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棋至中盘形势明 火中取栗生死局 6

我是蓬蒿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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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请”耶律敏回西楼的皇宫卫将是阿保机的心腹,既然是帝王心腹将领,身手不可能会差,但在面对丁黑手中的刀时,那位也算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卫将,几乎没施展出什么反抗手段,就被丁黑一刀削掉了脑袋。

    耶律倍没想到李从璟说动手就动手,他更没想到的是,李从璟话音刚落,丁黑就已经拿下了卫将的人头。从李从璟进帐,到形势大变,一切都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快得让人不可思议。看看偌大帐篷里站立的一个个身着大唐官袍的军情处锐士,再看看表情随和但目光如野兽一般的李从璟,耶律倍的心沉到了谷底。

    帐中的喧闹惊到了帐篷外的卫士,当他们蜂拥而进时,帐篷内已经换了天,丁黑等人将卫将围在中间,用身体挡住了卫士的视线,而李从璟也已经攀上耶律倍的肩膀,短刀移到了耶律敏腰后,一脸笑容的对他说:“让他们出去!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耶律倍眼神变了变,挥手让进帐的卫兵退下,在帐篷内恢复平静之后,这才一副吃人模样对李从璟道:“李从璟,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知道你敢,但我也知道你不会。”李从璟笑着拍拍耶律倍的肩膀,收了短刀,在他身旁坐下来,“如今西楼使臣已死,你已经没有选择,跟我合作时你唯一的生路。”

    耶律倍冷笑一声,“恐怕不止吧?我只要取了你的人头,即便是使臣死了,也足以弥补罪过!”

    李从璟毫不在意的笑道:“你说得对。不过你漏了一点。仅仅是杀了我还不够,你还得将从小跟你相依为命的亲妹妹绑回西楼。”

    耶律倍心中的恼怒让他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接受李从璟的安排,他强行狡辩道:“那是我们兄妹的事,不用你操心!”

    李从璟拿起桌上的小刀,割了一块羊腿上的肉丢进嘴里,品尝了一番之后大赞一声。在耶律倍似乎泛绿的目光中淡淡道:“你说的不错,若是私事,我自然不会管。但帝王家无私事,私事即为国事,如此一来我有何不能插手的?再者,太子殿下,万军之中让我杀了阿保机的心腹,你就不怕阿保机责怪你怎么办事的?在眼下这样的关头,殿下觉得,你还需要在阿保机面前做不好几件事,才能阿保机有足够的借口让东宫易主?”

    这其中的厉害耶律倍不会不知晓,他冷笑道:“若是放了你,父皇便不会责怪寡人?”

    “自然会,但要至少阿保机不会以此为借口,来威胁你的太子之位。”李从璟说了一句让耶律倍雨里雾里的话,见耶律倍露出你敢耍我我要杀了你的表情时,李从璟不慌不忙的解说道:“阿保机之前让耶律德光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本就是以触犯一部分人的利益为代价来压制殿下,这件事已经让很多人心生不满。而此番借你之手杀我,本就是秘而不宣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公诸于众,否则无异于向大唐宣战,这是阿保机现在所不愿面对的局面。当此之时,你放了我,阿保机顶多生气,因为他不能将谋划杀我的事让所有人知道,也就注定了他无法以此事为借口对你发难,否则在支持你和与你利益在统一链条上的人来说,这就是不讲道理压制你,那他们先前的不满就会借此机会爆发出来,这当然是阿保机不想看到的。殿下不会告诉我,就耶律德光担任天下大元帅一事,没人在你面前表示不满,意图反击吧?”

    耶律倍脸色变幻不停,想了很久没有说话。李从璟也不催促,任由他自己去取舍。耶律倍问道:“那宫廷使臣的死如何解释?”

    李从璟耸耸肩,无辜道:“他们是死在黄头、臭泊两部叛军的夜袭中,关你我何事?”

    耶律倍被李从璟颠倒黑白的本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细想之下此事只要安排的周密,却也可行。但耶律倍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地方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李从璟继续道:“黄头、臭泊两部夜袭,杀死宫廷使臣,同时将大唐使臣虏走,这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太子殿下虽然吃了点小亏,但并无太大损失,之后只要殿下能一举荡平黄头、臭泊两部,这点小亏对你来说不值一提。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难道不是吗?”

    耶律倍这回沉默得更久。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耶律倍才抬头沉声问:“与你合作,你能带给我什么?”

    “很简单。带给你两样东西。”李从璟伸出两根手指。

    “哪两样东西?”耶律倍问。

    李从璟神情认真且严肃起来,他很负责任的对耶律倍道:“可以事先告知殿下,本帅既然坐镇幽云,那么契丹国边境将再无安宁之日!”

    耶律倍一惊。

    李从璟继续道:“契丹有战事,为扶持耶律德光,阿保机必会派其领军出征,而本帅可以明确告诉殿下,耶律德光,本帅见一次,打一次!但对殿下就不一样了,本帅可以在战事进行时和殿下联络,让殿下展现深谋远虑、目光如炬的一面,军功也会有一些。如此一来,耶律德光成败军之将,而殿下成常胜将军,日后若是殿下还斗不过耶律德光,那本帅就没有办法了。”

    耶律倍眼前一亮,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巨大利益,但他随即又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你一定能够在战场上打赢耶律德光?”

    李从璟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因为我是李从璟!”

    耶律倍被李从璟的狂妄震惊到,但随即想起,李从璟这三个字,并非单指一个人名,更是指代一个在短时间内崛起的大唐名将,也是指代那支自建军起就未逢败绩的百战军主帅!拥有这三个字的人,有这种自负乃至狂妄的本钱,他这句话说出来,天下哪个头脑清醒的人,敢不掂量其中的分量?自负和狂妄未见得会令人耻笑,前提是你有与之相当的实力!

    耶律倍也站起身,他正视着李从璟,一字字道:“若是你能解决最后一个难题,寡人便信你!”

    “殿下请说。”

    “眼下卫将已死,而我等距离黄头、臭泊两部尚有一段距离,当此之时,两部如何夜袭我大军营地?”耶律倍目光炯炯的问,也不知他是在担心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李从璟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只是做出等待和净耳倾听的姿态。

    就在耶律倍纳闷良久,也等待良久,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李从璟微笑道:“殿下你听。”

    “听什么?”耶律倍条件反射的问,然后不用李从璟回答,他就听到外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噪杂喧闹的声音,那声音爆发的极突然,暂时也还不甚清楚,但耶律倍征战多年,岂会听不出,那是有大军冲营的动静?

    “怎么回事,来人!”将帅的惯性思维让耶律倍以为有敌军来袭,他急忙招呼帐外的护卫。其实不用他喊,因为护卫已经进帐,并且极为慌张的禀报:“太子殿下,敌袭!”

    敌袭。

    这两个字落在耶律德光心头,犹如晴天霹雳。

    他的下一个动作,竟然是转过身,看向李从璟。

    只见李从璟已经迈步走出案桌,对他微微一礼,脸上笑意不减,“太子殿下,早在一日前,本帅的骑兵就已经远远跟在你大军身后了,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你看,‘黄头、臭泊’两部,不是来夜袭了吗?”

    “你……”耶律倍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不可能!你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草原上!”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是看你敢不敢做,能不能做到而已。”李从璟淡然道,“太子殿下难道忘了,前些时候出现在草原南部,袭击多个契丹部落的那支骑兵了?忘了告诉殿下,他们有一个自己的营号——君子都!”

    李从璟一挥手,向帐外走去,“实话告诉殿下,我李从璟既然敢跟你合作,就不会没有本钱!无论是今日这一二十人在你面前杀皇宫卫将,还是营外的君子都夜袭,都不是临时起意,更非巧合,而是布局。我李从璟虽然不怕死,但却不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敢只身入草原,我敢跟随大军西行至此,我敢和你堂堂皇太子谋国,岂能对草原没有掌控力?本帅虽然是拧着脑袋在玩,但绝对不会一不小心,将脑袋给玩丢了!”

    说到这,他转过身,对耶律倍抱拳,温和一笑,“太子殿下,后会有期!”

    李从璟离开了大帐,也会马上离开营地,耶律倍却愣在原地,久久无法挪动脚步,像是石化了一般。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重视李从璟了,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高看李从璟了,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李从璟了,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你再怎么仰视都不为过的。

    耶律倍额头上冒出粒粒豆大的冷汗。他原本以为他今日就算不答应李从璟,他也能将对方拿下!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没有同意和李从璟合作,那么今日的君子都袭营,就不仅仅是给他一个为李从璟走脱和卫将身死开脱的借口,而是真正的夜袭了吧?到那时,李从璟还是能安然离开!

    “李从璟……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耶律倍失神喃喃自语,“不,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半个时辰之后,在君子都的护卫下,李从璟等人策马离开了耶律倍的军营。

    回头相望时,那座军营已经有一片起了熊熊大火。

    “李从璟,等一等!”耶律倍率领十余骑赶上来,隔着老远就大喊。

    李从璟拔马回头,静静看着耶律倍满脸大汗赶到眼前。

    耶律倍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却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默然片刻,他沉声道:“李从璟,希望你记得你今日的话!”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李从璟微笑道。

    耶律倍点点头,背靠黑夜和整个黑夜中那团火光,重重道:“敏儿……就交给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伤心,要让她快乐!”他惨然一笑,“帮我转达一句话:我耶律倍,不是一个好兄长。”

    李从璟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安顿好她。”

    话尽于此,耶律倍打算返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可否一问,你为何要帮我上位?”

    李从璟直言道:“因为耶律德光的本事比你更大一些,若是他成为契丹皇帝,就更难对付了。”

    这是一句很伤人自尊的话,但耶律倍听了之后虽然脸色谈不上多好看,但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向李从璟一礼,领着十余骑转身回营。

    李从璟看着耶律倍远去的背影,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呢喃道:“这草原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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