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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回
石榴红是个出挑的颜色,衬得秦英的肤色也亮了一些。轻罗衫之下是半隐半现的精致锁骨,胸前的水色丝结修饰着云纹白鹤,气质卓然端方。
刚才的自己还是个英气少年,如今竟然成了一个豆蔻少女。让她不得不承认一句话,人靠衣装马靠鞍。
就在秦英怔怔然的当口,簪花娘子和梅三娘坐在她周围忙碌起来。
簪花娘子抬手取下了秦英发间的一根檀木簪子,如墨的长发瞬间披散到腰,让秦英紧绷的后背都线条微微柔和起来。拿梳篦梳顺了,手腕翻转几次便把青丝分成了四股,用不上的先撇到一边。手里的长发轻易绾成一髻,对着铜镜比了比,又散下来换另一髻的雏形。
——这是秦英初次着女装,要给她留下个难忘的印象。
与此同时,梅三娘去门外打了一盆水。回来以后拿起沾湿的手巾,擦去秦英每天出门前都会画粗的眉,露出原来的姣好眉形。再拧了手巾,把秦英的面擦得半湿不干,给她的一张素面浅浅上些粉,抹胭脂后用手指晕开。
拿螺子黛画弯了些眉,再贴金色花钿于额头,蘸朱丹点上两边面靥,省略一道描斜红,以点朱唇为妆结。
梅三娘在平康坊做过许久的艺妓,对妆容的把握很是精纯。给秦英画的红妆虽然繁多,但实际效果没有奢艳之感,还存在着独属于少女的清透。
簪花娘子用一根无甚雕饰的玉簪固定了倭堕髻,起身去院子里折花,回来的时候袖子里多了两枝含苞月季,分别插在了秦英的耳后与两髻之中。使原有垂坠感的发髻更添活泼。
想当年簪花娘子的称号,便是由挽发插花而来的。长孙皇后有意将她收入自己寝宫,然她辞而不受,长孙皇后叹息一声最后给她开了后门,让她进翰林院,做古往今来横跨后宫女官和前朝廷官的第一人。
“如何?”簪花娘子将秦英的头摆正,双手放在她的两鬓,这样笑问道。
秦英吞了吞口水,犹自不敢相信镜里之人是自己,这简直就像是……改头换面。试着偏了偏头,瞧铜镜照出相同的动作,秦英沉默一会儿后道:“美则美矣,只是弄起来太麻烦了。”
簪花娘子丝毫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自己还没动手就嫌麻烦,那你以后多买两个侍婢进宅子来。”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前厅还有两个人等着,便拍了拍秦英的肩道,“去前厅给他们看看。”
秦英闻言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地缝缩进去。不知为何,穿男装示人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穿女装就心里格外难以忍受。
梅三娘好言安抚了一下,才让秦英稍拾起面对众人目光的勇气。
她站起身险些被过长的裙绊倒,梅三娘和簪花娘子伸手去捞秦英的胳膊,将跌跌撞撞的她送出厢房门去。
李淳风和裴寂在前厅坐着等了两刻,才见到远处有人挑着灯行来。
那摇曳的石榴裙一晃便夺了人的全部心神。莲步轻移在一层层台阶,就像是行在了旁人心尖。
美,却不止于此。
待前厅的暖光照上远山黛眉和芙蓉面。
李淳风和裴寂手里的筷子掉了。
呼吸都停顿。之后便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小师妹原来打扮起来如此俊俏为何总是穿男装呢!真真是暴殄天物!李淳风心在滴血。
可恨我儿子早就及冠娶妻!这样的小娘子放在长安绝对是抢手货啊!裴寂心在颤抖。
簪花娘子灭了手中的灯,把灯随手放在了厅外走廊,陪着秦英进了厅,挑着眉问道:“如何?”
“极好极好。”李淳风和裴寂击掌赞叹道。
秦英莫名感觉另一半自己受到接纳,低着头终于抬起了一瞬。
只是衣妆改,却似重做人。
“能认出她和秦英有关?”簪花娘子拉着秦英的手坐下来,继续问道。
“不仅是脸孔变了,就连周身气质都变了。”裴寂摸着胡子缓缓道。
李淳风端详着秦英额头上那枚金色花钿,分析了一阵这个是拿什么做的,之后道:“在人前当是无虞了。”眼前秦英默默不言倒真有闺秀模样,就不知举手投足间会不会露陷了。若有可能,他想让秦英参加贵女宴,就是因为想给她一个比如今安逸些的生活。
男装是假,她在朝堂道观终究走不长远;女装是真,嫁人生子才是她应该去向的正途。
簪花娘子一双水眸笑得更加潋滟。
刚才她们从后院走向前厅,遇上了好几个仆从,看到秦英这个模样也不敢认,低头向梅三娘施礼后便逃也似的走了。那个时候,簪花娘子就觉得秦英的扮相没有什么问题,等到以后别人就算疑惑裴小娘子和秦英相似也抓不到把柄。
秦英的男装毕竟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阿耶给秦英了个女装身份,还相当于是给了秦英一条退路。救命之恩固然大,但阿耶已经还清了。
晚宴从卯正拖延到了掌灯时间,簪花娘子要赶在宫门关闭前回翰林院去了,李淳风出宅子送她,梅三娘扶裴寂进客房,秦英则提着及地的裙摆走到梅三娘的厢房,把衣袍重新换了。这齐胸襦裙固然华丽,但于她而言还是很陌生。
梅三娘侍奉裴寂擦了手脸,安顿他躺下看书,自己再去天井旁边洗漱,回自己房中时看秦英没有走,坐下来随口问道:“怎么了?”
此时秦英身着月白色的中衣,面上的红妆已经被她用手巾抹消,褪下来的襦裙整齐地放在身旁,听到梅三娘的问话便转过头,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道:“若我真能凭借河东裴氏旁支、中遇裴大人提携的身份跻身贵女之列,四年以后的太子妃位或可一争?”
梅三娘仔细地咀嚼了一番话里话外,听出了秦英想要做什么,微微点头应声道:“或可一争。”
秦英没料到她会鼓励自己,缓缓道:“你不问我为何知道四年以后太子大婚?”
梅三娘眼眸之间闪过一丝凄惶,膝行着从秦英后面轻轻揽住了她的纤细腰身:“我问你就会说吗?我只需要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便可以了。秦英,无论男装还是女装,别逼自己太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