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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地上都炎热得仿若烤着了火。园中娇艳的花儿都被晒低了头,葱郁的树叶被烤得打了卷儿,平时里叫个不停的蝉今儿个也没声响了。院子里的人都缩到屋子里,就连守门的婆子也都避在了走廊上。
月瑶正在书房教导正哥儿,屋子放了一桶冰块,不过仍然炎热。旁边花蕾跟冬晴在打着风扇。
巧兰从外面走进来道:“姑娘,邓妈妈回府了。”巧兰也知道邓妈妈是二夫人的心腹妈妈。邓妈妈在姑娘心里份量是不一样的。
月瑶惊喜万分,本来是要去接邓妈妈的。但是却被郝妈妈拦住了:“姑娘,外面太阳大,万一中暑可就不好了。”郝妈妈今日也是有点逾越了。但是她是为月瑶好,再怎么受重用也是一个奴仆,出院子迎接就是了。如果出去迎接,总归是坏了规矩。老夫人知道会不高兴。
说完以后,郝妈妈有些忐忑地看着月瑶。她担心三姑娘会怪罪她的。她来了兰溪园里几天,也摸不准三姑娘到底是什么态度。那日她以为三姑娘变了,变得精明能干。可是到兰溪园却发现三姑娘真如传闻之中,除了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其他时候不是在书房教导廷正少爷认字,就是在侧厢房里抄写经书。其他诸事不管。她在兰溪院里,一下摸不着三姑娘的脉数。
月瑶被郝妈妈这句话点醒了。刚才的激动与兴奋一个平复了。淡笑道:“多谢郝妈妈提点。”
郝妈妈见月瑶没反感,而且这么快平复下心情,很欣慰。她来这里之前老夫人对她说过,将三姑娘交给她了。让她尽心照顾好三姑娘。她之前还有些担心,现在是不担心了。
老夫人对她有大恩,希望她能来照佛好三姑娘。她自然是答应了。可若是三姑娘自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再照佛也只是一个下人,帮不了根本。可时间长她否认了这个想法。虽然三姑娘面上还是如传闻一样不知世事,但是她暗中观察,发现三姑娘的心思极深,深到她看不透。她对此不仅不心惊,反而放心了。这样的三姑娘才不会被人糊弄,以后才能安安稳稳的。
在月瑶的焦虑的等待之中,邓妈妈终于过来了。
月瑶看着邓妈妈穿着一身檀香色衣衫,头发梳的光光的一丝不乱,头上戴了个银鎏的攒子,手腕上戴着一串桃木珠子。皮肤微黑,人精瘦。月瑶望着邓妈妈慈爱的面容,还有那熟悉的眼角浅浅的鱼尾。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不过,月瑶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对,将眼泪生生地逼了回去。
郝妈妈是看着月瑶情绪失控,没想到三姑娘竟然这么快就收敛了情绪,心头忍不住一震。所有人都走眼了,老夫人也不例外。
邓妈妈见着月瑶,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姑娘。”她病好了以后就想回来伺候姑娘。但是府邸一直没个回话。这让她忧心忡忡。没想到这次却是传来了消息让她回府,如何不让她喜出望外。
月瑶笑着让邓妈妈随她进了屋子。其他人很自觉地退出。等无人的时候。月瑶终于没忍住,泪眼涟涟道:“妈妈。”
邓妈妈急急地问道:“姑娘,是不是有谁给你委屈受了。怎么姑娘比在江南的时候瘦多了,还黑了许多。”姑娘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一直被夫人老爷娇宠着。真正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就担心让姑娘受一丁点的委屈。可现在,老爷夫人都不在了,老夫人又年老多病,姑娘一个人在这连府,瞧着这样子日子过得定然极为不舒心了。
月瑶抽噎着摇头道:“没,我就是想爹娘了。”上辈子的事是万万不可透露一分的。不是不信任,而是匪夷所思。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邓妈妈抚摸月瑶的头:“姑娘,说句托大的话。你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就跟老奴嫡亲的女儿一般。你心里有没有事,老奴还不知道吗?姑娘,有事告诉妈妈。就算妈妈不能为你做主,还有舅老爷呢!”
月瑶恍惚了一下。舅舅,舅舅呀……舅舅很疼她,可是舅舅后娶的程氏却是个贪婪好财,狠毒心肠的女人。大舅在她十岁那年过了,那女人后来为了贪图她娘的嫁妆,竟然脸面都不要,上连家讨要嫁妆来了。那时候,害得她丢尽了脸面,成为别人的笑柄。
邓妈妈见着月瑶愣神,更是确定发生了大事:“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她们欺负了你,妈妈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人欺负姑娘。”
月瑶深呼吸一口气,重生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让第二个知道的。哪怕这个人是她母亲最为信任最为倚重的人。月瑶擦了眼泪:“妈妈,没什么事。看见妈妈,我就忍不住想娘了。”
邓妈妈见着月瑶很快恢复神色,想着姐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若是有事定然会告诉她。就算现在不好说,总会告诉她的。
花蕾在外面道:“姑娘,正少爷听见姑娘的哭声,一直吵着要见你。奴婢哄不住了。”
邓妈妈一愣。
月瑶将正哥儿的事告诉了邓妈妈。邓妈妈得了消息就回来,具体的事宜来人也没告诉她。也到现在邓妈妈才知道正哥儿被月瑶带过来教导,而她是过来给正哥儿当管事妈妈。
邓妈妈听了眼里滚动着泪珠:“姑娘长大了。这件事姐儿做得对。应该将廷正少爷放在身边教导。以后廷正少爷才是你的依靠。”她可以肯定姑娘一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否则怎么会想着亲自教导正哥儿呢!怨就怨当初她身子骨不争气,回到京城就病了。
月瑶笑着说道:“妈妈,你跟我去看看正哥儿。正哥儿很乖的。相信妈妈见了一定会喜欢。”
邓妈妈对正哥儿也不大熟悉。在江南的时候,这个孩子就一直放在尤姨娘那里。夫人仁善的,给那个孩子的吃穿用度都按照少爷的份例来。夫人原本还打算等廷正再大些请先生启蒙。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出那么多的事。
巧兰打来了水,月瑶重新着装梳洗。
邓妈妈亲自给月瑶梳洗。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弄完后,戴上银镀蝶簪,别着一对雪白色的珠花。
邓妈妈再给月瑶换了一件月白浮云纹绫素面长袖,月白簪马面裙,裙子底边还镶着精致的璎珞纹裙襴。
邓妈妈望着铜镜里的小人,素白的脸,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嘴唇的颜色淡淡仿若胭脂,弯弯的秀眉乌黑柔顺。以往见着总是喜笑颜颜的面容,现在却是如一古井一般,波澜不惊。不知道的还以为着是一个已入中年的人呢!
邓妈妈想着老爷夫人过世,留下姑娘一人孤苦无依,让得姑娘现在这样。邓妈妈心口酸涩不已。
月瑶哭了这一通,眼肿红肿红的。不消了让人看见也不不好。花蕾取来了热毛巾,给月瑶敷眼。
一切弄妥当以后,月瑶才让把正哥儿叫过来。
邓妈妈看着进来的正哥儿梳着一个丱鬓,穿着一身墨色松木软缎通袍。正哥儿皮肤很好,白皙如玉,五官长得精致。邓妈妈是见过正哥儿的母亲,这孩子完全承袭了他母亲如雪一般的肌肤。才五岁的孩子就长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月瑶站起来道:“正哥儿,这是邓妈妈。邓妈妈以前伺候娘,以后就伺候你了。”
正哥儿听了,学着上次月瑶教导向月盈他们那样,准备行礼。月瑶忙阻止了。邓妈妈虽然关系比一般人亲近,但到底是下人。哪里有主子给下人行礼的。这也是她疏忽了,没把正哥儿的礼仪教全乎。
邓妈妈见着正哥儿的做派,就知道这规矩也没学熟了。心里想着这可不能疏忽,面色却一片和蔼:“老奴见过少爷。”
邓妈妈此举,正哥儿有些害怕。往月瑶身边靠了靠。一双眼却是看着邓妈妈。
月瑶解释道:“正哥儿很怕生。妈妈别在意。”
邓妈妈自然不会在意了。她以前是二房的内院管家。对于正哥儿的秉性没比她更了解了。正哥儿现在的言谈举止可比以前好了许多。不足的慢慢教就是。反正孩子还小,可塑性很强。至于对她不亲近,她也无所谓。只要正哥儿愿意跟姑娘亲近就成。
正哥儿与月瑶再回书房,书房里只剩两个人,正哥儿小心地问道:“姐姐,刚才我听到你哭了。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月瑶笑着拍了下正哥儿的肩膀:“没人欺负姐姐。是姐姐大半年没见到妈妈,所以激动地哭了。正哥儿,以后要有人欺负姐姐怎么办呢?”孩子这么大了,不能跟她说谎。
正哥儿放下手里的毛笔,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姐姐,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保护姐姐。”
月瑶莫着正哥儿的头:“好,不过,要想姐姐不被人欺负。我们正哥儿就要努力,要成为一个有学识的人。将来考科举,入朝为官,就没人敢欺负姐姐了。”
正哥儿握紧了拳头。他以后一定要科举,考中举人进士,以后当官,这样就能保护姐姐了。
月瑶虽然没抱这个期望,但是不妨碍给正哥儿一个努力的方向。将来成不成看天意,但是该有的努力却一分都不能少。
正哥儿在练字。
月瑶也在边上练她的梅花字体。月瑶见着正哥儿额头起了汗珠,让了人进来给正哥儿打扇。
邓妈妈站在身边伺候着,屋子里还有花蕾巧兰细娟等四个丫鬟。人很多,但屋子里连声咳嗽都没有。
晚上,等正哥儿睡着。月瑶让其他人都下去了,留下了邓妈妈给她守夜。月瑶很清楚,半年之内她变化这么大,作为看着她长大的邓妈妈肯定会心存疑惑。所以,她决定给邓妈妈托拖底,将之前给花蕾的话,再给邓妈妈重述了一遍。
月瑶将话说完后,哽塞道:“我原本还半信半疑。但是没想到,乳娘真的与大伯母的陪嫁花妈妈走得很近。我用计试探了一下古妈妈,没想到妈妈一下就露陷了。大伯母在打探我手头上有多少的银钱。若不是想谋算我手里的银钱,打探这个做什么。我听花蕾说,大伯母还将以前贴身伺候过爹娘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邓妈妈面色变了又变,不过邓妈妈还是抓住了关键点,没有急乱了心智:“姑娘,那夫人,夫人还说了什么?”
月瑶接着说道:“娘还说,廷正才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家人。让我好好培养廷正,以后成为我的依靠。”
这时候的人都很信鬼神,更相信有阎罗殿。花蕾是这样,老夫人是这样,现在邓妈妈也是这样。而且月瑶的这个话说得很圆。加上三个人都知道莫氏的性子,所以当娘的在九泉下不安心托梦给女儿,也不算稀奇事。
邓妈妈恨恨地说道:“夫人最是清楚莫氏的性子了。”夫人当时防备是的后娘,并没有防备莫氏。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老爷也这么快就跟着去了。
月瑶笑着说道:“妈妈别难过了。只要我跟正哥儿好好的,娘在九泉下也能安息。”
邓妈妈擦了眼泪。一直被娇养着,不谐世事的姑娘在老爷夫人走了短短时间,整个人竟然透露出不同于同年龄的人的沉稳。这半年姑娘该是吃了多少的苦头啊:“姑娘,我们该将莫氏的龌蹉的心思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给你做主。”说完就知道自己犯傻了。
月瑶苦笑:“不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大哥跟二哥的前程,祖母肯定不会扫了莫氏的颜面。不仅不会将这件事扯上台面来,还会帮着遮掩。不过祖母能将乳娘打发走,已经是为着月瑶考虑了。现在祖母又将郝妈妈送过来给我当管事妈妈。祖母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再让祖母为难了。”在合理范围内,老夫人肯定愿意护着她。但是超越了这个范围,那就不成。
邓妈妈默然。这点她也极为清楚。二房是没落了。连家的将来要靠的是连栋方还有大少爷跟二少爷。老夫人祖母最多暗中警告莫氏或者压制住。但是绝对不会扫了莫氏的面子,更不会眼见着莫氏冠上图谋侄女家产的名声。很简单,莫氏若是倒了,廷礼跟廷仪的前程也会受损。为连家操劳一辈子的老夫人,不会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邓妈妈苦闷道:“以前夫人在世就说大夫人是面慈心苦。只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卑劣。”二房的家资一半已经到了老夫人手里了。其实这些家资在老夫人手里,迟早也是要落到大房。二老爷当日也就是太清楚,所以才会留下一部分银钱给姑娘傍身。只是没想到,竟然卑劣到打连姑娘手头一点傍身的银钱都不放过。
月瑶听了摇了一下头,心里想着莫氏比这更卑劣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只是现在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的。而
邓妈妈想了下后说道:“姑娘,老夫人有老夫人的顾虑。但是我们还有舅老爷。舅老爷是不会看着姑娘被欺负的。”
邓妈妈见着月瑶不说话,忙说道:“姑娘,舅老爷这么疼姑娘。一定会为姑娘出头的。”舅老爷跟夫人是同胞兄妹,自小兄妹感情极好。对姑娘也是万分疼爱。断断没有不出头的道理。
月瑶点头。程氏虽然不堪,但是她也得承认舅舅对她确实很好。但是舅舅再好,她也没打算将这些事告诉舅舅。舅舅姓马,她姓连。不能将舅舅扯到连家的内务里来。只要舅舅在,再有以后跟李家打好关系,有人给她撑腰她就不怕莫氏这个狠辣冷血又无情的毒妇。只是想着舅舅在她十岁那年意外没了,她心里又没底了。
邓妈妈则是站在床边。
月瑶这时候倒是想着舅舅那年是因为什么过逝的。很可惜,她是真没什么印象,好像是说病故的。什么病,她并不知道。
正想着,巧兰端来了茶水。月瑶接过来,接连喝了两杯茶。喝完以后,巧兰退了出去。
过了好久,月瑶才开口道:“我们不能急。祖母暂时能压制莫氏,只要祖母在莫氏就不敢有什么手段。”
邓妈妈却有些担心:“姑娘,莫氏既然知道姑娘手里有一笔丰厚的银钱,就不会善罢甘休。姑娘,我们必须自己找路子了。”所谓的路子,也无非是找靠山。邓妈妈能想到的靠山就是舅老爷马成腾了。
月瑶摇头,皱着眉头道:“妈妈,你知道不知道有没有将东西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就算被人知道了,除了我别人也拿不着。”她要把父亲留给她的那些贵重的东西藏起来。可这个地方必须安全又可靠。她暂时想不着。
月瑶现在虽然有防备,但是在连府,一旦祖母过逝。后院就是莫氏的天下。到时候,不知道什么情形。
月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银钱失去了也没关系,但是这些宝贝,她想要好好保存下来。
邓妈妈听了先是一愣:“若是可以,可以给舅老爷。”
月瑶摇头。不是她信不过舅舅,而是她不能保证舅舅能安然度过那一劫难。若是舅舅没了,那些东西就要落入程氏的手里。落入程氏的手里,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有东西交到别人手里哪里有握在自己手里安心。
月瑶见着邓妈妈半天不言语,有些失望。这些是她与正哥儿安身立命的东西。她不想交给别人。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她不敢去赌。
邓妈妈见着月瑶的心思定了,想了下后终于说道:“姑娘,京城里最大的钱庄汇源钱庄,可以代替人保管东西。不过据说一个小箱子一年就要五百两银子的保管费。”若真要存放进去,至少也得放置八年十年吧。这费用太高了。
月瑶豁地一下,顿时开朗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将东西存放到钱庄里去了。她真是笨死了。就她所知道的,汇源钱庄乃是天下第一钱庄。信誉是一等一。从没发生过意外。
月瑶终于松了一口气,是的,只有放到钱庄这样地方才是最放心的。这种地方做事都有规矩。只要到时候她在钱庄申明,除了她谁也不能来将东西取走。没她同意,莫氏就算心机用尽也拿不到的。
这等大事,她不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必须自己经手。现在出不了门,不过有了这个方向她总能找到机会出府一趟。只要在祖母过逝前出去办妥就成。
邓妈妈等月瑶舒展了眉头后,这才问起了郝妈妈跟巧兰的背景。邓妈妈的意思是防心之心不可无。暂时看着,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交给她们去办。等时间长了,看他们的表现再说。
月瑶也是这个意思:“祖母能将他们给我,也是一片慈爱之心。妈妈,有些事情隐晦一些。”到底是祖母的一片心意。若是她们做得太过,让祖母知道了肯定会不舒坦的。行事必须谨慎隐秘。
邓妈妈对于这些自然比月瑶更熟稔。但是听着月瑶的吩咐,心头却万分不是滋味。姑娘何时对这些人情世故了解得如此透彻。这半年,姑娘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头啊!
邓妈妈服侍月瑶睡下后,让花蕾守夜。邓妈妈去寻了暮秋。
暮秋说来说去,也就是说月瑶因为老爷夫人过逝伤心过度,其他没什么可疑的。更没有人苛待姑娘。这点让邓妈妈百思不得其解。真没吃够苦头,怎么看着姑娘好像受尽了千帆苦楚。否则为什么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