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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城的议事厅,原本是旧神的庙宇,杨庭先早年将僧侣驱逐之后,平日就在这里处理封地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十二家骑士云集在校场之后,杨言便带着十二位骑士及其亲随进入议事厅,以便商讨要事。其余人则在门外候着。
面对这杨庭先的老部下,如今他的心态有些变化,原本想带着军队冲入杨符,将谋害杨家的杨平先等人悉数抓获,现在他觉得如果动用军队大张旗鼓,对杨家声誉难免有所损害。毕竟这是家事,连家事都要动用军队的话,只怕让人诟病。可是众骑士已经被召唤而来,总得给他们一个劳师动众的理由。
想到此际,他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个人大声笑道:“这世道变化太快,一个傻子居然也有资格坐在爵爷的位置上?那阿猫阿狗都能当骑士了,不如大家都不当骑士了,让给自己养的猫和狗,你们看如何?”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几个年轻骑士也跟着一阵哄笑。引的众人议论纷纷。
杨言大怒,冷眼看那说话之人,只见这人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酒红色丝袍便服,一帮跟他年纪相仿的骑士围绕在他身边,显然以他为首。
杨言方才已经见过此人,他便是王家的新任家主王紫祥,他父亲去世没多久,他就继承了父亲的骑士称号,成为霁月城最年轻的骑士。方才此人在外面的时候,就一直和家臣们大说大笑,举止浮夸,言语无状,惹的众人侧目而视。
杨言霍地站起身来,冷冷地对他道:“你有什么不服?”
那王紫祥依旧嘻嘻笑道:“我有什么不服?我什么都不服,也什么都服,就是不服一个傻子,哈哈哈”
一句话差点没把杨言噎死,搞的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的脸通红,最后长叹一声,缓了口气坐下冷冷地道:“今日议事,有扰乱会议纪律者,一律撵出去。”
“哈,傻子也知道耍起官威来,真是新鲜事。”那王紫祥将腿一抬,放在桌上,做出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谁不会耍威风,我家狗看见人来了都会乱叫几声,可会耍威风的狗,依然是狗,变不成人啊。”一席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杨言看看满桌的人,这些人之中不乏年长沉稳之人,然而此时却不发一言,似乎都想着要看他的笑话。假如换成杨庭先在这里的话,估计不用他提,王紫祥出格的举动应该早就被众人弹压下去了。他一穿越就落到一个傻子身上,就算一夜之间恢复正常,除了爱子心切的杨夫人能接受,其他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接受?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傻子看,更谈不上信任。
杨言怒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好!你既然这样说,咱们就别藏着掖着,既然你认为我是个傻子,那么你肯定比我强,咱们来比试一下如何?”说着拔出剑来。
王紫祥见此更笑的厉害了,指着杨言向左右大笑道:“你们看,傻子居然要和我比武,哈哈。”
杨言也冷笑道:“别废话,你要不是孬种,今天咱们就分出个胜负,生死不论,你要是输了,我就要追究你以下犯上之罪,我要是败了,我还回去继续当傻子,你看如何?”
王紫祥见他说的如此郑重,这才收敛神色道:“这可是你说的,生死不论,别一会儿输了回去喊妈妈。”说着又笑了起来。
杨言不再理会他,提剑往校场上走去,众人也连忙跟了过去,一个个热议纷纷。
两人在空地上摆开架势,彼时王家人送来盔甲,正要给王紫祥穿上,杨言冷笑道:“我赶时间呢,你怎么怕了,和一个傻子打也值得穿盔甲吗?”一番冷嘲热讽,果然激的王紫祥怒气更胜,于是将盔甲往地上一仍,向众人道:“没错,打一个傻子何须穿盔甲?”说毕,背对着杨言向众人大声道:“一会修理完这个傻子,我请大家去春满楼玩耍怎样?”众人一叠声叫好,为他加油起来。
杨言见此战意大起,趁着对方背对自己,拨剑冲刺过来,谁知王紫祥从小就受到父亲严格训练,又是本地一等打架好手,嘴里说着话,耳朵却十分留意身后动静,一个侧身躲过杨言的冲刺,接着左腿一伸,将杨言绊倒在地。
杨言没想到对方身手如此矫捷,扑了个空之后,下盘不稳,一头栽倒在地,身上又有厚厚的盔甲,爬起来都费劲。
众人见此均认为他败局已定,有的嘲笑,有的叹息。王紫祥那容他爬起来,再次用脚将他踢倒在地,笑道:“乖乖回去做你的傻子吧,别出来丢你父亲的脸。”
杨言心知不妙,躺在地上举剑乱劈,这才将他逼开,然后喘着粗气爬了起来。他心想这盔甲穿在身上果然笨重,没有良好的体力根本使不上力,还好他现在的身子比较强壮,换着现代人的身子,只怕走路都觉困难。
王紫祥在一边逗着他笑道:“来呀来呀,让大爷领教一下你个傻子都会些什么?”
面对王紫祥的百般挑衅,杨言吸取方才的教训,不再生气,他虽然不曾学过武艺,但也深知生死之战必须控制情绪,这样才能控制呼吸,只要呼吸不乱,体力也不会迅速耗尽,同样,只有平缓的情绪才不会使人的肾上腺素过度分泌,从而保持理智和清醒。
王紫祥见对方呼吸渐稳,不由得暗暗吃惊,此人明显不会武艺,方才只一下就已经试探出来,这一战可谓十拿九稳,但对方明显不像普通人那样易怒,不知是真傻还是忍耐性强。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对方连街头混混也不如,根本没资格与他比武,现在只想逗着他玩。于是利用矫捷的身法和走位,在他身前身后游走,一会儿用剑敲一下他脑袋,一会用脚踢他屁股,而杨言身形笨拙,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身影,逗的众人哈哈大笑。
杨言心里虽急,却并不慌乱,经过数次挫折之后,此时反倒慢慢沉下心来,等着合适的时机,给对方沉重一击。
然而在交手几十个回合后,杨言被对方处处压制,根本没有反击的可能。屡次被对方踢翻在地,屡次再艰难地爬起来。
“你老子何等威风,却生下你这么个窝囊儿子!”王紫祥轻蔑地说道。他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于是不再嬉闹,挺剑向前,直刺对方面门,这一剑刚劲勇猛,来势极快,若是刺中,必定丧命,杨言心中一沉,却不后退,只是微微一低头,那一剑正好刺中头上钢盔,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他趁机横扫一剑,逼得对方连连后退,低头一看,只见王紫祥的红棉袍被划出一个大口子,露出白花花的棉花来。
王紫祥平生最爱惜形象,又自恃武艺高强,此时居然被他眼中的一个傻子划破了衣服,那可是天大的羞辱,当即怒火攻心,奋力脱下锦袍后,低头咆哮了一声,举剑攻来,一时剑花乱舞,招招致命。
杨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不避不让,反而迎上去对砍起来。这一下是王紫祥未料到的,他身上没有铠甲,被刺中一剑就会受伤,而对方浑身都是铁,只有靠精准的剑术刺入盔甲的缝隙才能让对手受伤,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如果先前靠偷袭还能让对方吃苦头,现在则是硬碰硬对砍,那简直是败局已定,也难怪杨言方才故意激他主动放弃盔甲。
当他想通这一点已经迟了,本来看起来十分致命的剑招,此时却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道道划痕,而杨言的长剑却一下扫中他的肩膀,一时血流如注。
他不得不放弃进攻,后退数步,试图拉开距离。然而杨言那里肯放弃如此好的机会,长剑尾随而至,不给他丝毫停留换气的机会。
一时形势逆转,攻守易行,就这样又交手几十回合,双方都没占到便宜,只是杨言隐隐觉得越往后拖,越不利于自己。因为盔甲重量太重的原因,自己的体力也消耗太大,反观对方身着便衣轻巧灵敏,如果不是贴身肉搏,很难将他拿下。想到这里,他突然丢下剑向周围的人群怒喊道:“这小子明明已经被我砍伤,我已经赢了!你们说是不是?”
“果然是个傻子!”王紫祥心中暗暗大喜,趁着他向周围人高呼的时候,拼尽全力一个箭步冲刺过来,剑尖直指对方喉咙,这里也正是盔甲保护不到的地方。
眼看着杨言即将被一剑封喉,谁知他突然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剑锋,左脚同时伸出,一下子将身形不稳的绊倒在地。这一下十分突然,连围观的人都一下子安静起来。
王紫祥正要挥剑逼退杨言,却被他一脚踩住拿剑的手,登时疼的哇哇大叫起来。要知道杨言此时穿着铁齿战靴,这一脚下去等于右手基本废了。
杨言还觉不过瘾,用铁齿战靴大力在他手上研磨了一下,这才松开脚,只见那手已经不成形状,变成了一滩肉泥。引得观战众人不由得摇头吐舌。
这边王家人见此连忙哭嚎着去救王紫祥,却被杨言拦住道:“慢着,谁叫你们过来的。”
说完又对众人道:“大家都看见了,今日胜负已分,按先前约定,我以霁月城男爵之子的身份,正式追究王紫祥抗命不遵,以下犯上的罪过,你们说,按例该如何处置他。”
众人安静了一会,接着又低头交头接耳,最后庞辛海走出来对他道:“回禀小爵爷,王紫祥大逆不道,按例当剥去骑士尊号,由领主斩首示众,方能服众。”
杨言大喜,于是命人备酒,将王紫祥押送高台,他痛饮一口烈酒,只觉这口感火烧火辣,倒也十分刺激神经,脸色也变的通红起来,又接着连饮数杯之后,他抽出宝剑,在十一位骑士和两千多人的注视下,沿着石阶缓步登上高台。
他在台上举目四望,只见天色乌云密布,有雪花稀稀落落地飘了下来,枯枝横竖天际,落叶卷席城池,四周一副萧杀景象。
叹息了一会,杨言走到王紫祥背后轻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我不服,我不服,我是中了你的奸计,你是凭盔甲赢的我,要是大家都没有盔甲,你肯定败在我手头!”王紫祥此时脸色苍白,涕泪众横,他本以为骑士们凭着他爹的交情会维护他,然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他向台下众人疾呼:“你们忘了我爹是你们的老战友吗?你们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老战友的儿子就这样被一个傻子给杀了!”
杨言终于忍不住举起了剑,回想穿越以来所受的一切羞辱和折磨,愤恨之色充满心头,在试着挥了几挥之后,不顾台下王家人撕心裂肺的求饶声,拼力向下斩落,这一瞬间,他清晰地听见颈骨断裂的声音沿着宝剑传到耳朵,接着又看见一抹血色染红了正在飞舞的一朵朵雪花,这画面如同定格一般,如此惊艳,如此动人。
或许,他从穿越那一刻起,剧烈的求生本能就已经告诉他,未来,将是与鲜血共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