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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P病房,杜若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距离手术过去已经有二十五分钟了。
莫骄阳目不转睛的盯着杜若的眉眼,骨节分明的十指紧紧的抓着女人白晳的五指交握着,放到了腮下,慢慢的摩挲着,那里有新长出来的胡茬,带着微微的刺痒,若是女人清醒的时候,一定会温柔的笑着推他,不让他混闹。
每到那个时候,他都会趁势而上,一点点的攻城掠地,听着女人娇喘的在身下求饶而越发的亢奋。
可是现在……
目光掠过病房墙上的万年历电子表,晚上七点五十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按照鲁大夫人刚才计算的时间,应该再有五分钟,杜若就能醒过来。
病房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连一点点微弱的呼吸都丝毫不会逃离男人的耳朵,坐在病床边的男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等待,在默数……
期待那个时间,和床上的女人一同睁开双眼,就像是两人在家里一样,抵足而眠,在早上醒来的时候,一起睁开双眼,然后眸中含笑的看着对方说声早安。
可是他又矛盾的害怕着,躲避着,脑子里一遍遍的盘旋着他把女人抱在怀里时,杜若那微弱的气息带着深深的祈求,求他救救他们的孩子。
之所以闭眼,其实是在害怕吧……
莫骄阳嘴角咧出丝丝苦笑,嘴巴里的味道比嚼了黄莲还苦,可是这种苦,还不是因为他的始料不及所致,所以,此刻的苦,活该他承受。
病房外的走廊,贾美云,莫依岚,冷莫璃,李嫂,还有后赶到的凌晨,都在等待着杜若的苏醒。
莫依岚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男人紧锁着眉,鼻子又是一酸,带着哭腔,拉着贾美云的胳膊小声道:“大伯母,我哥他?”
贾美云是满心懊悔无处诉,原本对司马雪莲那点妯娌情,在自己的宝贝金孙就这么被撞没了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要不是莫依岚是她看着长大的,要不是这孩子自来就跟她亲近,她只怕都要恨乌及屋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忍着心酸,拍了拍莫依岚的肩膀,安抚着,“没事儿,你哥自来心性就坚强,只要你嫂子能平安,你哥慢慢就好了。”
这种事儿,对女人的打击永远比对男人的打击大。
想了想,贾美云又交待莫依岚,“去给你爷爷打个电话,忙乱了半天,这事儿都给忘了。”
莫依岚点了点头,拿出手机走的离病房远了一些才把电话拨出去。
莫家大院,莫伟天一直在等贾美云给家里打电话,刚刚,儿子回来了,他把情况说了,儿子这会儿已经赶去医院了。
莫伟天不是不关心杜若,只是他在想,没有消息,是不是就是好消息?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莫伟天是沉了沉自己的心绪,才接起来的,“依岚啊,你嫂子怎么样?”
“手术才做完一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莫伟天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刚刚那一丝上涌的痛意,让他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也不禁酸了眼角,“啊,那行,你在那陪着吧,要是缺什么,让李嫂来家取。”
“嗯,爷爷,你放心吧,不缺什么,我们都在这呢,你晚上早点休息,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
“嗯,挂了吧,告诉你大伯母,你大伯父也过去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到了。”
“啊?噢,好的,我会跟大伯母说的。”
自始至终,莫依岚没有问我妈呢?
自始至终,莫伟天没有问,孩子呢?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的心照不宣,有些伤痛,就是这样默默掩盖。
莫依岚低声把大伯父已经过来的事儿跟贾美云说了,那边凌晨正拉着冷莫璃气势凛冽的审问着,“有没有处理干净?”
“鲁大夫亲自做的手术,刚刚就跟骄阳说了,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小产的女人,半年之内,是不好要孩子的。”
凌晨点了点头,只要身体能养好,不差半年的时间。
“回头等她醒了,再做个具体的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患没有查清的。”
冷莫璃只觉得凌晨有些重视的过头了,小产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别说鲁大夫这么一位在国内都有名的资深妇科大夫,就是一般的小大夫,或是有几年经验的老护士,都能把事儿解决了,剩下的就在出院后的休养了,只要一个月内不累着,不受重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过这会儿瞧着凌晨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可没胆子把这小子那点潜在的暴力因子勾搭出来。“好,我会跟鲁大夫说,麻药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咱们先看看她醒没醒。”
莫骄阳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杜若指尖的微动,然后快速的睁开眼帘时,入目的就是杜若如蝶翅般的双眸在无力的眨着,带着初醒的迷芒,对于陌生环境一时间的不适应。
或许是因为手心处那丝丝缕缕温暖的传递,让杜若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气息正包裹着她,所以,眸底的迷雾渐渐的消散,头微转,入目的便是男人怜惜又深情的目光,同时,又夹裹着一种逝去的哀伤。
逝去?
一瞬间,大脑皮层像是被人重捶了一下,两只手突然用力欲撑起身子,目带惊惶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可是因为麻药的后劲刚过,身体本就没有力气,再加上从楼梯上滚落,身上被撞的疼痛感也随之袭来,杜若忍不住一声痛呼:“啊……”
“若若,怎么了?”莫骄阳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胳膊已经架到了杜若的肩侧,作为支撑点,撑着他的上半身与平躺着的杜若呈平行之势,满目惶恐之色。
“骄阳——”
虽然苏醒过来,可是气息依然很弱,甚至嗓子还有些干涸,以至于只说出这两个字就让她有了喉咙被割破的感觉。
“若若,我在,别急。”
莫骄阳把自己的上身放的更低一些,额头抵在了杜若的额头上,四目相对,连瞳仁里面对方的倒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杜若看到了自己一张脸色惨白如纸,唇片干渴的像是几辈子没喝过水,一直生活在沙漠中,整日被风沙侵蚀一般,难怪刚刚开口时,嗓子会有干裂的感觉。
可是除了看到自己的影像,她还看到了被男人深深掩下的阴鸷可怖,仿似披上战甲就能成为地狱里随时准备厮杀的修罗一般。
猛然间,杜若眸底一慌,像是猜到了什么,原本被男人抓在手心里舍不得放开的五指一个反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目光里带着痛苦纠结过的认命一般,努力的摇着头,“骄阳,别……”
“嫂子,你醒了?”莫依岚激动的连给人家小两口互动的时间都舍不出来,在听到病房里有动静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贾美云是抬臂想拉,已经晚了。
“唔,嫂子,你吓死我了。”冲动病床另一边的莫依岚像个失宠的小孩子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杜若另一只手就开始哭,那感觉,就跟死了亲妈似的。
后跟进来的几个人本来心情还挺压抑的,毕竟没了孩子,杜若的心情可想而知,她们脑子里正盘旋着如何把话说的既委婉,又不会让杜若太难过,可是这会儿被莫依岚这么一闹,脑子里那点盘算全都给哭跑了。
贾美云哭笑不得的扫过一脸阴沉的莫骄阳,趁着儿子发火前,连忙把莫依岚扯到自己身后去,然后才看着杜若,小心的问道:“感觉怎么样?”
被贾美云这么盯着问,杜若只好把刚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抓在莫骄阳手腕上的五指一松,给了男人喘息的机会,勉强扯了个笑,“妈,我没事儿。”
贾美云长长的叹了口气,知道杜若这孩子懂事儿,一边松开了拉着莫依岚的手,一边上前坐到了杜若的床边,怜惜的摸了摸杜若的头,“好孩子,回头妈再给你好好调养调养,用不上十天,半月的,又能活蹦乱跳了。”
李嫂一直插不上话,心里又实实对这个不多言不多语,却又平易近人的大少奶奶有好感,这会儿听到夫人提到下厨的事儿,总算是有点用武之地了,连忙叫道:“夫人,大少奶奶,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让小刘明儿上市场多抓几只老母鸡,还有乌鸡,给大少奶奶熬汤喝。”
杜若抿着唇笑了,虚弱的点了点头,算是道了谢。
目光掠过李嫂身后站着的冷莫璃和凌晨,在两双眸子里同时看到了惋惜,心下一痛,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的把那点痛意掩了下去。
“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
冷莫璃摇了摇头,看着床上的女人,眼底多了一分赞赏,没有像有些女人一样,知道孩子没了,醒来之后又哭又闹的,虽然眸底难掩失落,可是能这样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亦是可圈可点的。
凌晨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去劝吗?
怎么劝呢?
这个孩子的得来不易是他亲眼见证又无法道出实情的。
看着故作坚强的杜若,凌晨只能眨了眨眼,努力把那点痛意眨没了,把那份怜惜,心疼,拿着大锹,用力的刨开冰冻的土壤,深深的埋进去,不让它生根,发芽。
嘴角,慢慢上扬着一抹浑不在意的笑,带了几分轻嘲的味道,挑了挑凤眼,“小若若,你这是想跟哥哥我划清界线啊?”
“呵呵,嫂子,你什么时候成他妹妹了?”
莫依岚努力让自己脸的上笑更灿烂一些,让屋子里的气氛更欢快一些,让杜若的精神更高昂一些,所以抓住任何一个话题,都能听到她煎炒烹炸弄的噼里啪啦满屋作响的闹腾样。
“他比我大,自然就叫声哥喽。”
杜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并没有仔细解释这声妹妹的由来。
莫依岚却是眼珠子挂着算计的提溜乱转着,“那这么说来,我这个电话还真是打对了呢。”
“啊?”
杜若不解的看着莫依岚,只觉得她要出口的话,又带着诸多的算计。
莫依岚果然不负重望,把身子靠到了贾美云的肩上,笑道:“大伯母,你看,亏得咱们把我嫂子送到这来了,要是到你们医院,光是这条件,未必就有这里好吧,而且,到时候算帐的时候,怕也不好打折吧,现在好了,窗明几净不说,条件也足够好,而且连医药费还不用花,简单完美到爆了。”
微顿了一下,莫依岚闪着星星的目光蛊惑着杜若,“嫂子,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这么好的资源咱们不利用,还能看着他跑了?所以那什么划清界线的事儿,咱们可没听见啊!”
莫依岚像是市井妇人一般的斤斤计较让杜若的嘴角不禁一扬,像是驱散了心里的阴霾一般,看着凌晨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同情,“的确不能划清。”
凌晨哀怨了,双眼带着控诉的看着守在杜若床边的莫骄阳,气哼哼的叫道:“莫骄阳,我那个白莲花的妹妹啊——”
莫骄阳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是在努力缓解杜若的情绪,不让她去多想,可是有些伤捂的久了,却会化成脓,烂在肉里面。
虽然肉眼看不到,可并不代表不会痛,那种痛,甚至可以噬骨。
他喜欢杜若笑的明媚,不是牵强。
所以,哪怕莫依岚和凌晨表演的再卖力,他的嘴角,就像是被胶水封住了一般,没有半点笑意。
气氛一下子又僵住了。
贾美云刚刚能扬起来的一点嘴角,又落了回去,几度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杜若侧眸,滑嫩的五指勉强拉住莫骄阳垂在床边的手,慢慢的摩挲着那指腹的纹路,轻柔的低语,“骄阳,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在自己跟自己闹着别扭,然后想办法去哄,让他的心情能明朗一些。
目光相对时,杜若看懂了莫骄阳眼底的歉疚,莫骄阳也看懂了杜若眼底的包容。
他的若若啊……
长长的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奈。
他明明是希望这个女人可以任性一点,胡搅蛮缠一点,甚至泼妇一点。
他甚至在刚才还害怕女人睁开眼睛看见他的目光里带着厌恶,带着鄙夷,甚至因为这个孩子离开的方式而激动的想要拿刀杀人。
可是这些都没有,他能看到的,除了包容,还有隐忍。
原来,不是不痛,是因为怕自己的痛,带给别人更深的痛吧。
“若若……”
“骄阳——”
凌晨与莫骄阳几乎是同一时间开的口,一个平缓低沉,一个急不可耐。
杜若的目光疑惑的看向凌晨,不知道刚刚还在卖力调侃的人,这会儿怎么突然就着了急?
凌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像是突然想起个什么重要的事儿一般,这会儿只能歉意的对杜若点了下头,“小若若,你看,这会儿你醒了,能不能把骄阳借给我用用,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来了个电话,有点重要的事儿还等着莫书记给审批呢。”
叫上一莫书记,就是说公事儿,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可是凌晨能这么说,想必是着急了。
杜若侧眸看了眼莫骄阳,看到他脸上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知道是担心自己,勉强的笑了一下,“妈和依岚在这儿呢,你说完话再过来就是了。”
凌晨揶揄的声音随之响起,“就是,就是,你们都老夫老妻了,别跟一分钟不见如隔十年似的,我就借你几分钟,公司那边会还没开完呢,我那个项目就等你老人家的一句话了,那可是几十个亿啊,整个凌氏能不能化身为龙,都要靠你老人家这金笔一挥了。”
莫骄阳狠狠的瞪了一眼凌晨,似乎对他把公事儿延伸到下班时间非常不满,可是又因为他这般卖力的前跑后跑而不好拒绝,面上明明不情愿,可是女人这会儿推着他的手,分明是让他去看看,一会儿再回来。
莫骄阳本来到嘴的话,只能咽了回去,摸了摸杜若的头,低语道:“等我。”
三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病房,刚走到走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大步而来,脸色浓郁的莫首长,在看到三个男人的时候,目光划过一丝狠厉,直直的落到了莫骄阳的身上,那一刻,凌晨和冷莫璃几乎都以为莫首长的巴掌要挥过去了。
好在,莫首长还是个能探制住自己情绪的人。
“人呢?”
“在里面。”
“孩子呢?”
“没了。”
三个男人都让开了,冷莫璃跟莫首长打交道的机会几乎为零,到是凌晨,见了莫首长,身上那点嬉皮笑脸的痞气,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莫首长原本就不丰富的表情,此刻更是绷成了弦,只要轻轻一弹,就要绷裂。
“三思而后行。”
五个字,莫首长瞟过莫骄阳的眼神像是在薄刃上淬了毒,然后把刃背对着你,示意你接过,只不过在使用的时候,要小心,莫要伤了自己。
那一瞬间,莫骄阳像是得到了一剂强心针一般,原本心底盘算的那些报复,在未开展之时,就得到了强大的支持,这种父子间不用言说的默契一瞬间让他心底那蹙火苗蹭的一下蹿的山高,很快就会以大火燎原之势去消灭那些敢对他的领土侵犯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