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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顺街地处偏僻,并没有人瞧见陈江是被谁打死。
李尺根据现场发现的玉簪,找到荣王府来,询问了凤瑶这段时间她在什么地方。
凤瑶将自己的行踪交代,李尺随后遣人去问了水月楼的掌柜与姜绾。
荣王妃看着凤瑶的目光起了微微的变化,若人不是她杀的,为何玉簪与会陈江的身上?
“昨日,父王将我头上的玉簪给拿走,问我要过几次银子,拿去贴补陈家。恐怕这玉簪父王拿着给了凤玉,被陈江拿走,所以玉簪出现在他的身上。”凤玉微微一顿,询问道:“李大人调查过他,可知他嗜赌?会不会是欠债之类的原因,引起的命案?”
“对,那日我碰见瑶儿,她原是梳着头出去见了亲家老爷,回来却是披头散发。”荣王妃心里松了口气。
李尺一怔,他并未开展调查陈江的身份,第一时间来找凤瑶。他与荣王府关系匪浅,事关荣王府,便先排查掉凤瑶的嫌疑。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觉得许是有可能!
“告辞!”李尺带着人走了。
云初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不妨从德亲王入手。”
李尺领悟云初话中之意,吩咐一部分人去了赌坊,他则是带着人找德亲王。可事发之后,德亲王进宫去了。
此刻,德亲王跪在慈安宫,老泪纵横的向太后娘娘哭诉:“母后,陈江实在是太过可恨,他逼迫玉儿找儿臣要几千两银子,若是不给他便将玉儿卖到窑子里去。玉儿再不济,她也是皇亲血脉,如何能被人如此糟践了?”
“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太后简直要被德亲王气死,他幼时聪明伶俐,精心培养。可不知为何,竟是越大越浑不吝!
德亲王静默不语。
太后扶额,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埋汰道:“你好歹是一个王爷,就这么出息?陈家不过一介庶民,凤敏虽是皇后所生,可皇后如今自身难保。嫁给陈江是皇上的旨意,凤敏心里并不愿意。如今陈江一死,指不定她心里如何高兴。”
德亲王想说他不是忧心陈家,而是怕萧宁与云初,可又怕太后骂他没有出息。
“皇上当真是太闲,推出劳什子平等?当真是笑话,君主与百姓之间如何能平等?就怕这个档口,你杀了陈江一事宣扬出去,他便拿你开刀。”太后皱了皱眉,愈发觉得有可能。
德亲王不甚在意的说道:“母后,儿臣许久不曾在宫中陪您,这次便多住些时日?”
太后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出息!”
看着德亲王离开的背影,太后捻着绣帕擦拭着尖利的指套,眼底闪过暗芒,萧宁竟敢打凤源,将他赶出府去?唇瓣掠过一丝冷笑:“你去查查陈江这件案子进展如何了。”
高文走了几步,便听到太后说道:“将萧宁传进宫。”
高文脚步一顿,去了甘露殿请旨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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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尺调查后,凶手指向德亲王。打算进宫请旨,便见司法参军李起急急走来:“李大人,水月楼那边改了口供,掌柜的瞧错人了。他的确见了姜大小姐,姜大小姐也的确在日落十分离开。但是国师夫人去的晚,走的比姜大小姐早。”
“你的意思是说国师夫人有嫌疑?”李尺神色不禁凝重。
“是!属下也询问过凤玉,她并未拿玉簪,只有六十几两银子与三百两银票。”
“这不能代表证据,只算是口供,真假有待商榷。”李尺浓黑的眉头紧拧,云初娶的这个媳妇儿,事儿多!
“关键是她并不知晓陈江的死,得知陈江死的时候,她反应是愣住了,眼里出现震惊,解脱与快意,之后便是狂喜,整个人激动得在颤抖。”这显然是做不得假。
李尺陷入了沉思,那么也就是凤瑶撒谎?
可荣王妃的表情不会作假……难道是德亲王最后没有给?
李起道:“属下去玲珑阁转了一圈,花娘说那个时候德亲王在喝花酒。”排除了作案的嫌疑。
这么一来,凶手便是凤瑶了!
“李大人,我们去拿人?”李起心里迟疑不定,因为那个人是国师夫人。而他们都知道,李尺是荣王麾下。
李尺沉吟道:“公事公办!”
这就是去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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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查案子本该是司法参军李起,可皇上有过口谕,为了推广‘平等’,京中一律案子,涉及六品以上官员,便由京兆尹大人亲自审查。
这才是为何案发,李尺亲自出面。
此时,与凤瑶对薄公堂。
凤瑶笔直的站在大堂之间,身边站着的则是凤敏与凤玉。
云初与荣王妃则是坐在一旁旁听。
“遇害者陈江,可是你指使人所杀?”李尺面色冷酷,手里拿着状子,质问凤瑶。
“并不是臣妇所为。”凤瑶面色平静,有人作伪证一事,她已经知晓。
而凭借着凤敏与凤玉如今的处境,她们并无这种能力。那么便是只有真正的杀人凶手!
凤瑶该如何说德亲王,他杀人之后,倒是不忘了栽赃她!
自嘲的一笑,好在她对德亲王并无多深的感情,否则当真是难以接受。
“你可有证人、证据,证明你不在场?”李尺心里不相信凤瑶是凶手,之所以公事公办为了交代,还有便是云初定能保她周全?
“我一直与姜家大小姐在一起。”凤瑶轻叹了一声,姜家与荣王府闹僵,就算姜绾想给她作证,只怕姜老夫人也不会同意。何况,也不知道她的证明,可否起到作用。
“姜府与荣王府是姻亲,证人的话,不可取证。”李尺眼角瞟向云初,可云初至始至终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凤瑶抿唇:“水月楼……”
“水月楼掌柜作证,你日落前离开了水月楼,比姜大小姐晚了几刻钟。这段时间,你有充分作案的时间。”李尺沉声道。
凤瑶沉默了半晌,凤敏开口道:“陈江不曾与人结怨,国师夫人会不会将德亲王问你要银子的怒火全都撒在陈江的身上?”
“没错,当初我看见她命令人将剑横在父王的脖子上,那时候她就想杀父王。可她怕是承受不起弑父之罪,所以杀了陈江!”凤玉在后面添油加醋。
凤敏望了一眼云初,冷笑的说道:“当初是你将凤玉扔进玲珑阁,将我引过去。凤玉她是你的妹妹,你的手段且如此狠毒,何况陈江不过是一条血蛭!”
凤玉面色骤然一变,没有料到凤敏将她的这件丑事抖了出来。
凤瑶摇了摇头:“凤敏,我并未将她丢进玲珑阁,反倒是你吩咐人将她……若如你的思维来说,那么你身为女子,对待她那般残忍的惩罚,是否也证明你心底恶毒?比起我来,你更痛恨陈江才对。若不是他,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等待科举的状元郎做你的驸马。可因为他,你成了一介庶民。”
凤瑶指着案上的玉簪道:“这虽是刻着我字的玉簪,却不代表是我所戴。”凤瑶的目光落在凤玉的身上,凤玉心一沉,朝凤敏的身后站去。却听到凤瑶勾唇道:“凤玉头上别着丝巾的玉蝴蝶,便是我的首饰。”
“这……这又能说明什么?”凤玉颇有些底气不足、
“我与你相比,并没有足够杀陈江的理由。你日日受他虐待、恐吓、威胁,他逼迫你问父王要几百两银子,扬言威胁你若是拿不出来,便会将你卖到窑子里去。正好,那一日父王找我要银子,我并未给他。所以……是不是你怕他将你卖了,将他给谋害了呢?”凤瑶说的有理有据,而且都是属实,挑不出一丝错处。
凤玉心中惊乱,因为但是德亲王说救她出来的时候,她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没有想到真的给她料到了。在听到陈江死了的消息,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德亲王。
“你胡说!我若要杀他,早就杀了他,何须等到现在?”凤玉目光躲闪,她看着凤瑶镇定从容,自己又知道凶手不是她,所以心里很慌乱,害怕凤瑶手里有证据。
凤敏敏锐的觉察到凤玉的转变,看着莫名心虚的她,难道她知道凶手?
“长顺街,妹妹不是曾经在那里缝补吗?”凤瑶红唇掠过一抹冷笑,略带深意的说道:“案发前半个时辰,你曾在赌坊外等他。”
凤玉面色大变。
“妹妹,我说的可对?或者,请人来对峙?”凤瑶不紧不慢的说道。
她正在一点一滴的攻破凤玉薄弱的防线,因为她备受陈江的折磨,精神意志比较薄弱,她害怕再陷入无望的境地。
所以,为了证明清白,定会托出真相。
“不……”凤玉手指大力的攥着裙摆,骨节泛白,摇着头道:“不是我……”
李尺看着凤玉目光渐渐涣散,神色不正常,不由得看向凤瑶。
凤瑶微笑道:“是你将他引去长顺街,是因为你,他才死。所以……”
“不!”凤玉面容扭曲的指着凤瑶道:“你胡说,我没有杀他!没有杀他!”
“你觉得他该死,你没有亲手杀他,但是你指使了人——”
“不是!是他自己要杀的,与我无关!”凤玉尖锐的打断凤瑶的话。
瞬然,一片寂静。
凤玉耳畔的嗡鸣声散去,眸子里的薄雾缓缓的消退,清明起来。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倏然一惊。厉声道:“凤瑶,你这是诱供!”
“无论哪种手段,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即可!”凤瑶勾着唇角,意味深长的说道:“妹妹不承认也可,你之前在赌坊前等陈江作甚?与他一同去了何处?你可以否认,赌坊前来往那么多人,随便一个都认得你。”手指了指脑袋。
凤玉慌乱的捂着头,上面缠着丝巾,极为的特别,所以很显眼,旁人印象比较深刻。
这一刻,凤玉觉得她就算否认也是徒劳,因为最后见过陈江的人是她!
“你与我恩怨已深,你在陈家的不顺遂,你将所有的怨与恨都放在我的身上,因为凤敏告诉你,是我与她合谋,将你送到陈家做妾。”凤瑶顿了顿,看着李尺说道:“所以,她杀了陈江,陷害我!”
李尺看着凤玉头上的玉蝴蝶与她手腕上的掐丝手镯,吩咐人取下来给他看一看,是否如凤瑶所言,都是她的物件。
凤玉脸色苍白如纸,躲开摘首饰的人。因为她身上戴的都是凤瑶的东西,这些都是她以前很喜欢的首饰,一直埋在后院的树下,陈江死了她才敢挖出来佩戴。
可如今,却成了她的罪证!
官差拽着凤玉,摘下她头上的玉蝴蝶。
强而有力的禁锢,凤玉终于崩溃了。
“放手!你们快放手!东西是凤瑶的东西,杀陈江的人不是我,我也没有陷害她。是父王,父王他杀咯陈江。”凤瑶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因为他们除了一支玉簪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凤瑶是凶手。相比起后面凤瑶的言论,她的嫌疑最大。
她才从陈江手中解脱出来,不要再跳进另一个火海!
“你可有证据?”李尺本来就怀疑是德亲王,后来也证明是如此,只是后来不知是谁改了证据。
“那支玉簪不是我拿凤瑶的,是父王找她要银子,她不肯给,父王便拿了她的玉簪打算典当。可却碰到荣王府的人送来银子,他便没有典当了。”凤玉仿佛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大人若不信可以去玉宝斋,父王拿着簪去那里问了价格,怕被当铺骗他。”
李尺命人去玉宝斋跑了一趟,的确如凤玉所言。
李尺看向云初,只见云初搁下玉杯,拂袖起身,信步朝外走去。
站在门口,白光漫洒下,如月光鼎盛,姿态高华。目光温润平和的看向凤瑶,朗声如玉的说道:“愣着作甚,家去了。”
凤瑶看向李尺。
李尺轻咳了几声,别过头去。
凤瑶福身对凤玉道:“今日多谢妹妹替我作证开罪,改日设宴款待。”说罢,与云初相谐离开。
凤敏阴毒的紧盯着凤瑶的背影,似要将她凿穿一般。
凤玉跌跌撞撞的起身,打算离开。
“别忘了,陈江死了,你还是他的妾,卖身契在我的手里。”凤敏阴冷的笑道,极尽嘲讽的说道:“你毁了我一辈子,你所承受的折磨远远还不够。”
“不……”凤玉张嘴想喊凤瑶救她,被映红给带走了。
李尺将证人画押的供词与证据整理好,呈递给皇上。
果然如太后娘娘所料,皇上震怒,万民请求皇上秉公处理。
太后卸掉头上的钗环,给德亲王请罪。
皇上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根据案情,酌情处理。将德亲王逐出盛京回封地,不得召永不得回京。
**
凤瑶得知母妃要与德亲王回封地,心里难安,更多的却是不舍。
在这盛京里,母妃还能够时常见她或者回萧家。
可是回了封地,路程便要耗费半个多月,想要见上一面格外的艰难。
凤瑶想了想,打算回德亲王府见一见母妃。
走到门外便听到芙蕖训斥紫琳,微微蹙眉,扫了一眼低垂着头的紫琳,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芙蕖冷笑道:“厨房里给姑爷煎药,她鬼鬼崇崇的凑过去揭开盖子,奴婢进去的时候,她慌张的砸碎了盖子,定是做贼心虚。”
“奴婢没有,奴婢是见气泡溢出来,这才揭开盖子。”紫琳慌张的解释。
凤瑶吩咐芙蕖道:“倒了,重新煎药。”
芙蕖看了一眼紫琳,去了厨房。
凤瑶打量了紫琳一番,询问道:“你原是在何处当值?”
“奴婢打点世子妃的屋子。”紫琳咬着唇瓣,浑身因害怕而颤抖,她一直记得紫鸢的下场,所以不轻易在凤瑶的面前出现。
“宫里的规矩,也不过如此。林妈妈,好生调教她!”凤瑶去了书房。
站在门口,凤瑶听到门内传来交谈声。
“德亲王被贬回封地,他之所以怕王妃,不过是因为萧家的缘故。去了封地,不知他会如何作践了王妃。凭他对瑶儿做的事,便不可原谅,如今离京倒不如和离算了!”一道薄怒的声音透过门扉传出。
良久,传来云初的声音:“王妃这辈子最在意的是她,若是离京能减少她的麻烦,王妃必然会离京。王妃若是和离,她定会受到非议,王妃不忍心。”
“罢了!她素来自有主张。”低沉的嗓音略带着叹息:“初儿,难为你了。她说唯一的愿望是瑶儿得到好的归宿,放眼这盛京,也只有你是一个良人,会善待她。舅舅到底自私了,不顾你心意请求你娶她。”
云初望着案几上腌制的梅子,没有答话。
“如今瑶儿声名远播,她不是谣传的草包,颇受热议。你若无法心仪她,等他们回了封地,这京中风云也该停歇。你们可以各自找归宿!”姜四觉得若不能找心意相通者,倒不如一个人来的逍遥自在。
“婚姻岂可儿戏?纵然和离,王府如今境地,她又背负过一段婚姻,岂能觅得良缘。”云初顿了顿,语气冷冽道:“她之后我都已经安排好。我改变不了天命有个万一,亦能让她这一世无忧。”
姜四一怔,他当初并不是如此说。
“若她有心仪之人呢?”姜四揶揄的说道。
云初一愣,缓缓的说道:“若是如此,我断不能阻了她的幸福。”
姜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初咳了几声,苍白的面色染上了薄粉。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
“你莫要后悔才是。”
云初不语,他只是尊重她而已。
长辈的关切不过是另类的操纵罢了,认为你需要如此,便不顾你意愿去促成。认为你不需要如此,便又不顾后果的分离。
既是选择了,便是深思熟虑过,必要担负起责任。
他想,她需要的便是被尊重。
姜四推开门,看着石韦站在门口,吩咐道:“给你主子熬一碗药。”
石韦听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应声而去。
片刻端着药进来,云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的坐在软塌上,身上搭着狐皮,映衬得面庞愈发清瘦苍白。
“搁下吧。”云初闻着浓郁的药味,微微蹙眉。
“主母说……”石韦看着云初端着药碗饮尽碗中的药,话音戛然而止,极为的震惊。
简直是头一回。
连忙将梅子递过去:“压压苦味。”
云初眉头微拧,推开石韦的手,忍耐着嘴里的苦味。
有些不喜之事,不是拒绝去碰触,便能避去。
例如这药。
有些喜欢之事,不是想要去守护,便能长存。
例如……
云初宁静的眸子里隐有些苍凉,这苦,终究是要适应。有些不该得的,便不能去依赖。
“将梅子撤下。”云初拢紧了狐皮,依旧有些冷,疲倦的靠在榻上小憩。
石韦将窗子合上,关上门,守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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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书房。
当你想知道一件事情的时候,极度好奇,按捺不住的想要听到答案。
可当你有一日听见答案之后,倒不如被蒙在鼓里。
他娶她,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凤瑶看着摆在书案上的典籍,翻到了那首诗。指尖缓缓的摩挲字体,心头翻涌着一阵酸楚。
她以为他对她是不同的,恐怕他对她的关切与维护,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妻,所以对她负责?
凤瑶苦涩一笑。
芙蕖推着门进来,看着凤瑶坐在书案后出神,微微一愣:“小姐,今日还回德亲王府吗?”
“明日再去。”母后一月后再启程,她怕如今这状态,她见了会担忧。
芙蕖嘴角蠕动,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去了。
这一坐,凤瑶做到了日落。
采芙端着晚膳进来,给她盛饭布菜道:“石韦来话了,姑爷今日在书房用膳。”
“嗯。”
采芙见凤瑶情绪不高,不由的一怔:“小姐忧心王妃吗?其实王妃离开盛京也好。出事那一日,太后传王妃进宫。好在王妃在府里耽搁了一会,进宫的时候太后已经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才没有刁难。”
这样一想,凤瑶也觉得可行:“母妃一个人去,到底孤单了。”
“若是能得自由,又算的了什么?”采芙嘟囔了一句。
凤瑶霍然开朗:“母妃若不愿离京,我便想法子。她若觉得离开,那便让她认一位义女,留在身边给她依托。”
采芙打趣道:“倒不如小姐生,相信王妃会很高兴。”
凤瑶赧然,岂是说生便能生?
忆起听到的那番话,目光黯淡。
草草的用完膳,凤瑶静坐了片刻,便沐浴睡觉。
黑暗中,屋子里有了轻微的响动,凤瑶睁开了眼,听到外边的打更声,三更天。
“你今夜睡书房吗?”凤瑶看着他净身出来,着了一件中衣,取下屏风上的外袍,不由的说道:“夜色深了。”
云初手一顿,静默了片刻,将外袍搭在屏风上。转而走到床边,目光深幽的落在她的脸上:“吵到你了?”
“睡不着。”凤瑶拥着被子朝里面挪了挪。
云初侧身躺下,温暖的被子驱散了他身上的冷意,拢了拢身上的锦被,伸手给她盖好。
凤瑶轻轻的握着他将要收回的手,转身面向着他。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容颜清楚的暴露在他的眼前。白皙的面颊,仿佛徐徐涂抹了胭脂,浅薄的粉色。
凤瑶握着他手指的手,微微湿濡。紧张的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挣扎了一番,细若蚊蝇的说道:“我们成亲有些时日了。”
“嗯。”
“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妻子吗?”凤瑶屏住了呼吸,静谧的夜色中,心跳仿佛慢了半拍,转而怦、怦、怦有力的跳动起来。
这一句话,在她心里辗转了多年,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云初只觉得她今日有些怪异,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夜深了,睡吧。”
凤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若是此刻退怯了,她恐怕再也不会这么勇敢。
手臂轻轻的挨着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他温热的体温,温暖的气息熏染得她面颊有些红润。凤瑶咬了咬唇,终究是壮大胆子,主动靠近他的怀中,环住他的腰身,轻轻将脸靠在他的胸口。呢喃道:“初一,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他性子极淡,为人很安静。与他坐在一起,总能感受到他身上沉静的气息,使人浮躁不安的心渐渐沉淀,平静下来。
可这一刻,他的一言不发,令她觉得备受煎熬。
良久,凤瑶高高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的落回心底。所有高涨的热情与鼓足的勇气,慢慢的消退。
凤瑶退离了他的怀抱。
下一瞬,腰间一紧,凤瑶撞进他的胸膛里。
凤瑶撞懵了,对这突然状况,有些缓不过神来。
“瑶儿,你我的身体,如今并不合适。”他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凤瑶神色一顿,脸上血色尽褪,眼底的温度漫开一寸一寸冷意。
他想说的是:你我如今并不合适?
这一刻,明明躺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她觉得飘荡在寒冷的冰雪中。
没有挣脱,也没有再靠近,就这样静静的挨着他。
云初看着她温顺的躺在怀中,一动不动,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到底是伤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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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那晚之后,仿佛达成了一种共识一般。
凤瑶对云初,依旧尽心,却不再耳提面命的督促他。
云初不用在催促,石韦端药过来,他便一口饮尽。
这一种状态,持续几天之后,伺候的人都觉察出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
凤瑶端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眉,鲜红的口脂在饱满丰润的唇瓣匀开,明媚绝艳。
采芙在一旁看怔了,小姐素来浓妆淡抹,从不曾打扮的如此艳丽。眼角余光斜向屋子里正在喝药的姑爷,瞥见案几上没有出现小姐每日摆放的梅子,不由的说道:“小姐,您忘记准备梅子了。”
凤瑶漫不经心的说道:“备了也不过是摆设。”
采芙一愣,便见凤瑶手指灵巧的绾了发髻,别上了一朵紫金石榴花,映衬得精致的面容,明艳动人。
凤瑶揽镜自照,妆容无暇后,起身整理裙摆道:“今日书院开学,恐怕忙得会不能回府,你安排芙蕖近身伺候世子爷。”
“小姐!”采芙满面惊愕,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代表着什么。
凤瑶云淡风轻的一笑,不甚在意道:“我总归做到妻子的职责。”语气里似有些自嘲。
“小姐,芙蕖信得过。”良久,采芙轻叹了一声。
凤瑶手指勾了勾采芙的下颔,注视着她清秀的面容,清浅一笑:“你伺候我已久,将你安排伺候世子爷,我倒是舍不得。”
采芙面色一白,摇着头:“奴婢这辈子只伺候小姐,求小姐莫要将采芙送给他人!”
凤瑶轻笑了一声,透过珠帘看向云初。
云初似有所觉,抬眼望来,眼中闪过惊诧,平静的眼眸里微恙着层层涟漪。
凤瑶抱着一本温习后的诗经,走出内室叮咛云初道:“今日不必等我用膳,私塾里有供应。刚刚开学必然会很忙,我将芙蕖留下来伺候你。”
“不用……”
凤瑶不等云初把话说完,温婉的说道:“世子爷房里也该添人了,免得外头说闲话。”
云初目光沉敛,揉了揉眉心。凤瑶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身走了。
石韦惊讶的看着凤瑶的背影,又看看沉默寡言的云初,憋了半天,赞叹道:“从未见过世子妃精心妆点,艳而不俗。”见云初望来的沉郁目光,石韦一顿,脱口而出道:“世子妃天然去雕饰,也清美非常。”
云初眉眼间染着深深的疲惫,眼睫半垂,遮掩去眸子里的情绪。
“备马车。”
石韦一怔,立即去办了。
而另一边,凤瑶到了文兴私塾。
学监早已候在门口等待,一见到凤瑶下了马车,连忙迎上去道:“夫子,您来了。”
凤瑶望了一眼庄严恢弘的私塾,牌匾上金底黑字,龙飞凤舞的几个文兴私塾几字,是圣上亲笔。
足见皇上的重视。
凤瑶平静的心底也微微漾着涟漪,眼角眉梢染着点点笑意,询问道:“有多少学生?”
学监摇了摇头:“方才十二位,大臣嫡女嫡孙不过两三人,盛京富商之女五人,其他便是偏远山里的贫苦女孩。”
“既是偏远山里来的孩子,想必是求学心切,可给她们安排食宿,每半月准许她们家去一次。”凤瑶觉得来回奔走,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途上,且极为容易疲惫,学习上便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学监一怔,却也觉得有理,只是……
“夫子,您不知,皇上并未拨款项下来。私塾方才开学,为了吸引学生,并不收取银钱。”学监心里有一笔账,若是添了几个孩子的早膳、晚膳与住宿,怕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暂由我补贴,你尽快上奏皇上。”
“是。”
学监引着凤瑶去了她的厢房,屋子仅有她住的一半大,一面书架与书案便占去了四分之一,一应家具摆下来,活动的空间极小。
采芙看后,皱了皱眉,什么也没有说去收拾。
学监以为凤瑶金贵的人,见到如此简陋的住处,会挑拣一番,却没有料到她什么也没说,只吩咐搬一盆海棠花放置在门口。
“夫子,今日学生方才过来,您今日只见见她们便可,明日正式开始教习。”学监提醒道。
凤瑶点头,便跟着学监去了圣像处。
十二个孩子整齐划一的站在哪里,见到凤瑶的时候,纯真的眸子里皆是惊艳。
凤瑶打量了十二个孩子一眼,穿着富贵有规矩的站着的孩子,其中有一个不过四五岁,其他几位都有十一二岁。另外穿着华丽的孩子,年纪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岁左右。剩下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年纪最小的*岁左右,最大的有十一二岁。
“你们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凤瑶站在圣像下,询问着她们。
“学习。”
“顽。”
凤瑶目光落在穿着粉色碎花裙的小女孩,大约五岁,眼睛晶亮,眼珠儿却是滴溜溜的转动,显然是古灵精怪的孩子。“为何来这里顽?”
“母亲说听夫子的话,便不用练琴。”小女孩天真的说道。
“你可知,来这里学习,比练琴还要累?如此,你还要来这顽?”凤瑶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那、那……”小女孩绞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
凤瑶从袖中掏出一柄戒尺,对小女孩说道:“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学习,若不好好学习,夫子便会那戒尺掌手。知道了吗?”
“我、我认真学习,会和夫子一样美吗?”小女孩眼底蓄着泪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凤瑶忍俊不住,温柔的说道:“知识会让你变美,更多的人喜爱你。”
“那我是来学习的吧。”小女孩扬着小脸儿说道。
凤瑶起身,对学监道:“孩子六岁开蒙,没有达到标准,一律不收。”
“那这几位……”
“暂且留着。”
学监擦了擦冷汗,这几位都是朝中重臣的嫡女嫡孙。想到凤瑶询问的那个女孩,连忙说道:“方才那位是魏国公府的小小姐南宫蕴。”
“聪明的孩子。”凤瑶微微浅笑。
学生们在圣像前恭立,给圣像与凤瑶各磕一个头之后,去了学堂里。
凤瑶正襟危坐,三字经摆在桌子上,看着她们都端正的坐在座位上。翻开书本道:“今日起,便由本席给你们开蒙教习。”
“夫子教的是女戒、女训吗?”文妗起身问道。
“女戒、女训各位府上想必已经学了,本席不会教。”凤瑶从容的看着文妗,她是宣平侯府的嫡次女。
“夫子习过四书五经吗?”文妗再次发问。
凤瑶挑眉,便听到她说:“夫子有读过《木兰从军》吗?”
“本席若不会,便不会坐在这里误人子弟。”凤瑶捕捉到她眼里的高傲,恐怕她不服气自己比她大三岁的人,做她的夫子。心思微转间,凤瑶明白过来,她未必是自愿来,所以在此挑刺儿头。
“可我听说你能成为夫子,不过是国师大人给你作的诗,你作弊取胜。”文妗指着凤瑶桌子上的三字经说道:“这是六岁的书籍,你用来教我们?是不是没有真才实学,所以拿这种低等的书籍来糊弄我们?”顿了顿,质疑道:“今日教我们的三字经,不会也是国师大人教你,你有样学样的教我们吧?”
富商之女与其他几位贫寒学子听了后,也不由得看向凤瑶。
“我听阿姐说夫子是花瓶,夫子,夫子,什么是花瓶呀?”其中一个女孩儿凑趣道。
南宫蕴站起身来,不悦的看着文妗说道:“夫子很有学识,所以才会这么美。”
文妗掩嘴笑道:“呐,这就是花瓶。”
学堂里一阵哄笑声。
啪——
凤瑶脸色一沉,拿着戒尺甩在了桌子上。学堂里一阵寂静,齐齐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