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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没有,他的手仍牢牢地抓着羵虬的尾巴,甚至当它重新将尾巴提起时,也没有放开。
羵虬又站起来了。
冯古道想,只要再一下,再一下他就解脱了。
于是,羵虬真的又来了一下。
尾巴扬起,朝下甩!
冯古道的手终于滑脱……身体像风筝般坠落……落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好了。”
清冷淡漠的两个字瞬间治愈了他所有的伤口。因为他知道藏在清冷淡漠下的是什么。
援手有理(五)
夜色依然深沉。
冯古道趴在薛灵璧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笑道:“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你信不信本侯将你丢下去?”薛灵璧说着,抓着他腿的手又紧了紧。
他的脚踩在雪地里,一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尤其是冯古道不说话之后,这种声音越发明显,也越发的刺耳。
薛灵璧皱了皱眉,“说话。”
冯古道感觉自己正在陷入无边的黑暗和阴寒,披着大氅仍觉得冷风无孔不入地透进四肢百骸。即便如此,他依然强打起精神道,“说什么?”
薛灵璧沉默半晌,才道:“为何要救本侯?”
冯古道狠狠地咬着舌尖,等精神稍振之后才道:“侯爷又为何要救我?”
“你屡次欺骗本侯,本侯又怎么能让你死得这样轻易?”
“是啊……”冯古道敷衍着答案,眼皮再一次压下来。
“冯古道?”薛灵璧终于察觉不对劲,停下脚步,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冯古道将舌尖咬出血,血水沾染在唇上,艳红夺目。他苦笑道:“我好像吸入了断魂花的花香……”
断魂花香?
薛灵璧微怔。中断魂花香之毒的症状正是不知不觉昏睡至死。
他心中一紧,低喝道:“不许睡。”
“其实,”冯古道声音轻如蚊鸣,在他耳畔吹拂,“人若能死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也是件幸福的事。”
“本侯说过,你屡次欺骗本侯,本侯绝不会让你死得这样轻易。”他转身将冯古道轻轻放下,目光在接触他唇瓣上的血色时微微一沉,随即毫不犹豫地从怀里取出白瓷瓶,扶着冯古道的脑袋准备往里灌。
奈何冯古道已经陷入半昏迷,尽管意识尚存,但四肢虚软无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薛灵璧拔开瓶盖,轻啜了一口,差点吐出来。羵虬之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酸味,是他生平仅尝的难吃之物。怪不得太医曾说要拿回来,先炖煮去味之后才能食用。
但眼前显然等不了这么久。
他忍了忍,一手捏住冯古道的下巴,俯身贴住那带血的唇瓣,轻轻将血渡了过去。
或许已经昏沉到没有知觉,冯古道对这股怪味竟然毫无抵抗就吞咽了下去。
薛灵璧离开他的唇后,直接抓了一把雪送进嘴里漱口,如此连续七八次,才总算稍稍减淡。
他坐在雪地里等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确定冯古道心脉稳定下来,才重新背起他上路。
去路虽然不如来时精神奕奕,心境却迥然不同。
薛灵璧望着茫茫前路,竟然半点不觉得路长。
但是他不觉得路长,却有人觉得路长,只听前方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天山掌门带着几个天山弟子出现在视野。
他们见到薛灵璧,都是狂喜不已,一个个像被弓射过来似的拼命往前跑,“侯爷!”
呼唤声此起彼伏。
薛灵璧不悦地皱了皱眉,在确定肩上人依然睡得很香之后才松开。
“侯爷。”饶是天山掌门这样豪爽的汉子也几乎热泪盈眶,“你没事就好,我们来迟了。”
薛灵璧想起冯古道先前所言,淡淡道:“道路阻塞么?”
天山派掌门点头道:“正是。我明明前两天还派弟子来看过,那条道路是好好的。不知怎的,今天就……”
薛灵璧蹙眉道:“前两天还是好好的?”
天山掌门对身边一个弟子道:“重乾,前两天不是你来探路的么?”
“的确是弟子和师弟来的。”那个名叫重乾的天山弟子道,“这条路我们来回查探了好几遍,绝对畅通无阻,没想到今天突然断了。我们自知轻功低微,只好回去找绳索,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这样长的,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天山掌门欣慰道:“幸好侯爷吉人自有天相。”
另一个弟子低声嘀咕道:“我看倒像是人为。”
薛灵璧双唇微微抿紧,侧头看向冯古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冯古道面朝外地趴着,睡得人事两不知,悠然得很。
天山掌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道:“这位莫非就是……前辈?他怎么了?”由于四周晦暗,他又只能看到后脑勺,所以看不出他的年纪。
薛灵璧眸光微冷,“他是魔教明尊,受了点伤。”
天山派众人齐齐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他和冯古道。
不是说雪衣侯薛灵璧与魔教势不两立,甚至还派兵挑了魔教老巢睥睨山么?怎么此刻看来一副交情匪浅的样子?
不等他多想,就听薛灵璧缓缓道:“本侯有件事要你去做。”
麻雀在窗前叽叽喳喳个不停。
冯古道有心多睡,却不能如愿。他起身盘坐,运功至腹部,冷意犹存,却并不感到阴冷难忍,而且真气游走,竟将针从丹田逼到了右手指尖。
门咿呀一声打开,重乾走进来就看到冯古道的手指有银闪闪的东西被逼出来。
他虽然好奇,却也知道这是运功的要紧关头,因此滞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以免惹他分心。
针刺破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缓缓地逼出体外。
直到三根全都落地,冯古道才舒出口气,抬手擦了擦汗,冲站在门口的重乾笑道:“有劳久等。”
重乾知道他是魔教明尊,之前又见过他傲慢的样子,以为他必然是自恃身份,目中无人之人,哪知这样和蔼可亲,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明尊客气了。掌门怕明尊伤势未愈,行动不便,所以特地让我过来……服侍明尊。”由于天山掌门对这个魔教明尊还是颇为忌惮的,不敢派普通人过来侍候,只好将他用上了。
冯古道笑道:“睡了一觉精神正佳,别说洗漱这等小事,就算让我飞檐走壁去当个梁上君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重乾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坚持,便道:“既然如此,明尊自便。我就在门外,如有什么事,叫唤一声便是。”事实上,服侍别人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做过,也巴不得不做。
“好。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重乾。”
冯古道道:“我昨日伤重昏迷,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重乾有一说一道:“是侯爷背着明尊回来的。”
“那侯爷呢?”
“侯爷今天一大早已经带着侯府众人下山去了。”
冯古道怔忡半晌,方道:“你可知他为何走得这么急?”
“这我就不知道。”
冯古道眼珠一转道:“该不会是侯府出了什么事吧?”
重乾道:“不曾有山下的消息上来。或许是……”他猛然收口。
冯古道叹气道:“侯爷救我一命,我不但无以为报,甚至不能当面言谢。我只是想知道侯爷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效劳之事而已。”
重乾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去寒潭的路前两天还好好的,偏巧昨天就断了。想必侯爷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下山调查了。”
若是要调查又怎么会急着下山?分明是以为他做的手脚,不想见他罢了。
冯古道笑容发苦。看来前任暗尊因为遍寻不找师父而四处发泄导致道路坍塌的这笔账是被硬记到他头上了。
“明尊?”重乾轻声道。
冯古道面色一改,又是笑吟吟的模样,“有粥么?”
“粥?有的。”
“我肚子饿了。”
天山的粥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照天山弟子所说,这煮粥的水是天山雪莲旁的雪水,带着天山雪莲独有的清醇甘甜,入口爽滑细柔,实是中原难尝到的美味。
冯古道一口气连喝了三大碗才满足。
天山掌门知道他颈项上一道,腰上一道,正是大伤未愈,又特地让人熬了一碗雪莲鹿茸人参汤为他补身。
奈何冯古道的肚皮被三大碗粥占据,半点空隙都欠奉,但又不忍辜负他的美意,只好一小勺一小勺地磨磨蹭蹭地往里送,心里只盼天山掌门离开之后就能解脱。
偏偏天山掌门怕他寂寞,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聊着天山景色和山下风俗,使得冯古道往里送的汤水越来越多。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实话实说的时候,一个天山弟子匆匆从门口跑进来,冲天山掌门道:“启禀掌门,魔教暗尊求见。”
冯古道的勺子顿在半空。
天山掌门转头好奇地看着他,“明尊,你看……”
“他大概是来找我的。如果掌门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天山掌门原先听说魔教双尊面和心不合,还怕袁傲策是来找明尊茬的,这样他这个地主是包庇也难,不包庇也难。如今听当事人这么说,自然乐得顺水推舟道:“有请。”
袁傲策进门,冯古道看了看他身后,“你一个人?”
“他不便来。”
援手有理(六)
“不便来?”冯古道好奇心被勾起,有什么事能让纪无敌觉得他‘不便’来?
袁傲策目光冷峻地看着天山掌门,就在后者暗暗回忆自己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他时,目光移开了。他对冯古道道:“白道在开封召开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冯古道眉头微蹙。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开封聚集的那些白道武林想要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还是不肯死心么?”之前是因为有薛灵璧在暗中为他们助拳,所以他们有恃无恐,那么现在……难不成薛灵璧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