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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热流从月凝波心中激荡,身子登时暖了起来。
心动。
月凝波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心动,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对陆凝霜之外的人心动,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相貌,对方的身份,甚至连她的敌友都分不清,就对人这样,他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他竟然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容易移情别恋的人,陆凝霜刚刚辞世不久,他就有了这样的思想。
他从床上坐起,头已开始隐隐疼痛。
并不是因为刀伤而疼,他很久之前就有了这种灾祸,灾祸,病痛,似乎成了他的挚友。头疼,咳嗽,还有他那致命的膝盖。
他的病又很特别,膝盖不会因为劳累而疼,却会在舒适安逸之时袭来,他的咳嗽不常发作,却会在每年换季的时节出现,他不害怕这些,甚至不惧怕死,多少次与死亡擦肩也不会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畏惧,但是他却怕他的头疼,因为思考而引发的头疼。
他头疼时痛不欲生,此刻却从怀中掏出火刀火石,点燃了纸媒,烟斗上轻轻冒起一丝青烟。
他总是享受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此刻却变成了煎熬,故人辞世之痛着实比头疼来的猛烈地多。
他喜欢烟草在指尖燃尽的感觉,看着一捋青烟袅袅升起,渐而变作一团迷雾,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是欣慰?是伤感?是离愁?或许只是种逃避。他已无从分辨。
暮色已暗,伸手不见五指,房屋中只剩下了一点星火。
星光,月光从窗中隐隐钻了进来。
月凝波下了床,推开窗看着一轮明月,点点繁星。
他喜欢月亮,喜欢星星,此刻却如何也兴奋不起来,年少时候总是躺在草垛之上仰望星空,星光月光照在脸上无比的舒适,静谧,现在他看到的月光却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这轮月曾经眼睁睁的看着他屈辱的在废墟中前行,曾经见证了他手腕那汩汩涌出的殷红的血。
月亮都在嘲笑自己的无能,苟且偷生!
月凝波想要拔出剑来,一剑斩断这慑人的光!
“你已醒了?伤口还未痊愈,还是多在床上休息为好。”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是一个劲装的汉子,胡腮满面,头缠白布带,自然也是家有丧事。
月凝波看到他,不禁微微一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警觉性竟然全然消失,又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身子还好,承蒙挂心。”月凝波低声附和。
“少侠身子强健,伤口恢复的很快啊!”转而大笑“有心情赏月么?”
月凝波看着他笑的并不做作,心中无限愧疚,只道同是亲人丧命,别人若可笑容满面,我怎可如此消沉。不免对这劲装汉子心中有了几分好感,又多了几分钦佩。抬头望月道:“月么?它只是会循规蹈矩,日复一日的升起,落下,又有何好赏。”他本热爱自然,甚至是融于自然,现下心中意兴索然,说出的话不免低沉。
劲装汉子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些事人生在所难免,少侠不比太过挂在心上。”话中显然有意暗指月凝波。
月凝波又觉心口让人扎了一剑,一声叹气化作幽怨,浮现在他的脸上。
劲装汉子又道:“女人嘛,身上衣,朋友却如手足,不可为了儿女私情枉了白白七尺身材啊,你看这月就像是女人,夜深时醉人心窝,天亮了又何必留恋?”
月凝波又是一阵狐疑,此话倒也有些道理,“月,确实醉人,只怕阴雨将至。”
劲装汉子哈哈一笑道:“何必在意何时有雨?此刻月色迷人,就应该把握现在。”
月凝波也笑了。
劲装汉子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前厅沈大哥备好了酒菜,何不于我同来,来个一醉方休?”
月凝波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笑,往往有很多种,阴笑、冷笑、不怀好意的笑、得意的笑、充满爱意的笑。
月凝波却不知道此刻的笑是不是一种讽刺。他已经麻木,他想要忘记这份悲恸,酒就是最好的武器。
酒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心情好时,它可以怡情。心情差时,他又可以解愁。
抽刀断水谁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也许并不能解愁,只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
月凝波现在要的就是这种寄托。他喝得太快也太多了。但他却清醒的可怕,没有一丝醉意。
酒是个奇妙的东西,往往在你逞能没有喝醉的时候,总是已经醉了,现在月凝波只求一醉,一醉解千愁,可笑的是他却还很清醒。已经分不清他喝了多少了。
酒碗就唇就已饮尽,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众人看来他已不是在饮酒,而是在饮尽自己的生命。
大厅中灯火辉煌,冠冕堂皇。大桌之上,珍奇百味。天山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好不丰盛。
席上正首位坐着个英俊的汉子,下首是之前的劲装汉子,在下一位空着座位,没人入席,月凝波则坐在对面。
劲装汉子看月凝波如此悲苦,不免心中同情,道:“一人独饮太过无趣,月少侠,在下敬你一杯。”
月凝波并不抬头,斟了酒,举杯一饮而尽,态度显得极其傲慢,劲装汉子知他悲痛欲绝,也不放在心上,道:“有些事就让他随风去吧,还是意在光复明室的大任重要啊!”
月凝波略微一惊,他本以为自己是被人所救,不料竟是同道中人,是以刚才对自己失去心爱之人的情境如此了解,现在心中疑惑登时揭开,抬头看了二人一眼。
直觉劲装汉子满面胡须,衣装朴华无实,另一人确实衣冠锦丽,一顶高帽上还镶着一颗明珠,倒像是个地主模样的人,心中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二人看起来相差如此之悬殊,又想光复大业未成,自己却如此这般,实有不适,给二人斟了酒,道:“明家大业,不料落于敌匮之手,朝中百官不免太过腐朽,哎......”
他语中措辞巧妙,显是不愿透露自己真实身份,打探二人之用。
劲装汉子道:“可是伏击失败,你却有重则,推卸不得!”语气煞是强烈,更有种威逼之意。
月凝波听到“伏击”二字,心也凉了半边,冷汗直流,一个个冤屈的双眸浮现在脑海中,种种惨状都有如烙印一般刻在他心中,失声道:“你是谁!?”语中已经失去了那一份沉着,更有几分惶恐之意。
“你可曾听说过‘开碑手’这个名号?”
“秦逸?”
“正是在下,这位则是‘饮血剑’沈旭仙沈大哥,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他喝了口酒,说的十分得意。
月凝波睁大了眼,朗声道:“闯王麾下猛将沈旭...沈大哥么?在下早有耳闻,在下鼠目寸光,不识大哥,望见谅!”说着站起身来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意思是自罚一杯。
沈旭仙以一路双手剑闻名天下,左右开工,纵横闻名。而秦逸的家传掌力碎石开碑,人“开碑手”。沈旭仙是闯王心腹,月凝波早已耳闻,怎想到秦逸也投奔闯王大军。
忽又想到自己埋伏失败之事,自己固然无言面对同僚,无言面对百姓,更无言面对死去战士的在天之灵,不知沈旭仙,闯王对自己如何看法,又像粮草运输到位会导致多大的损失,自己非成了千古罪人不可,想到这,心中更是忐忑难安,不知自己命运如何。
只等秦逸开口,秦逸盯着自己,月凝波慌了神,他也不知道这眼神是埋怨,是怜悯,是责备,还是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