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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靖所说的他,是因为一场离奇的自杀事件而惹得满城风雨的人。他的名字叫汪暝语,两年前退伍后,通过家里的关系辅以重金被安排到了市税务局,这是一个吃香吃辣又有地位的工作,让小伙伴们艳羡不已。
他和曾伟素有交往,在一年前的一次书店的偶遇中,当时曾伟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他对汪暝语的工作和前途赞赏了一番,但对方却脸上浮起了愁容,用比较文艺、伤感的语气说:
“曾伟,都说青春多么美好,我怎么就感觉到非常无聊、痛苦呢?”
他的长相和气质与曾伟极为相像,这一点常被人拿来开玩笑,说两人是不是不谋而合,在不同的基因条件下却往一起凑合。所以当曾伟听到他的感叹后,望着对方,似乎这感叹是由自己发出的。便宽慰他说:
“凡事想开点儿就好了,青春毕竟是青春,可能总体还不错吧。——你的无聊和痛苦的缘由是什么?”
“缺少目标和信念。”
“什么?”曾伟不太相信亲耳所闻,追问了下。
汪暝语照样重复了一遍,嘴上浮了丝自嘲的苦笑。
曾伟听了一阵窃笑,心想他真是吃饱了撑的,信念和目标不当吃不当穿的,也太矫情了吧。想自己也是生在红旗下,每天旭日东升地成长,在少儿时期不乏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但后来商品太潮下,把人们的信念全部吞入了物欲的浪涛中,大家心里的红色火焰瞬时崩溃,一色地换上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对此,曾伟也曾有过堕入深渊的感受,但很快便适应并沉迷其中了。
于是,他上前拍了拍汪暝语的肩膀说:“兄弟,目标或信念非要有吗?抗尘走俗才是上选,在这个社会中,只有权利和金钱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其它的如镜花水月般扯淡。”
汪暝语听了,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煞白,现出极为失望的神色,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这样想!”
“我不是神,你也不是。兄弟,想开点儿。”曾伟这样说着,心里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歉意,似乎自己辜负了对方。在高中时,他们经常谈论的是匡时济俗的伟大理想,并对蝇营狗苟的人生嗤之以鼻。
在两人分别时,汪暝语拉住曾伟,并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挂了棕色小佛珠结成的链绳的玉石,说要送给他。
“为什么送我这个?”曾伟不解地问。
“这叫缘生石,它可以跨越轮回,使人隔世相认。”
曾伟听了,开始时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意,但沉吟了会儿,哈哈大笑着说:“好,我收下。找我喝酒不用这个,打传呼就行。”
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曾伟再听到他的消息时是一个月之后,在一次单位加班中他吃了一点含毒的东西后,殒命在工作岗位上。
至于吃的什么,还有他留下的遗书的内容,以及自杀原因,全都在官方的掩盖下扑朔迷离。他的父母和家人自然要向他所在的单位讨个说法,最后被以安排他哥哥进入一家国营单位为条件化解。
在最终的死亡原因上,官方的结论是这样的,说他因为赌债纠缠而自寻短见。曾伟曾为之呜不平,他知道死者并没有这项嗜好,这无疑只是一个带有诋毁的托辞。
其实在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死个把儿人、即使是前程似锦的有为青年,也会在数十天后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但汪暝语的死信却悄悄地但是强烈地刺中了曾伟柔软之处。回想起来,对他的死亡,曾伟似乎早有预感,就是那一次他感叹青春无聊的话语之后,他就预感到,这人似乎在精神层面已陷入了崩溃的地步。
而且,他隐隐地觉得,汪暝语在死前给自己倾诉衷肠,其中必有玄机。这种想法让曾伟在他死后一年的时间内,不时地感觉到在内心深外,有他的灵魂在驻留在哀叹。甚至有时,他能感觉到这颗灵魂现在的轻松、惬意的状态。
看来,他轻装上阵,放弃了生命的重负,破壁飞去,寻找真正的轻松、充盈的极乐人生了。
曾伟面对李清靖的疑问,他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和自杀事件主角的一段渊源,然后动情地说:“靖靖,我们一起烧给他好吗?就当是祭奠一下所有的小伙伴们的青春。”
话说到这份儿了,几乎就是挟迫了,而且是身处这样的情境,李清靖只好颤着音儿说:“曾伟,好的。说好了,你不是在吓我吧。”
曾伟极为温暖地一笑,握住她的一只冷汗频出的手,把烧纸递到她另一只僵硬的手中,然后开启火机,细火慢烧起来。
在这样的情境中,李清靖的眼神在火光的映射中闪着感伤和惊恐交杂的神情,有几只乌鸦嘎嘎叫着在纸灰的烟尘中低飞而过,曾伟借此搂住了李清靖的小蛮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要怕。
几乎陷入了曾伟创造的心理绝境的李清靖无力反抗,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曾伟又讲起了他昨晚一个梦境,在熟睡中,他突然感觉透不过气来,拼命地睁眼一看,眼前闪烁着星光的一样的磷光,之所以说是磷光,是因为闻到了其中有骨似烧焦的骨头一样的味道。他心里一惊,拼命要逃脱出去,双手奋力往上一推,一个沉重的棺盖被开启,他赶忙逃了出去,随即,自己的身体跌落在地,定晴一看!
“靖靖,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讲到这里,曾伟向李清靖发出了提问。
惊恐又好奇地问:“什么?”
“我跌落在卧室的地板上,看到自己的床上有一口棺材,而且,当时我感到自己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你猜是谁?”
“是谁?”李清靖用近乎崩溃的语气问。
“汪暝语!”曾伟轻轻地吐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马上就要呈现了。
李清靖带了丝哭音蜷缩到曾伟的怀里,急促地说,快快抱紧我,紧紧地抱,我不行了!
胜利了的曾伟享受着自己的战利品,他把软瘫成一团的女神抱起后,挪步到一个墙角处,紧紧地贴着并用自己的灼热的身体揉着她的身子,饥渴的、疯狂的吻着她的嘤唇。
曾伟的灵魂像突破了地狱的枷锁,直冲向九天之外的天堂,激情、幸福和难以言说的快感的高峰体验,在此时,如千年郁积的岩浆瞬时爆发!
同时,他给了深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汪暝语一个确切的答案:这就是青春的意义!不必去天堂追寻,就在尘世间,就在自己深爱的女生身上!
而李清靖在曾伟的拥抱中偷隙仰望星空时,看到漫天飞舞的狂乱的星辰渐渐变得次序,自己的神志也从惊恐中慢慢平息下来后,有些委屈、恼怒地推开了曾伟。
之后她没有说一句话,这让曾伟非常自责,在回去的路上不断地解释着,自己并非有意安排今晚的冥地相约,刚才的冲动也是身不由己,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但李清靖还是一言不发。直到曾伟关她到家门口,她也是甩给他一个坚定的背影,倏然隐没在大铁门内。
曾伟神情寥落地回望了一下她闺房中刚刚打开的灯光,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并掏出衣兜里的杜蕾丝,狠狠地揉瘜了,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筒里,并狠狠地、低声地骂了句:败类!
整晚,曾伟的梦里都在反复地出现两个人,一个是汪暝语,他看着自己时,是一副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另一个人就是李清靖,她只有冷冰冰的背影,无论曾伟如何狂喊和哀求,她坚决地挺着标枪一样的背脊,不回头。
焦急、痛悔的他,在她快速离去时,拼命追了上去,却遇到了一股狂风,夹着荒草、尘块遮没了自己……
他猛地睁开眼,有一个笑脸浮在上方,他正用手拂了风,撩拨着自己的面颊。
“曾伟,日上三竿还睡!快起来。”是汪逢金,后面跟着眯眼笑的储小林。
“是你们啊。几点了?”曾伟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似乎并没嘲笑的成份,对自己梦里失态了担心消解了些。
“十点半了都。今天我给小兰买了身儿运动服,金子说正好一起坐坐,打你传呼不见你回,就找家门上来了。”
曾伟听了,心里踏实了很多,金子请客就好,因为自己好像已经身无分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