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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归命人在池中亭准备好了吃食和白家藏酒,准备等候柳家兄弟面见白晓生之后一同去。
等了片刻,白鹤归只看见青衣白衫的柳风存先从主堂走出来。还没多问,柳风存便挠头笑嘻嘻:“里面白主君和我兄长有事要商量。我就先告辞出来,咱们先去喝酒,兄长他随后就到。”
白鹤归点了点头。领着柳风存走向池中亭。
柳风存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亭台楼阁矗立,梅树簇簇丛生,真是一片好景色,他一声感叹:“白家翻整之后变了不少,许多路我都不认识了。明明小时还在这里生活过,竟也会浑忘了。”
白鹤归表情温和:“不怪你不识,许多路都是现铺,老路都新生了花草。”
“哦是么?”柳风存脑袋左右不停的来回摆动观察,他倒是发现回廊每过一段距离就会有个亭子,凉亭众多,不禁让他咋舌:“鹤归,你还真是矢志不渝啊,一如既往喜爱凉亭……可你知不知无涯岸处于高山本就寒冷,你还设这么多凉亭,是准备在雪天时乘凉吗?”
白鹤归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是我娘亲喜爱凉亭。”
白鹤归这说法柳风存倒是同意,在他小时候还居住在白家时,主君夫人就喜欢在凉亭带着柳风存和白家兄弟二人玩闹。说起主君夫人,柳风存也是一阵伤感:“说起主君夫人……鹤归,池中亭你也翻修了?”
“没有。”白鹤归顿了顿,“娘亲喜爱的地方再旧也是好的。”
柳风存颔首,想起什么后笑道:“话说池中亭这名字还是主君夫人起的呢。她那时还和我们说笑,说她才来白家时被白家这么多亭子吓到了,虽气派但每次家仆告诉她白主君在亭子里,她都要找许久才能找到正确的地方。久而久之,她找地方也找累了,给就近的一个亭子取名池中亭,因为在池水之中嘛,后来白主君也知道只有去池中亭才能找到她,之后再没去过别的亭子。”
白鹤归听着也陷入回忆之中,他还记得娘亲说起这池中亭名字的由来时嘴角挂着的浅笑,眼底的那抹温情让他至今也忘不掉。
柳风存看他默默愣神的样子便知他也想起了早已仙逝的主君夫人。他本无意勾起白鹤归的伤心事,毕竟这是旁人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必多言。草草结束言语将话锋一转:“你家幼南表妹呢?怎么不见她?”
白鹤归语气倒是平淡:“她犯了错,正罚她禁足。”
柳风存觉得惊奇,饶有兴致的调侃道:“这幼南表妹不是最听话懂礼的么?竟也会犯错?怕是你这兄长当的不称职罢?”
“……”白鹤归拧着眉,话也不输人,“怎么不说那时你还在白家时,带着幼南和一众师兄弟去捅了马蜂窝,害的幼南他们被马蜂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不是我救了你们,怕你此刻早已西去,也不会与我站在这好好说话罢。我倒不是要你谢我,就事论事,你如此带着幼南冒险就是称职的了?”
柳风存不过就多调侃了两句,就被白鹤归抖出自己儿时的愚蠢行径,自然深感不值。他连忙摆摆手让白鹤归打住,认输道:“行了行了,你是好兄长行了罢?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你怎么又说?君子一诺千金你知不知道?”
白鹤归认真道:“那时我看你脸肿如豕首一般,看你可怜才答应于你。”
“好啊——”柳风存也不再摆出翩翩公子的架子,直接用手拴住白鹤归的脖子,佯装愤怒威胁道:“枉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如此笑话我,看我今天不了结你——”
白鹤归被逗笑。也没理会柳风存幼稚的行为,由着他手架在自己身上,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缓缓走向池中亭。
……
池中亭的石桌上早已摆好酒食。
柳风存看见那褐红的陶罐时眼睛瞬间闪出万般光芒。
他连忙放开白鹤归,急急忙忙跑过去,一手便提了一壶猛灌起来,那酒顺着他的颈项流入衣衫之中,浸湿透了也浑然不觉。白鹤归看他如饥似渴的模样,当下便觉得无语,好心提醒他:“风存,你衣衫湿了。”
“啊————爽!”柳风存放下酒壶,一脸的意犹未尽,抬眼看了看白鹤归仿佛在责怪他打扰了他尽兴,“湿了衣衫而已,有什么关系。”
白鹤归在他旁边坐下,倒不急着满酒。柳风存见他呆坐着,举起酒壶就往白鹤归面前的酒杯里徐徐倒酒,一边倒着酒还一边惋惜道:“鹤归,不是我说你。家中有好酒你却不嗜酒,当真浪费。”
白鹤归举起面前酒杯一口便下了肚:“要都如你般整天泡在酒池子里寻欢作乐不出来,那这无涯岸这白家还要不要了?”
“是是是,白少主君说的极是。”柳风存不以为然,又抱起一壶酒,浑如无赖般对着白鹤归傻笑:“可惜我大哥才是柳家少主君,这少主君的烦心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我只是尽心于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如此人生,胸无大志倒也自在。”
“……”白鹤归真倒也反驳不了他什么。默默片刻,既问道:“立夏你也要上泰山罢?”
“怎么?”柳风存扭头看他,眉角高扬:“你也一同去?”
“……嗯。”白鹤归凝神蹙眉道。
柳风存看他一脸不情愿,倒是觉得奇了怪了,好歹兄弟一场,听闻要一同上泰山,不击掌欢呼也就罢了,还如此表情,就这般嫌弃他吗?
“喂!是不是兄弟!哪有你这般嫌弃发小的?!”柳风存觉得自己脸面挂不住,甚为难堪,愠声怒吼道。就算自己喝酒时动作豪放些,但也好歹是柳家二少啊。大姑娘整天想嫁的柳二少啊!就算他同意白鹤归如此看轻自己,那些大姑娘也不同意!
“……谁嫌弃你了?”白鹤归不看他,淡声道:“只是想起今日在山下城中看见朝廷的人。进了白家地界却不上无涯岸,在城中闲晃,实在可疑。”
柳风存原本想泄一泄被他激起的怒气,可看他一本正经的述说事宜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压下怒火坦然说道:“朝廷自从九皇子登基之后,行事举措明显狠辣不少,老皇帝还在世时对八大宗家都是礼让三分,这九皇子一继位就收治地权,八大宗家活动都受了限制,柳家地界城中也出现许多朝廷官兵,也不知有什么目的。不过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天下都依仗着八大宗家才能平定,任他一个根基未稳的新皇帝能闹出什么动静。随他吧。”
白鹤归向来和柳风存聊起正经事都话不过三句,柳风存总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架势,毫无抱负可言。每每提起,他也总会摇头晃脑的说,男儿潇洒一世,凭何要为了那功名浪费这宝贵生命?无欲无求,及时行乐,才是圣贤。
“快些闭嘴罢,与你说及此事是我的过错。”
白鹤归不想再与他多话,连忙推给他几罐酒。凭柳风存的性格治理宗家,怕是今日坐上主君之位,明日柳家便大厦倾颓。幸亏柳老主君明智,让不惊哥做了少主君,如若不然,怕柳家人以后要有的后悔。
柳风存嘿嘿地笑,环抱住被推来的酒壶,朗声道:“早如此做不就好了?”
看着柳风存自得其乐呵呵饮酒的模样,白鹤归当真有些羡慕。他这样当机不断,拖泥带水的多疑性格怕是做不到如柳风存这般逍遥自在的。心中一直有执念,他自知这心思到最后一定会害了自己。可又无法放下,每夜梦回时痛彻的恨意让他湿了枕巾,如此要他如何坦然忘记过去种种。
心性不同命数也会截然不同罢。
“……”
柳风存看他默不作声,实在闷人。剑眉一扬,放下陶罐问道:“如何?老友重逢就这般无话可说?”
“……我见到了淳于宁。”白鹤归冷声道。他原本不想与柳风存说及此事,这白家与淳于家的旧事说与柳家人听也不大方便,毕竟此事并不光彩。不过思来想去,他了解柳风存的为人想必也不会出去乱说,况且他很清楚白家生活烦闷,本就无多少新鲜事能与他人分享,再者遇到柳风存这样话多的人物平常鸡毛蒜皮小事甭想堵住他的嘴。
柳风存眼中笑意收了几分,“淳于弋与古歆之的余孽?”
“对。”白鹤归想了想,又说道,“幼南被罚也是因为他。”
“哟,这位淳于少主君到挺有手段。”柳风存语气听不出是善是恶。只是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些酒,大口饮下后问道:“为的何事?”
“他把幼南掳走,我去相救,刺了他两剑。幼南倒心疼了,护起那淳于宁。”
柳风存是了解他们兄妹关系的,秋幼南一直无比爱待白鹤归,时时刻刻把兄长放在心上第一位。还记得他还在白家时,有次白无争拖着白鹤归偷偷下山玩耍,遇见城中小恶霸,白无争看不过这欺善怕恶的无脑草包,几番挑衅便动起手。白鹤归当然见不得自己亲弟被一群小流氓围攻,忍无可忍之下出了手伤了不少人。后来白无争怕被人认出是白家弟子,见众人倒地不起便拉着白鹤归溜了,好在没被人发现身份。可等到二人回到白家时,偷跑下山的事情被白老主君发现。白老主君是何等人物?他可不如白晓生那般儒雅,恰恰相反是格外的不留情面,铁腕之下治理白家。正当白老主君准备命人去寻白鹤归和白无争时秋幼南突然冲出来告诉白老主君兄长并未下山。可旁人问起他俩去了哪,她又答不出来。白老主君知道她有意帮忙隐瞒,一时气急便说道白家从不容瞒谎之人,你既如此,那就替他们受了四十藤条。论平常人听见有如此重罚,早就和盘托出,吓到腿软。白家藤条不似普通藤条,个个似手腕粗壮,上面还长着倒刺,几鞭下去,半条命便没了。秋幼南倒没退缩,被吓的哭了却仍跪在原地不愿离开。白老主君见她如此便是更生气,挥手让人去施刑。那时的秋幼南才多大。小小一个姑娘家,竟活生生硬挺了十几鞭,最后实在抵不住,疼昏过去。白老主君见她执意袒护白鹤归和白无争,无奈之下不再追问只好作罢,因此白鹤归兄弟俩躲过一顿藤条鞭打。柳风存看过秋幼南受伤的脊背,血肉淋漓,一个一个被倒刺拉扯出的小洞,都能看见森森白骨,想想就疼。如此情况,倒让他一个大男人寒毛竖立,心里震撼。那时他还想着,是否真的只有生离死别才能了绝这兄妹仨的深厚感情。
可如今听见幼南表妹居然会为了旁人公然反抗她最爱的兄长,柳风存倒觉得新鲜。这淳于宁到底何许人也?
“你这兄长未免管的太多些。幼南表妹又不会永远留在白家,要是哪天她要嫁人,莫非你还要禁她的足然后杀去她婆家灭了他满门?”
“……幼南是违了白家家规,所以才罚她。”白鹤归仿佛被戳到痛处,皱眉冷冷道,话语里一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鹤归你别再隐瞒,这白家除了无争便是我最了解你。”柳风存不避讳,拍拍白鹤归的肩头坦声道:“虽说淳于家余孽的确是淳于家实打实的少主君,可如今八大宗家被那时的古歆之已然搅的头痛根本不会理会他。他既无法寻求助援,凭他自身你也不会放在眼里的罢。我猜你只是怕他缠着幼南表妹,有朝一日会把你的亲妹子抢走吧?”
“胡说八道。”白鹤归打掉柳风存拍着他肩头的手,冷哼一声:“幼南既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干预她,只不过淳于宁那厮实在配不上幼南。”
“还说我胡说八道?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要我说淳于宁有什么不好,除却他父辈的污点和与白家的旧仇,他哪点配不上幼南表妹?不说别的,唯独淳于家少主君的名号说出去就足够名动四海。”柳风存好似看透他,嘴巴不停地说道:“就算不是淳于宁,换了谁你也会说配不上你家幼南吧?把她收在白家,不允旁人与她接触,你这样就对了?”
白鹤归倒是不反驳,也不愿用托词一再敷衍柳风存。他微微垂目,语调清冷无力:“幼南年纪小不懂事,许多事仍需要我替她料理。你既知道淳于宁对白家的仇恨,便可知他接近幼南目的不纯。我要是一味放任幼南与他来往,哪天他要是为了向白家报仇害了幼南,你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