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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姐王雯在电话那边什么难听骂什么,就跟死了亲妈一样。哦对了,事实上她的确就在刚刚失去了自己的亲妈。想到这里,我突然安稳一些。
如果说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其实是有点解气或者兴奋的,那我这棵大王村村草在人品上真的是相当过分,可是没办法,这也的确是我此时的心情。
可我同时也感受到一种隐约的不安,当然不是因为二婶儿挂掉这件事儿。今天的很多经历,都应验了申屠先生说过的一些话。那么他在临行前所道出的,“你家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这句话,我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理解呢?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干脆挂断了手机。
这个女人在气头儿上时,你跟他解释什么估计都是白费劲。
其实我早前就有听说过,二婶儿曾经是个寡妇,她在很多年前带着前夫留下的财产和一个女儿,二婚嫁给了我二叔。后来这个女儿改姓为王,我就有了一个叫做王雯的堂姐。其实我很羡慕二叔的女人缘儿,当然我也知道二叔曾经任职过那个前夫的专用司机。
这种方式组合起来的一家人,他们平时应该很幸福吧……
我进了屋子,并没有把二叔家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今天老爸腿病离奇康复的缘故,老妈和妹妹正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喜悦中。那种阔别多年的氛围,属于这个家的氛围,我不想去打破。
毕竟他们都折腾了一天,最后连高兴的力气都耗尽了,所以在十点钟左右,我们就准备睡觉了。
如果不算院儿里的厢房,我家的老宅可划分为四间房,其中卧室占了三间,另外一间位于正中作为堂屋和厨房。
平时妹妹小朵儿就和奶奶一起睡在西屋,但是奶奶已经走了,小朵儿就搬过来挤在老爸老妈中间。
而我则一个人躺在炕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还在阴郁的天空,整个村子渐渐静了下来,只是偶尔会无端响起几声狗叫。
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飘飘然映现出一条迷迷蒙蒙的小路,一片歊雾漨浡,一片香霭绵延,周围是色调低沉树木花草。我拨弄着枝叶前行,却看见前方不远处浮出一道人影,他背对着我走得很急,却很颠簸,动作僵硬得像只被控制的木偶。于是我加快脚步,直到能够看清他凹塌的背影,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确信得地喊出这个名字,“双清?”而那个背影没有回头,只是原地顿一下身形,然后像一团水墨般地融进那个世界。
“大哥!开下门有急事!”一阵叫喊声传来,不由得眨巴几下眼皮,原来我一觉睡到了大清早。
我扒着窗户想外面瞟一眼,见老爸已经迎了出去,他虽然莫名其妙地能够自由走动了,但那闲了几年的两条腿看起来还是有点笨拙。院门口,是三叔一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焦急。但仔细看看,好像少了一个人。
王双清没有来。
毫无来由地,我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赶紧穿好衣裤。
不一刻,老爸把三叔一家迎进堂屋,正好被我赶上,“三叔,一大早上怎么了?”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这样问道。
三婶儿和两个堂弟拗在那里一声不吭,而三叔则难掩激动地说道:“大哥,双清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
我和老爸互相对视一眼,实在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这时三婶儿也开了口,“我早晨起来,发现双清的床上没人,本来以为他去厕所了,所以我就开始忙活早饭,但是都半个小时了还不见他,我就试着喊了他几声儿,结果也没人应我。我这就把两个孩子和他爸全叫醒了,寻思一块儿搜摸双清,可是菜园子里,河边,后山,小卖部都找个遍了也没有人影,这孩子手机也打不通,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说着,三婶儿便声泪俱下。
我的思维像受到冲击一样而有些堵塞,所以没顾得上去安慰慌张的三婶儿。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刚才那个奇怪的梦,联想到昨天一整天的事,联想到申屠先生的话,甚至把二弟双清昨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过了一遍。
忽然,一个直觉闪现而过,所以我急声问道:“祖坟园子,你们找过了吗?”
堂屋里陷入一片寂静,三叔一家互相对视了一瞬,便呼的一下一拥而出。
不用再多想什么了,我和老爸也一溜烟儿地跟了出去,留着妈妈在家里看护一脸不解的小朵儿。
两个堂弟在前面跑得飞快,而我则紧随其后。平素里十几分钟的路程,仿佛让我们跑出了几十年的感觉。
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却做了一个那样的梦。可以认为这些都是巧合吗?
“哎!快看这是啥?!”跑在前面的两个人忽然刹住了脚步,在道路正中停了下来。
我随后一步感到,看见那处潮湿的路面上,有一块儿类似烧烂的硬塑料的物体,能有一个巴掌那么大,正躺在那里悠闲地冒着青烟。
老大王端一小心翼翼地接近过去,“这不是双清的手机吗?”
说着,他上前一把就抓了起来,还不到一秒的功夫,就“啊”的一声又把那部“手机”扔出老远。
我定睛一看,王端一的手掌上不知粘上了什么液体,催使他手上的皮肤以可感知的速度迅速变红,变黑,干裂,翻卷,进而一片片地剥落。
我慌了手脚,拽着他的臂腕儿就朝路边的艾蒿上胡乱地蹭了又蹭。
终于,这种方法是有效的,他的手掌也停止了那种堪称诡异的变化。可那株鲜翠的艾草,叶子上已经布满死气沉沉的灰褐色。
我们三个没有说话,而王端一再也不敢莽撞,他咬着牙仿佛忍着怎样的疼痛将上身的T恤脱下,像个小媳妇儿似地把那部“手机”包裹好,然后我们又继续上路了。
剩下的半程路,我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心情。既然看见了双清的手机,那就几乎证明我的猜想没错,只要去祖坟园便可以找到双清,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再看刚才那手机一副什么德行,我实在无法想象双清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究竟经历了什么。
终于,在到达祖坟园的时候我们都傻了眼。
焚烧的纸灰和细碎的鞭炮渣子已经被雨水浇得快要融进泥土,而奶奶那座崭新的坟头上,二弟双清果然就在那里。
可让我们几个惊讶到失神的是,二弟双清并非坐着或者躺着,而是在坟包正上方用两只手倒立着。
这是怎样的一种场面,我的腿脚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儿。
“二哥!”堂弟王三三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才喊出这两个字。于是我们急忙连抓带爬地登上那条红土岗子。
“二哥!”待我们走近之后,堂弟王三三红着眼睛用更为颤抖的声音这样喊道。可是,面前双清的两只手已经深深扣入坟头的泥土,胳膊由于承重而严重变形,整个人憋得脸红脖子粗,眼球翻进额头只露出圆滚滚的眼白,散漫的嘴角不时流出黏糊糊的口水,藕断丝连地滴入那座坟头,可他没有给出我们任何回应。
我看得出,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意志所支配。
同时我也看得出,两个堂弟已经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
但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和我一起把失神的双清从奶奶的坟头上扶下来。
我注意到,当他的双手从土中拔出来那一刻,双清整个僵硬的身躯就突然瘫软下来,像个短线的木偶般乱成一团。
老大端一二话不说,直接把软掉的双清驼上后背,刚卖出一步,便大声喊道:“明子哥!脖子!我的脖子!”
他这么一喊我才发现,从双清的嘴角正流出一股口水,刚滴到端一的脖子上就会如同浓酸一样迅速招致皮肤的焦糊与开裂,和刚才碰到那部手机时的反应简直如出一辙。
可是,双清自己那沾满口水的嘴角却完好无损。
我来不及多想什么,赶快也脱掉上衣将所有口水擦得一干二净,无论是端一的脖子,还是双清的嘴角。
这时,老爸和三叔三婶儿也赶了过来。
三婶儿见这情景,完全不等我们说什么就跪在烂泥坑里嚎啕起来。
而三叔,明显强忍着什么情绪,直接跪在奶奶坟前就是一顿磕头,他用下的力气比我昨天大得多,让我能清楚地听到,从整个地面传来的咚咚咚的闷响。
奶奶,我知道这一切都非您所为,可您如果正在看着这一幕,心里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