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第269章 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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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骄阳只浅勾着唇,嘴角撑开的弧度仿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泰然而平静的看着朱崇,那一眼,却又潜藏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朱崇的心,在莫骄阳泰然的目光下,渐渐的平静下来,甚至连刚刚凛起来的神色,都落了下去,只是眉头将将舒展到眉尾,还未来得及全部散开的时候,突然间又想到自己碰到梁江的地方,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莫骄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在谁的家里见到他的?”

    那语气,分明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

    莫骄阳随意的拿了一只红酒杯在手里把玩,吧台的灯光很暧,折射在人工吹制的高档红酒杯净可反光的水晶面上,让人看了不禁有了目炫之感,这种高端产品无疑为杯中之物添加了一份高雅与自豪,若是这会儿杯子里有酒的话,想来,那酒,就会在灯光中尽显无限魅力,引诱着你不得不去品尝。

    只是他今天晚上不想喝酒。

    杯子随意的放到了吧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一声像是一个提醒,也像是一个信号,随之而来的,就是与这声清脆恰恰相反的沉敛之声,而这个声音发出的主人,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食指已动,“不如我写给你。”

    朱崇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莫骄阳行走在吧台上的指尖,那每一下描绘出来的笔划都在他的心里划上了一道痕迹,以至于在这个夜晚,让他再一次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甚至于他在心里已经暗暗做了个决定,只是这个决定,他不会轻易出口,必是要等到能达到目标的时候,才会把这个态度表出来。

    目光不敢紧张而专注的看着莫骄阳在那个未成形的字上划下了最后一笔,其实他在看到莫骄阳起笔的时候就该猜到结局的,却偏偏执着的等待那最后一笔的落成,心里隐隐期待着期间发生意外而改变这个字的走向,只可惜,这种期待在莫骄阳云淡风轻的目光下,一点点化成流沙,飞逝于指缝间。

    眸中的惊讶之色未曾掩去,抬眸与莫骄阳对视时,难得一见的,捕捉到了他从未在莫骄阳身上看到过的浅邪。

    这个男人虽然冷傲,可背脊挺直的时候,往往又给人一种一身正气的感觉,这种浅浅的邪佞之气,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是即便再邪佞,也难掩他身上那股子浓重的强势凌人。

    朱崇自认,能在他面前把这股子强势展现的这般狂妄乖张,又能让他信服的,举国上下,寥寥可数,可是当这种气势由莫骄阳演绎而来的时候,每次,又都足以带给他撼动不了的信服,或许,这就是他在初初与他打交道时,便在暗中缔结了友谊的原因吧。

    此时,此刻,朱崇隐有庆幸之感。

    “骄阳,我竟不知,你的耳目如此的广。”

    或者说,莫家的耳目,竟然能达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那不是别人,是这个国家坐在金字塔上第三把交椅的人,而且,还是与冯家不对盘,向来把楚河汉界摆的泾渭分明的人。

    谁都知道莫家站在冯家那一边,这些年若不是莫家不在B市,想来,这明里暗里的争锋已经不下少数了。

    这样的人,身前身后的保全措施可想而知,就算是朱家跟他来往甚密,要说了解什么行踪,还摸不出个定数呢,莫家,莫家……

    朱崇在心里默默的算计着,脑子里有根弦似乎在提醒着他,此时此刻还能与他坐在这共饮的人,或许在几年,十几年之后,便不再是这样的平起平坐。

    朱崇的目光越来越深,瞳仁深处就像是刮起了海底风暴一般,偏偏,那黑沉色的海底风暴半点不接受阳光的照射,任谁,也探不出他此时的心境。

    与之相反,莫骄阳似乎并不介意朱崇去探究他身上的秘密,那股子云淡风轻的淡然,仿若他刚刚那一笔轻描淡写的落笔,也不过只是写了个字罢了,甚至还是个没有笔墨勾勒的字,手指收回来的时候,便成了空。

    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被吧台暖色的灯光所包围着,连往日棱角分明的五官,都变的柔和起来,淡若无痕的目光一点点的吸收着二楼正中央高耸的水晶吊灯的光晕,然后那细细的光晕在瞳仁中一点点被他凝聚成了一道强光,半点不加停留的朝着朱崇的瞳仁深处射去,就像一颗尖锐的子弹穿过了重重包围,直击海浪最深处,因为是经过特殊制作的,里面加了足够的弹药,待碰到海底最深处的时候,砰的一声,炸出了炫烂的光,瞬间照耀了那不见天日的海底世界。

    莫骄阳用一种极轻,却又极富感情的语气,叫了朱崇的名字。

    “阿崇……”

    身子一歪,朱崇差一点,就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只因这一声,叫的太情深意浓。

    若是这会儿对面坐的是个女人,他会以为这女人对他是有意思的吧,甚至是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可是偏偏,坐在他对面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还是硬朗如顽石的男人。

    朱崇恨不得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才极不自然的哼了一声,“有话好好说,本公子对美男计没兴趣。”

    呵呵——

    莫骄阳的心情似乎很好,至少这会儿看着朱崇那一脸被硌应到的表情,还真是笑的有些展颜。

    “阿崇,我说过的话,从来没忘过。”

    呃——

    朱崇有一种莫骄阳在挖坑等他跳的感觉,这种感觉特别的强烈,也特别的明显,要是聪明的话,他就应该在这会儿起身就走,还跟这男人谈什么呀,大好夜色,美妙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他是脑抽了找个男人共度良宵,他应该左拥右抱才是啊?

    朱崇摇了摇头,一脸坦然之色,“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神智归位,直觉不能认下这个帐,再说,两人认识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吧,就算是聚少离多,可聚一回说的话也不止十句八句的,他怎么可能把每一句都记得。

    莫骄阳今天晚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走温情路线了,那一副高冷的架势收的无影无踪,这会儿,浅勾着笑意的嘴角,逐渐在加深弧度,眸光中笑意连连,背脊挺直不掩倜傥之姿,柔和的灯光下,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柔和,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的盯着朱崇,像是道行高深的催眠大师正在进行催眠,“兄弟相交,贵乎诚。”

    轰——

    后悔不迭,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砰的一声就断了,连呼吸都跟着不畅起来,有一口气,堵在了鼻腔里,呼不出来,也吸不下去,他看着倾身望着他,谈笑间翻手云雨的男人,终究把自己埋进了坑里。

    适可而止,莫骄阳深谙其道。

    随意的起身,抬手拍了拍朱崇的肩膀,轻松的说道:“需要帮忙,别含糊。”

    “需要帮忙?”

    朱崇勿自嘀咕着这几个字,被莫骄阳弄的一头雾水,只觉得眼前溅着无数的水花,每一下溅到身上,都能砸的他激灵激灵的。

    “莫骄阳,你这话什么意思?”

    朱崇深刻的意识到,他现在正在跟一个品质多么恶劣的男打交道,挖好了坑等他跳也就罢了,可好歹你埋人之前是不是应该给个明白?

    “莫骄阳,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需要帮忙,别含糊?”

    莫骄阳浅浅一叹,到像是对兄弟苦撑的心疼,“阿崇,我拿你当兄弟。”

    朱崇更迷糊了,这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在说什么?

    “莫骄阳,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下轮到莫骄阳疑惑了,“你找我不是为了你爸的事儿吗?”

    呃?

    “我爸怎么了?”朱崇不解,他昨天才从B市回来,他爸好好的呢,跟他爸扯上什么关系了?

    他原以为莫骄阳给他挖的坑是跟莫家有关呢,莫首长现在在B市那边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他说的那个大人物已经在明里暗里的下绊子了,再加上还有别的人在捣乱,这里面,不可否认,他爸也掺和了一脚,所以,他以为,刚刚莫骄阳给他埋坑,是想让他帮着莫首长疏通呢?

    “难道是我的消息错了?”

    莫骄阳不动声色的把懊恼之色又加重一分,甚至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偷看一眼朱崇,本来是不想被他发现的,却好巧不巧,几次都被他看了个正着。

    朱崇很想保持一下他装在人前的儒雅风度,只是莫骄阳似乎一直在挑逗着他的暴戾因子,这会儿要是他手上有个称手的工具,一定会毫不含糊的朝着莫骄阳的脑袋砸过去,让他知道疼的时候,能把话说的痛快点,省的这么几个字几个字的,吊的人心慌慌的。

    手上的红酒杯重重的落在了吧台上,杯里的红酒在激烈的晃动中也溢了出来,朱崇连看都未看一眼,甚至虎口处被红酒汁浸染也没在意,眸中隐有厉色,紧紧的盯着莫骄阳,执着而坚毅的问道:“是兄弟,就痛快说,你查到了什么?”

    莫骄阳眸露安抚之意,只是这无益于欲盖弥彰的做法,半点也压不住朱崇眼里的执着之意。

    无奈的耸耸肩,莫骄阳一副你逼我的样子,莫测高深的问道:“在那个人的家里碰到梁家人,你就没多想什么?”

    呃?

    朱崇一愣,怔怔的看着莫骄阳。

    莫骄阳眉眼微敛,神色微正,刻意压低的声音无端渲染的气氛更加紧张,原本要离开的步子这会儿也调转过来,甚至为了让朱崇听的更清晰,还向着他的方向多走了两步,比刚才两人隔了两个吧椅的位子还要近。

    “梁家往年过去拜年都是避着人的,自然不会赶到初一、初二这样的日子,今年,梁家挑了初一不说,那个人还安排了你们碰面,你爸,也没觉出不妥来?”

    “什么意思?”朱崇蹙紧了眉头,定定的看着莫骄阳,似乎在这一刻,他的大脑已经处于当机状态,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所有的结果,只能由莫骄阳来引导。

    “字面上的意思。”

    莫骄阳两手一摊,轻耸肩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朱崇差一点就想抬手跟他对打一番,刚刚把他的胃口吊上来了,这会儿又事不关己了,他这折磨人的本事儿难不成也是在特种部队里练出来的?

    朱崇一边琢磨着莫骄阳话里潜藏的意思,一边暗自庆幸着自己当初挣扎着没去特种部队,不然,都训练成莫骄阳这样,心思缜密也就罢了,偏偏这折磨人心的手段,可真真是让人牙痒痒。

    莫骄阳很是厚道的又找了把吧椅坐了回去,只不过这次的位置明显比刚才近了许多,看着朱崇深思的样子,也不去打扰。

    朱崇隐隐觉得,莫骄阳似乎从最开始引着他来S市的时候,就已经摆开了棋盘,准备要下一局棋,他虽然看不清棋的两面博弈的人是谁,可是他到现在,看清了,自己便是那棋盘上被人控制在手的棋子。

    “骄阳,你说兄弟要是把刀插到肋上,我该怎么办?”

    话虽隐晦,可是两个男人都是聪明人,朱崇就算是一时被迷惑了,可不代表莫骄阳把问题升华了,他脑子还晕沉沉的。

    莫骄阳到也不心虚,对于朱崇,他自来就势在必行。

    在他的棋局里,朱崇的身份,是必然要被他有效的利用起来的,甚至在某些时候,那就是他的杀手锏。

    只不过他策划了第一步,把朱崇弄到S市来,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策划第二步,到不成想,梁家给他提供了机会,像这种老天都在帮他的行为,他若不好好利用,可真是枉为老爷子对他的信任了。

    不过以博弈来算,莫骄阳自认,他的确做到了以诚待人,毫不犹豫的把底牌亮给了朱崇,这便是他的诚意,当然,他也绝不可能在朱崇知道了自己的诚意以后,还从他手边溜走。

    “阿崇,兄弟的刀,都是做给敌人看的,或许,插下去的,只是刀背。”

    朱崇真是被莫骄阳说笑了,这般大言不惭,理直气壮,还刀背,刀背插下去能见血?

    “我爸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梁家,元旦之事,梁家那边,我便让人盯着了。”

    面对莫骄阳大方不含糊的承认,他也点了点头,“所以梁江进B市以后,你的人就一直跟着他?”

    莫骄阳摇了摇头,“梁家在B市扎的根基比我意想之中的要深,所以我的人没有跟他,只不过我预计过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大年三十都不在家过就去了B市,所以在你说的那个人家里,放了人。”

    “放了人?莫骄阳,你胆子大到想把天捅破,还是你以为莫家如鱼得水到在B市也可以手眼通天了,你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儿?”

    听到莫骄阳不掩不藏的亲口承认,朱崇真是后背都替他冒汗,他以为做这事儿像说话这般容易?

    莫骄阳却是扯了嘴角,笑了,“阿崇,你在担心我。”

    呃——

    朱崇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担心,前脚被人家设计了,后脚还得担心人家有没有安全隐患,他脑子被驴踢了,才操这闲心。

    莫骄阳也不在意朱崇不说话,收了笑,声音一肃,“阿崇,你该庆幸,我的人,得了让人意外的消息。”

    朱崇凝着眉,静静的看着莫骄阳,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莫骄阳眸中流转着刚刚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的阴狠之色,就像是他要说出来的事儿必然要经过暴风雨的洗礼方才能平静下来一般,“阿崇,你爸年岁不小了吧?”

    呃?

    朱崇眸中寒光一闪,他爸还不到六十岁,怎么可能不小了,难道那些人——

    “阿崇,给你爸打个电话,最近注意些安全。”

    这句话,几乎是莫骄阳用气音说出来的,空气的微波很短,很快就消失了。

    朱崇的眼睛一下子瞠大了,一种不敢置信的恐惧犹然而生,那目光,一改人前的儒雅谦逊,整个人都被一层阴鸷的气息所笼罩着,说出来的话,不藏,不避,甚至目光逼视着莫骄阳都带有强迫之意,“你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

    莫骄阳并不为朱崇的目光所惧,甚至回视的时候,还隐隐带有压迫之意,那是强强对决,更强者胜的压迫感,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又罩在了朱崇的身上。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说话,目光交流似乎取代了语言的美妙,及至莫骄阳转身离开,朱崇也没再说出一句话来,这场谈话,竟不知是这样散场的。

    朱崇原本还想跟莫骄阳提一句冯雅倩的,可是这会儿心神都被惊悚着,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莫骄阳离开之后,给谢朗打了电话,在他刚才下车的地方接,不一会儿。

    挂了电话,漫步离开的时候,途经一处花店,目光微转,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却未作停留。

    及至上了车子,看着车子在夜色中前行,他才开口交待一句,“一会儿路过花店的话,叫我一声。”

    今天晚上的事儿,有些偏离轨道,原本没这个计划,只是没想到朱崇提到了梁江,他索性就顺水推舟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有的时候,刻意制造机会,不如像这样去撞机会,刻意太假,失了诚意,这种撞,虽然需要机遇,可偏偏效果又出奇的好。

    他深信,今天晚上这颗炸弹,随时随地都会自动调成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