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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来我书房。”
又是一场夜幕下的计谋,莫伟天略显佝偻的身影,在灯影的光亮下,依然矍烁。
阅历淬炼人心,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往往不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为之堆砌的,或许是几十年的风雨历练。
看着即将走向高处的孙子,莫伟天胸腔中那份激动与澎湃,竟是情不由已的让他抚在桌檐的手掌以紧紧抓住的样子,来避免颤抖。
书房里,好半晌,静谧无声,却偏偏透着诡谲暗涌。
莫骄阳略垂了眸,交叠双腿,单手肘拄着沙发扶手,身子半侧,掌心托着太阳穴,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
“一网大鱼。”
莫伟天神色现着微光,苍眸一戾,竟是多年未见的狠绝。
莫骄阳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声音清淡,却透着我意已决的独断,“不行。”
“什么?”
莫伟天胜券在握的神情一愣,微愕的样子,“你说什么?”
又重复了一遍,显然,是他听懂了莫骄阳话里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听懂了,他重复这句,声音已现凝重。
身处政治漩涡的人,太清楚机会到来时该如何果决的挥出利箭,那样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处理方式。
而莫骄阳,他在想什么?
莫伟天隐隐压下眸子里的深凝,苍眸缓缓眯起,倚在靠背上的身体慢慢的前倾,贴上书果的边缘,那里,红木的漆光锃亮,光润的仿佛能照亮人的内心。
他的气势很逼人,就这么紧盯着莫骄阳,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如伽马射线扫过,分毫不错的割开了皮囊包裹的大脑下,那里面深幽的思绪。
莫骄阳亦是越来越沉着、冷静。
有些人,大抵就是天生占有这样的优势吧?
莫伟天回想,自己在莫骄阳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一样能镇定自若的接受这样的目光洗礼?
“你在顾忌……”
一眼洞悉,一语道破。
莫骄阳似有若无的轻嗯一声,微垂的眼睑在这刻,轻撩了下,眼睫抬起,露出了一对深思的瞳仁,“爷爷,我不能让凌晨腹背受敌。”
“运筹帷幄,素来都是你的强项,只要安排得当,就不会……”
莫骄阳摇了摇头,虽然没打断莫伟天的话,可他的动作,已经让莫伟天息了声。
他似冷清,却偏偏透着温暖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没有任何一场算计是万无一失的,那是山口组,军队里的,我可以不在乎,可山口组盘根错节,在日本发展至今,实力,势力,都不是一两次行动可以灭绝的。”
声音微顿,他伸手从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刚想点上,老爷子眉头就皱了下,“不是忌了吗?”
莫骄阳:“……”
桌上有茶水,老爷子一年四季不离茶。
这会儿,莫骄阳抽不了烟,便探手端了杯茶在手,浅饮一口,润泽了唇和喉咙,这才继续说道:“山口组的猖獗,爷爷应该也有所耳闻,一个团伙,势力再庞大,若说背后没有依仗,那也是不可能的。”
莫伟天自然明白莫骄阳话里的意思,山口组后面的依仗,很有可能就是日本当权者。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要斩断这枝脉络。
莫骄阳以手心托杯,目光继续平静的与老爷子对视,“想拉下那几个人,没有山口组,一样能在这次行动里找到契机,不过,此刻,还不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毕竟,接下来的一段日子,B市的风暴,怕是会让许多人汲汲不安。”
“说了这么多,你不过不想牵连凌家。”
莫伟天到是一针见血,只是这话里的喜怒到是听不出多少。
莫骄阳不否认,握着茶杯的手玩味的翻转了一圈茶杯,才道:“爷爷心里,一样不会舍得凌晨出事。”
呵……
老爷子被亲孙子反将一军,突然就愣怔一下,随后,状似无奈,又像是感慨般的笑了。
肃然的眸子因为这一笑,和缓了冰霜,春暖已至,花开不远。
莫家书房,前后不过二十几分钟,一个家族,一个人的命运,就这般由死到生,回归平静。
凌家,又是一晚上难得的家人团聚。
“我跟你说,你这么频繁的带唐七出差,你二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有想法的。”
果淑慧状似提醒的看向凌晨,将手里的茶盘放到茶几上,给老爷子倒了一杯大红袍,顺便也给自己的男人倒了一杯。
凌兆基接过茶业的时候,顺手拉着果淑慧的胳膊坐了下来,“好好说话。”
果淑慧:“……”
哪只耳朵听见她没好好说话了?
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她抬眸看了眼对面沙发,一双眸子只缠在他媳妇身上的儿了,抬手抚了下额,“阿郁,你也帮妈说说他。”
“啊?”周郁抿着汤水置身事外,被点名,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眸光眨动着在婆婆和自己男人之间游移,片刻,才笑了一下,透着不好意思,“妈,没听二婶说过啊?”
扑哧——
凌晨失笑的整个人伸开手臂,把周郁抱进了怀里,摇晃之余,心里想说,媳妇,你太可爱了。
果淑慧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瞧着儿子那副完全没听时耳朵里的模样,刚想再唠叨一遍,胳膊就被凌兆基扯了一下。
他眉眼笑意深浓,与她对视时,心血来潮的说道:“明天你陪我逛逛商场吧。”
“啊?”
这下,轮到果淑慧迷糊了,“你,确定?”
在逛街这种事儿上,女人向来天赋异禀,而男人……
凌兆基心里摇头,嘴上却说,“想挑几件换季的衣服,顺便再给你看看首饰。”
什么日子啊?
周郁纳闷的偏头看着凌晨,以目光问询。
凌晨耸了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样子。
扯开了话题,一家人在楼下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到了晚上八点半多,便陆续起身,回房间睡觉了。
周郁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今天张学宽给她打电话的事儿,便侧过身子,看着凌晨,低低的说了,“你知道宜家餐饮吗?”
“宜家?”
凌晨似乎在思考,不过,也许是最近太忙,对这个名字,实在不熟,摇了摇头,“好像,没听过。”
“学长说是一家全国连锁的餐饮,东西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奇怪。”
呃?
凌晨诧异的挑了下眉,“奇怪?”
还真没听谁把这个词用到餐饮业。
张学宽给周郁的电话,其实是挑明了自己的意思,就是希望凌晨插手,毕竟以他的身份,还真不足以依靠那丁点的怀疑,就去妄下断言,甚至做出什么偏激的报道。
不过,心里的怀孕又像种子生根发芽般的滋长着,隐约觉得,这件事儿,怕是又能助推《晨光》更进一步,占稳业界头把交椅的宝座。
在周郁怀孕没上班期间,《晨光》陆续又做了几次犀利却又直击民心的真实报道,再辅以B市奚彤君的运作,文化部那边的褒奖文件,就跟不要钱似的往过发,一时间,《晨光》的锋芒,真是再难遮掩。
周郁原本有心让张学宽跟进一下女子会所的事儿,不过,凌晨交给了袁大头,那边又在秘密搜集证据,张学宽为了配合警方,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只是安排了可靠的人混进会所,一点点的摸索有用的资料,为后续报道提供有效的证据和助力。
如今又扯出这件事儿。
周郁心里那颗好容易安分下来的事业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碰到感兴趣的人或事,瞳仁都会猎人般的光芒。
凌晨似笑非笑的睨着周郁,被子下,他揽着她的后颈,往自己怀里托了托,让她的头依在自己的肩上,声音低缓,“明天我会让尹啸联系张学宽。”
周郁:“……”
能说男人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吗?
虽然也知道瞒不过他,可周郁还是咬了唇瓣。
“会疼。”
轻柔的声音似宠似溺般的钻进了周郁的耳道,在她还没想明白他是不是有六只眼的时候,唇瓣与牙齿之间,带着男人体温的手指,便钻了进来。
常年吸烟,男人的指尖会有尼古丁的味道,周郁以前还分辨不出,可在一起久了,她觉得,他身上每一处,都有独物的味道。
包括毛孔,舒张起来,便是男性湿润的汗味。
“又不会真的咬。”
类似于嘟囔,却更像是呓语。
周郁的声音很轻,配合着男人松开了唇瓣,她矫情的在男人怀里动了动身体,翻身的时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困意袭来,到也不再纠结自己一时半会不能重新工作的事儿上,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你别忘了。”
呵……
这丫头。
凌晨不意周郁的困意来的这么快,前一秒心思刚起,这会儿,翻个身,竟是睡了?
怀了孕的女人,到是比平常少了刚硬。
说实话,他喜欢周郁性格上的这份柔软。
再次接到张学宽的电话,是在那晚之后的第四天,凌晨又出差了。
周郁以为他已经交待过尹啸跟张学宽联系,可听张学宽电话里的意思,分明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对不起学长,我这一怀孕,记性都不好了。”
掀过了与凌晨提过那一页,周郁直接把责任临到了自己身上。
张学宽似乎笑了一下,不过,语气却显得认真,“如果可以,我想亲自见见总裁。”
“他出差了。”
周郁微讶的回了一句,随后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吗?”
张学宽的态度,让周郁显得重视。
“嗯,周郁,总裁跟袁副局,关系是不是很好?”
呃?
袁副局。
周郁愣了一下,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称谓是对谁?
“就是光头那个,原来在刑警队,后来升了,现在听说是副局长,噢,你还记不记得你参与的一个采访,劫持人质那次……”
“你说是他啊。”
周郁从怔愣中恍过神来,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打电话问问吧。”
“好,我等你回信。”
周郁:“……”
她好像让张学宽误会了。
她不是给凌晨打电话,也不是给袁大头打电话,因为凌晨出差在外,打电话也没用,至于袁大头,她是压根就不知道人家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盲音,周郁拿着电话想了一会儿,拨到了尹啸的手机上。
尹啸还真没接过周郁除工作以外的电话,这会儿纳闷之余,又因为听到她要见的人,诧异道:“袁副局?”
好端端的,见他干吗?
周郁听出尹啸声音里的惊讶,笑了一下,“是杂志社那边,张总编想见他,凌晨不在,我就想到了你。”
噢……
尹啸恍然过来,只是,他垂眸想了一下,并不太肯定的说道:“太太,我先跟袁局那边联系一下,看看他的时间吧。”
尹啸到底不比凌晨,在袁大头面前那份仗义劲,短了些。
不过,再短,因为他背后撑腰的人是凌晨,袁大头到也给了面子,定了时间。
周郁把见面的时间告诉了张学宽,未等挂电话,张学宽就提了一句,“如果方便,下午一起吧。”
周郁:“……”
下午三点,宜家餐厅。
周郁没想到张学宽会约在这儿。
出门前,老爷子安排了司机送她过来,这会儿司机停了车,周郁下来的时候,轻声交待道:“你可以在附近转转,我大概要一会儿时间。”
“没关系的,我在车里等你。”
司机笑着回答,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
周郁莞尔一笑,点了下头,便朝着餐厅的正门走去。
说是餐厅,其实是一家三层楼的中小型餐饮,不知道老板是什么人,内置的韵味,很让人有种空山静竹泉水潺潺的灵动感。
说实话,这样的用餐地方,虽然没有大酒店的豪奢,可给人的感觉,却极其放松,想必就算桌上的饭食平凡若家常,也将是别有味道的。
张学宽作为东道,来的最早,站在二楼扶手边,看到周郁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这个季节还穿着外衣,不过,室内温暖,进包厢的时候,周郁便把外衣脱了,搭在椅背上。
“好像胖了不少。”
张学宽目光在周郁身上掠过,忽然笑着开口,一副打趣揶揄的表情。
周郁看着转台上,张学宽倒好的热水正缓缓朝着她的方向转过来,伸出手时,轻笑起来,“嫂子怀孕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呵……呵呵……
张学宽失笑摇头,一双眸子透着几许无可奈何的光,握着水杯的手微微动了动,带起了杯中的水纹,“还以为,休养在家,这张嘴也变懒了呢。”
显然,周郁一语中的了。
她的眸中透着促狭,误打误撞的说中了女人的心思,就算是怀孕,胖这个字眼,还是离女人远一点为好。
她挑了挑眉,看着似笑又似无奈的张学宽,呼了口气,“向东、向西,还好吧?”
一瞬间的寂寥,似乎再也遮挡不住她笑容下的难过。
张学宽也跟着一声轻叹,“向东做了组长,又招了几个员工,向西的性子还是那样,大咧咧的,圆圆头期的时候,戚顷回来过,去她坟前送过花,听说跟向东喝了大半夜的酒,隔天一早,赶早班机走的。”
“还算他有良心。”
周郁似嗔还笑的说着,心里不够又想起了以前一组人在一起嘻哈打闹的日子。
“抱歉,来晚了。”
就在包厢里的气氛渐渐沉凝下来的时候,袁大头推门而入。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于他这样的大忙人,到也不算什么。
抱歉,有几分客气的意思,不过,也足见他对包厢里的两个人还是尊重的。
张学宽起身寒喧,一边伸手,一边笑道:“袁局,百忙之余,打扰了。”
“哈哈,没那么夸张,尹啸说,你有事儿?”
袁大头一挥手,笑的亲和,眸光转向周郁,点下头,“凌太太也在。”
“袁局。”
礼貌的关系,周郁也要起身。
袁大头不知道是来之前从尹啸那里听到什么,还是他眼神太厉,一下子就看出周郁身体的变化,连忙客气的上前,“凌太太怀着孕呢,还是好好坐着吧。”
“袁局也坐。”
见周郁将起未起,又坐了回去,张学宽适时的拉开袁大头身侧的一把椅子,笑着请他入座。
袁大头或许是习惯了有人为他拉椅子,顺势坐下去的时候,眉眼不见变化,只是搭在餐桌上,戴表的那只手腕翻动了一下。
“袁局还有公务?”
张学宽也是心细如发,一个动作,便看懂了袁在头的提示。
袁大头笑的真实一些,“局里四点有个会,你有事儿,直说。”
这是不吃饭的节奏啊。
“一会儿菜上来……”
张学宽一语未完,袁大头晃动腕表的手又是一挥,拦了他的话,自顾说道:“我不吃,中午吃了,晚上有应酬,尹啸打电话,凌太太也在这儿,张总编有话直言,需要我配合的,我竭尽全力。”
袁大头态度一摆,静待张学宽开口。
原本以为他会直入主题,却没想到,张学宽一句话噎的袁大头半晌没再开口。
张学宽说,“如果我说,我想请袁局配合我吃完这顿饭呢?”
袁大头:“……”
不知何时点的菜,像是定好了时间似的,色香味浓郁的六道菜肴同时被服务员送进了包厢。
“酒水用什么?”
服务按照惯例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