不了李舒下降的速度!
城墙高五丈,因着蜀郡自古以来都是战略要地,是以比一般三丈的城墙要高出两丈,两丈的距离便是一个生死的距离,又有谁能跨越这样的高度?
顾竹寒原本想着在城墙上先将李梧和前皇后先制服,而后直接救出李舒的,怎料前皇后如此歹毒,李邃都做出妥协了,还要逼着李梧将李舒害死!
五丈的城墙纵然跌下去有李邃接住,可是这将近十二米的冲击力一个六岁又是身中剧毒的小孩怎样能承受得了?
顾竹寒想也不想,直接冲上碟垛一个俯身直往李舒下坠的方向而去!
烈烈绯衣随风飘扬,似上古突然现身于人间的鸾鸟,以一种静若明渊却又流彩逼人的姿态现于人前。绚烂日光一闪,在她的银质面具上折射出一痕刺目至炫目的弧度,众人在城墙之下看那抹单薄得可以却又决绝得可以的绯色身影,不明白为何在城墙之上会突然出现一袭属于南唐皇宫五品宦官服的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