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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早市很是热闹,小贩们用推车将早上刚从自家地里摘来的蔬菜拉到街上,翻开推车后的挡板,就支成了一个木台子,就地吆喝叫卖了起来。
而做早点的就更多了,有的小贩是在家做好拉到街上来卖,有的则是在自家开的茶馆、酒楼门口现做现卖。各式各样的京城小吃冒着热气,光是经过,即便是睡眼朦胧的人也能被瞬间勾起食欲。
巡城官徐进带着一帮挎着刀的弟兄们,一伙人说说笑笑地在一家普通的街边摊位上坐下来,占了个座无虚席。
徐进素来最喜这家的豆汁儿,他吆喝着:“老板上十碗豆汁儿!”又转头对大家说道:“这家的最好喝,今儿我请了,让各位兄弟都尝尝鲜。”
旁边几个年纪小的巡城兵笑得勉强,心说这玩意儿还能有好喝的?
老板却是高声应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端了十碗热气腾腾的白汤出来,一人面前摆了一碗。
徐进不像这些家里有点关系塞进来的子弟兵,他出身于辽远大将军余止鸿麾下,实打实地在军队里待了十多年,到现在身上还带着那股子豪爽的军人气息。
他端起面前的豆汁儿,说笑道:“各位自便,徐某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
其余人闻着这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驾!都给我让开!”一人一马飞驰而来,左手高举一块黑金色令牌,一路撞翻无数摊贩。
徐进站起身来,想要把来人拦下问问,到底是奉谁的命,谁让他在严禁驰马的京城街道上如此飞扬跋扈?
他站到大街中央,想逼迫那人停下来,谁知道人家根本理都不理,改道从一旁的豆汁儿摊上一跃而过,吓得几个子弟兵连忙弓腰俯首,生怕被那匹生猛的马一脚蹬死,几碗没来得及喝的豆汁儿也尽数喂了土地公。
徐进气的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吩咐属下留下安抚周围的摊贩,自己就往城门那边狂奔而去。
追过去却看到,早上刚刚打开的城门正在缓缓落下。他连忙揪了一个守门的官兵问怎么回事。
“禀大人,宋太师府上的大小姐被人拐了,奉监门将军手谕,城门暂时关闭,以免贼人逃出京城,眼下正在全城搜捕呢。”
徐进眉头一皱,急切地问道:“宋府的大小姐?莫不是辽远将军余止鸿的外孙女,宋端小姐?”
若是宋端,他必定倾尽全力。
“说的是大小姐,不是嫡小姐。”守门的官兵迟疑道,“名字属下也不知道,大家闺秀的名字哪是我们这种粗人随随便便能知道的。”
。
然而那位全城搜寻的宋府大小姐,此刻已经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宋盏半夜溜出宋府,但由于她没有经验,根本没料到城门半夜是紧闭的。
在城墙下面鬼鬼祟祟地望了半天,她眼神挺好的,足够看到上面守夜的官兵个个身强体壮,这城墙更不像是轻易能翻过去的宋府围墙。
于是宋盏在城里兜了半天,不仅饥寒交迫,还要避开巡城的官兵,正在煎熬难过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花楼。
她想着,莫非这是客栈?抬头望望二楼窗户旁还站着几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便试探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小二倒是热情,凑在一旁嘴就没停过:“小姐这是来过班的吧,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爷们儿一块来的?包厢还是坐堂?要是让小的说,还是包厢好些,一看您就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能像那些臭男人一样坐堂,白白叫别人瞧了去。”
宋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全被眼前这光怪陆离的情景吸引了。
只见一个个弹琴的,画画的,唱小曲儿的,跳舞的,无一例外的全是美人;而一旁的看客就没那么入得了眼了,风雅公子是少数,肥头大耳是多数。
小二见宋盏被吸引了,连忙解释道:“我们红拂楼的姑娘大多只是卖艺……”
宋盏这才觉出味儿来,原来这是青楼,不是什么客栈,旁边的也不是小二,是龟公啊。
她心想,纵然事与愿违,但现在也找不到什么地方歇息了,不如在此处将就一晚上。
于是便让龟公领她去了个包厢,又不太敢睡,只得坐在屏风后边,点了个姑娘坐在前面唱小曲儿。
听着咿咿呀呀的唱词,不知不觉地,宋盏抱着床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天蒙蒙亮了。
宋盏揉着太阳穴,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都听得到隔壁打了一夜的架,闹得实在是厉害。
她背着包袱,手拎长剑,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看看隔壁到底是何方武林高手。
将门稍微推开一道缝,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宋盏看到一个红衣妖媚女子骑坐在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男子身上,两人俱是欲仙欲死的叫着。
虽不明白是做什么,总归是不该看的事情……宋盏正要悄悄退回去,那红衣女子的一双纤手却突然扼住了男子的咽喉。
按说闺房情趣之中,爱好这一项的也大有人在,但宋盏不知道啊,而且在她看来,这个女人下手狠厉果决,不然怎么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竟然无法推开呢?
她犹豫着该不该管这事儿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一个手刀劈得昏了过去。
这一夜实在是漫长,长到宋盏居然睡了三觉。
第三次醒来,宋盏却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四周皆是漆黑一片,她想擦亮火折子,才发现手脚竟然都被捆缚住了,嘴也被塞住了,暂时不太想知道嘴里的是什么材料。
以宋盏的武功,本是可以挣断绳子的,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管她怎么折腾,只是磨破了自己手腕上几层皮而已,绳结都没有松动的迹象。
“别动了,我的手刚结了痂,这会儿都被你磨破了。”身后突然响起埋怨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子,声音清脆,语气俏皮。
宋盏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是与另一个人背靠背捆缚在一起的,连忙轻声道:“抱歉抱歉,我以为我能挣开……”
年轻女子笑了一声,说道:“咱们都被喂了散功丸,这绳结也是江湖人才会能打出来的缚龙结,你越是挣扎,它捆得越紧。”
宋盏问道:“散功丸?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江湖上最低级的毒药,用它的人多半是下三滥,吃下去之后全身无力,三天之内没有解药,一身修为立即散尽。”这女子说着这么可怕的事情,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恐慌或怒愤,“可惜本姑娘习武这么多年,这下阴沟里翻船,又要从头开始了。”
宋盏却没她那么豁达,着急地问道:“我们在这多久了?”
“至少两天。”
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这才是真正踏进江湖的第一步,她就要跟它说再见了?
宋盏正是伤心的时候,这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一侧倾斜了过去,仿佛身处的这间屋子要倒塌了一样,她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头晕目眩,一股腐烂的味道随着屋子的摇晃弥漫开来侵入鼻息,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拥挤着往上翻滚,饶是她再怎么忍,还是呕了出来。
那女子听见宋盏呕吐的声音,本来没什么感觉,这下跟着呕了起来。
好不容易两人终于都停住了,后脑勺抵着后脑勺地休息了一会儿,黑暗中却突然有人笑出了声。
宋盏倒是没什么,她本来就是个江湖小菜鸟,被人笑也没什么稀奇的,甚至还觉得这人笑得挺好听的。
倒是身后的女子不高兴了:“是哪个龟孙笑姑奶奶?”
听闻此言,宋盏心说,江湖女子原来可以如此不羁,不像宋府的那几个小姐,个个儿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生生把人绕晕。
像她这样说话,实在是爽快淋漓,于是宋盏打定主意要入乡随俗。
“想不到,烟霞剑掌门大弟子还晕船?”这声音与刚刚的笑声同属一个男子,一样的欠揍。
连宋盏都觉得,这人实在是讨人厌,晕便是晕了,与身份能力有什么关系,武林高手晕血也是有的,这哪能控制得住。等等……
“我们在船上?”宋盏叫出了声,“那是要去哪儿?”
女子道:“烟霞剑掌门大弟子在哪?姓甚名谁?你可不要认错了,哪家掌门大弟子能跟我一样没用,被人贩子阴了?”
“在下不才,正是前两天跟姑娘一起行侠仗义的那位。至于姑娘是不是烟霞派的掌门大弟子花自摇……就看你那天有没有对我说假话了。”那男子听起来颇为从容自在。
“……”花自摇听得这话,愣了一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那个拖我后腿的龟孙!”
宋盏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这两人说得明明是同一件事情,却是完全相反的形容呢……
花自摇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天我在酒楼听这小子说京城的红拂楼挺好玩的,就信了他的鬼话,跟着他一块去见识见识,谁知道让我发现这红拂楼里的美人个个都是毒蝎心肠,暗地里干些买卖人口的肮脏勾当,便要去探探深浅。这王八羔子非要跟着我,我拗不过他,只好带着这拖油瓶,好不容易带着他上了房梁,他倒好,关键时候嗓子眼痒痒,害得我现在要被他们卖到山沟沟里做媳妇儿了……想想这一路简直就是抱了条畜生推磨啊……”
宋盏疑惑地问:“怎么说?”
花自摇有气无力地叹到:“添数不添力呗。”
她口中的“畜生”倒是非常大度,坦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花姑娘,行侠仗义哪有那么简单,莫不是你当时只是想站在房梁上看看就算了?”
花自摇气的火冒三丈,吼道:“当然不是!但是光靠我一个人能行吗?我得……”
说到一半,花自摇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肯再接着说。
宋盏的肚子叫了起来,昏睡两天,刚醒还不觉得,方才呕得昏天黑地,肚子里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船舱里实在安静,是以那男子也听到了,说道:“他们一天送一顿饭,今天的还没送来。”
宋盏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回道:“多谢。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还没回答,花自摇便气鼓鼓地说道:“这条发育不良的后腿姓段,叫段良宵。”
宋盏哭笑不得,看来花自摇是彻底记恨上了。
宋盏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船舱里有水吗?”
“有,墙角,你要喝水?”花自摇问道。
宋盏腹中空空,实在是没有喝水的心思,只是她虽然吃了散功丸,但她已然是长生诀三层的功力了,即便只能使出半分的气力,体内的寒气也足以凝水成冰。
两人腾挪了半天,还是站不起来,看来只能等送饭的人来了,看看能不能要到一口水。
过了一两个时辰的样子,终于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宋盏提起精神,看向透出微弱光线的木板门。
两个五短身材的男人走了进来,打头的那个拿了一盏灯,船舱里逐渐亮了起来。
宋盏的眼睛迅速适应了昏黄的灯线,环视周遭,才看见这个船舱里面除了三个清醒的活人,剩余的人都看起来生死不明,像货物一样被胡乱地堆放在一起。
又看到后面的那个男人手里的盘子上只有三个灰不溜秋的馒头,宋盏明白过来,这个船舱也许本来就是放死人的,不管是不是还有一口气,只要那些人觉得没必要再养着了,就丢到这里来。
两人进来就像受刑一样,不约而同地捂紧了口鼻,将馒头丢到三人中间,闷声道:“吃吧。”转身便忙不迭地要走。
“等等!”宋盏叫道。
拿灯的那个慢了一步,只得独自转过身来,盯着宋盏眉毛扬了扬,示意她有话快说。
宋盏虚弱地说道:“这位小哥,我两天都没喝水了……”
男人皱着眉毛,走到墙角用瓢舀了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也不知道养着你们三个砸场子的做什么,还要爷天天往这死人待的臭地方跑一趟,真是晦气!”
宋盏唯恐他刁难自己,连连道:“辛苦辛苦。”
男人将水瓢粗鲁地递到宋盏嘴边,宋盏小口小口地啜着,时不时抬眼,用凄惨柔弱的眼神望向他。
这守卫本来就在船上呆久了,他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船上那些漂亮的女人们个个不是他惹得起的,只能夜半无人时独自肖想罢了。但见眼前这个女子,年纪虽然小,却已经显出美人的模样来了。当下鬼迷心窍,人家冲他抛了个眼神,他的心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人要是不要脸,真是谁都阻拦不了的。他也不管这个地方有多少双眼睛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直把一张大脸凑到宋盏跟前,要一亲香泽。
花自摇瞥见这守卫眼神和动作都不大对,便剧烈挣扎了起来,叫道:“你想做什么?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小姑娘,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赶紧滚开!信不信姑奶奶……”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花自摇扭着脖子往后望,只见那丑陋的男人瘫在地上没了反应,脑后缓缓流出深红色浓稠液体,随着船舱的摇晃,一直流到了花自摇与宋盏的身边,染红了两个姑娘的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