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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阮居,蒋阮让所有丫鬟都退下,连翘和露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知道事情经过的天竺又是个闷葫芦性子,虽然纳闷,婢子们却也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屋中一时间只剩下蒋阮一人。
蒋阮坐在书桌前,什么也未想,转眼天色便黑了下来。她只觉得心中有些微微的烦闷,便站起来走出屋。阮居的院子说大也不大,她顺着小院子走到院墙边,在院墙边坐了下来。
夏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仿若一颗硕大的明珠,将院子里照的一清二楚。蒋阮轻轻叹息一声,脑中猛然间又浮现起夏研的话来。
是蒋丹,是蒋丹在赵眉每日喝的补药中下了毒药。
她想起当初三姨娘死的时候将蒋丹托付给赵眉,事实上,赵眉作为蒋家的当家主母,心疼蒋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确实是将蒋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的。虽然那时候蒋权冷落赵眉多时,比起赵眉,夏研才更像是当家主母,但是当初赵眉母子几人也过得其乐融融。
对于蒋丹,蒋阮小时候只觉得这个四妹胆子太小了些。偶尔也会过于粘着赵眉,就连她看了也会微微吃醋。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只做是没有母亲的小女孩依赖嫡母。
如今想来,却是觉得有些浑身发冷。赵眉当初的那些毒竟然就是蒋丹所下,不仅如此,蒋丹还给她下了毒。蒋阮这时候才有些明白,为何身子一直不爽利,原是因为在早年间的时候,不知不觉吃了有毒的东西。只是想来那时候蒋丹胆子小,平日里要找到在她茶点里下毒的机会不多,后来她又去了庄子上,否则也不知眼下焉有命在。
蒋丹,蒋阮心中冷笑,原就知道这府里还有个藏得深得,却不知她竟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到自己母亲的一生仿佛就是个笑话,蒋阮心中不知是怒是悲。
也不知在院墙下坐了多久,直到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酸,蒋阮才站起身来,想要回屋去。一回头就愣住了,不远处,黑衣青年静静的立在树下,沉默的看着她,显然已经到了多时。
“你……。回来了。”蒋阮道。萧韶消失几日,眼下又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蒋阮此刻心中有事,倒是没有顾得上斥责他又夜闯府邸。
萧韶挑了挑眉,朝她走过来,道:“你怎么了?”
方一回来就听天竺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在院墙下瞧见的蒋阮神情怅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觉得十分孤寂。那种萧索的背影让人看见便觉得刺眼。
蒋阮看着萧韶朝自己走来,朝她伸出手,好似要抚上她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下来,只问:“怎么还未好?”
已经过了好几日,脸上的巴掌印还是清晰可见,红肿印在白皙的脸蛋上十分明显。蒋阮一怔,别过头去:“明日我要进宫一趟。”
萧韶一顿,明白过来,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进宫过后用。”
蒋阮接过来,低声道:“多谢。”
今日她的情绪着实低落,便是个普通人都能瞧得出来。更不用说萧韶这样敏感的人。他看了一眼蒋阮,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提,蒋阮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院中的那棵大梨树上。
“你干什么?”坐在梨树上颤颤巍巍,她只得伸出手抓住萧韶的手,仍然觉得不放心,心一横,干脆两只手环住萧韶的腰。
萧韶本来只是想将蒋阮带到树上,锦衣卫里锦一锦二情绪不高的时候,时常会爬到树上喝酒。眼下没有酒,萧韶想着或许看看月亮蒋阮的心情会好些。谁知蒋阮伸手就搂住他的腰,萧韶身子一僵,心中极快的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少女特有的馨香钻入鼻尖,月光下搭着他黑衣的手白皙如玉,萧韶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覆上那只柔夷。
蒋阮方环过萧韶的腰便反应过来,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连忙松了手。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萧韶的反应,却见萧韶呆呆的坐在树上,侧颜秀美绝伦,平日里优雅冷清的人犯起傻来,竟有几分执拗的可爱。
“喂。”她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带我下去。”
萧韶回过神,抿了抿唇,问:“这样可好些了?”
“不好,”蒋阮气急道:“一点都不好。”
萧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蒋阮平日里从容,难得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他觉得有趣,索性伸直长腿,双手枕着脑袋靠着树枝小憩起来。
远处的锦一和天竺同时瞪大眼睛,这两个平日里从容镇定阴险狡诈的人何时变得如此幼稚?说是几岁小孩也不为过。
蒋阮瞪着那悠然躺着的始作俑者,只恨自己当初没学过武功,不能将这个人踢下树去。身在树上,夏夜习习的凉风吹过来,令她烦闷的心情清爽了些。
在蒋府里整日倾轧算计,充斥这阴谋诡计的地方,实在很难有静下心的时刻。便是如此时什么都不想,都是一种奢侈。她转过头,萧韶的脑袋就对着她,这青年生的本就绝艳,京城中传言蒋家女儿生的好,蒋阮却觉得,那是因为萧韶托生的是男儿身。譬如此时她看过去,萧韶薄唇紧抿,长眉斜飞入鬓,笔挺的鼻。他生的秀美却英气,最动人的一双漆黑的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蒋阮瞧过去,心中鄙夷,一个男人,睫毛生的这么长做什么?却又有些手痒,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
锦一紧张的碰了碰天竺:“她想干什么?非礼咱们主子?”
“我怎么知道?”天竺怒道:“你看主子的模样,那不是欢迎非礼的意思吗?”
蒋阮的手正要碰到萧韶睫毛,冷不防萧韶睁开眼,蒋阮一愣,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萧韶一双眼睛生的最好,平日里神情冷清,情绪都写在眼睛里了,此刻看过来,正如洒了碎钻一般璀璨,带了三分醉人。饶是心如磐石之人,眼见了也忍不住心动。
蒋阮有些发证,萧韶却也微微愣住,蒋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平日里总是微含嘲讽的目光此刻全然只是困惑,眼神清澈,不自觉的就显出了少女特有的媚惑。
萧韶只觉得心中像是一只蚂蚁爬过般痒痒的,蒋阮却呆了呆,目光落在萧韶有些发红的耳根上。
这人竟如此纯情?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笑声却令萧韶有些着恼,想要一翻身坐起来,却忘记两人还身在树上。无意之间便是晃得树枝哗啦啦一声脆响,两人齐齐往下跌去。
蒋阮惊叫一声,萧韶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待二人回过神来时,便是一上一下,萧韶骑在蒋阮身上,一只手下意识的垫在蒋阮后脑勺上,满树摇落的落叶落在两人身上。
露珠和白芷听到声音跑了出来,一来就瞧见这一幕。锦一捂住自己的眼睛,天竺一改平日里沉闷的模样,激动的吞了吞口水:“主子……。主子竟然如此热情似火。”
连翘怕惊动旁人,心中又恨又气,一把推开萧韶拉起蒋阮,护在蒋阮身前,警惕的看着萧韶道:“萧王爷大半夜的夜闯府上,就是为了占我家姑娘的便宜?”
连翘想来泼辣,说话也说的直接,自己却未曾意识到话里的不对。萧韶机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露珠却很是高兴,她出身市井,对于规矩倒是没有白芷和连翘看的那般重要,更是一眼就看出萧韶非池中物。这等冷冰冰的人,唯独对蒋阮与旁人不同,若是有这个姑爷,那岂不是大好。露珠私心里觉得,做个锦英王府的女主子似乎也不错,至少这府里腌臜的这些事情,这些人都不敢轻易找蒋阮的麻烦。
蒋阮有些头疼,露珠和连翘都误会了,想到此事都是萧韶夜闯蒋府搞出来的,不由得又瞪了萧韶一眼。却不想她平日里为人虽瞧着温和,实则疏离,只有与亲近之人才会流露出鲜少的真性情。此番动作落在连翘和露珠眼里,不由得心中大震,更是坐实了自家姑娘和年轻的锦英王有些什么的猜测。
萧韶见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给蒋阮添麻烦,只道:“若有事,来东风楼找我。今夜太晚,你早些休息。”说罢竟是转身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了。
堂堂大锦朝三十万锦衣卫的主子,偏偏要学要采花贼翻人墙头。萧韶自是走的优雅至极,却不知自己临走时说的话有多令人浮想联翩,登时又在蒋阮的两个贴身丫鬟心中掀起了一层多大的波浪。
因为萧韶这么胡乱一搅合,蒋阮倒也没有心思去想白日里夏研说的话了,连带着蒋丹之事也抛在脑后,心思倒是比之前好了些。回到屋里也没再多想,早早吹了灯就歇息了。
……。
第二日蒋阮还未进宫,便见露珠匆匆忙忙的跑来,惊奇道:“姑娘,外头可吵翻了天去,说是夫人在外和人有了首尾,不想又小产了,还想诬赖到姑娘身上。百姓们传的可凶了,说老爷……。被人带了绿帽子还不休妻,实在是很大的肚量。”
露珠说话便是带了三分余地,想来那些人的话语应当更是刺耳才是。蒋阮微微沉思,她还没来得及将消息放出去,外头人怎么会知道?夏家人和蒋家人自然是不会说的,宣离更不会自找麻烦。她问:“这话可是听谁说的?”
“是那个中年大夫呢,”露珠捂着嘴笑:“那人在酒馆里吃酒,吃醉了便将此事当笑料说了出来,现在估计全京城都在谈论此事。”
蒋阮挑了挑眉,好端端的,那男人收了好处怎么会自己说出来,必然是受人指使。脑中便浮现起一个人来,萧韶会不会也太多事了些?不过由他去做,倒省了自己很多麻烦。
“马车可备好了?”蒋阮问道,进宫之事耽误不得。
“备好了,就在门口候着。”白芷道。
方要走到大门口,恰好遇见蒋权。蒋权脸色阴沉的出奇,今日一大早外头就传出了这等消息,只令他颜面无光。下了朝后匆匆回府,似乎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一般。出了这等事,这辈子他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蒋权此刻只恨不得将夏研这个始作俑者掐死,心中气的发堵。却瞧见蒋阮正要出府,便问道:“你去哪儿?”
蒋阮回头瞧着他,微笑道:“太后娘娘请我进宫一叙,父亲可有什么事情?”
蒋权一时语塞,自从蒋阮被封为郡主,同懿德太后的关系走进了许多,他这个父亲还不如蒋阮在太后面前有脸面,想起来便是满心愤怒。目光落在蒋阮脸上,又是一愣:“这是什么?”
五个清晰的指头印挂在脸上,仿佛在控诉下手之人有多暴力。已然过了好几日,那痕迹非但没消失,还和昨日新添的一般,红肿丝毫未退,挂在白皙的脸蛋上十分突兀。
蒋阮微微一笑:“这是什么?父亲不知道?”
蒋权恼羞成怒:“你这样如何进宫面圣,这是对太后娘娘的不敬,赶紧回去给我遮一遮。”
“郡主,”天竺适时开口:“该上马车了,若是误了时辰,太后娘娘怪责下来就坏了。”
蒋阮笑道:“正是。”她看向蒋权:“父亲,我先走了。”
见蒋阮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耳里。蒋权几乎要气炸了肺,他大怒道:“蒋阮!”
“父亲,太后娘娘待我视同骨肉,不会在意这小小的规矩,”蒋阮的话里不无讽刺,她笑道:“父亲要是执意如此,回府后我再向父亲请罪。”说罢便吩咐天竺去开门,蒋府门一打开,外头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俱是围了过来,蒋权不好再呆,即便心中已然气炸了,却也只得咬着牙狠狠道了一句:“孽子!”拂袖而去。
天竺鄙夷的看了一眼蒋权,小心的将蒋阮扶上马车。外头的百姓自然有那眼尖的,瞧见蒋阮脸上的巴掌印,联想到传言里听说夏研流产,蒋权不由分说给了蒋阮一巴掌的事情。纷纷议论道:“弘安郡主那么个娇滴滴的人,那蒋尚书也还真下得去手,看那脸蛋上的红印真教人心疼。”
另一个便道:“你懂什么?蒋尚书自来便偏疼那个才女生的一双儿女,当初先蒋夫人逝世就把弘安郡主送到庄子上,这是哪个亲生父亲能做的出来的?”
有那妇人便啐了一口:“呸,还说什么才女呢,分明就是*荡妇。谁知道那蒋二小姐和蒋二少爷是不是蒋尚书的,或许是那奸夫的也说不定。”
众人恍然大悟,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这一次,便是怀疑起了蒋素素和蒋超的身份。
露珠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外头的议论多少也会传入到她们耳中。露珠道:“这些人可真会猜,若是被二小姐和二少爷听到,非得气的不能出门。”
蒋阮淡淡一笑,这世上唯有百姓之口无法堵住,只要稍加引导,流言甚嚣尘上,足够扼杀一个人的一生了。譬如她的上一世,可不就是一步一步被这些流言逼到最后的结局?重来一世,也该让那自作仙女的蒋素素和心高气傲的蒋超尝尝这种滋味了。至于蒋权,当初他有多爱夏研,如今就有多恨。
……
进了宫见到懿德太后,果然,懿德太后一看见蒋阮的脸就皱起眉头,道:“怎么弄成这样?”
一边的杨姑姑也瞧着蒋阮的脸蛋,想起外头的传言。懿德太后深处深宫,也并不怎么关注外面的事情,是以还不知道夏研的事情。
蒋阮笑道:“没什么。”
懿德太后看了她一眼,便对天竺道:“你说。”
常年惯于发号施令的人说话自有一股压迫之气,天竺跪下身来,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姑娘是被老爷打伤的。因为夫人小产诬赖姑娘,老爷一怒之下便打了姑娘,当时八殿下也在场。”
蒋阮心里失笑,天竺便是将宣离也一道拉下水。
懿德太后一听便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怒道:“反了天了不成?竟敢对哀家的人动手!弘安,老八去你们府上做什么?”
蒋阮微微思索了一下,摇头道:“阮娘也不知,许是和夏侯爷一道来找老爷谈论政事罢。”
懿德太后不是只会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那一套,年轻的时候玩弄权术,扶持新帝登基,自然也听出了此话中的不妥。想到如今八皇子野心越发明显,懿德太后微微皱眉。再看向蒋阮脸上的掌印,自然怒不可遏,登时就道:“那蒋府算个什么东西,你这几日就住在哀家这里,哀家不信你那父亲还敢如此胆大!”顿了顿,她又道:“那个夏研如今又怎么样了?”
杨姑姑笑起来:“太后娘娘息怒,此事奴婢也知道一二,先让郡主坐下吃一吃茶,奴婢好好地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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