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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虞信走入赵王宫龙台正殿时,却见赵王丹正趾高气扬地站在一张宽大的羊皮地图上指指点点……
“自易水至滱水,这两百里之地,本是鲜虞中山之地,先祖父武灵王时中山献土归降,从此此地便成了赵国疆域。先王五年时,为了与燕国修好,这才将易水以南的鄚、中阳等五城让予燕国,如今既然燕国不念两国姻亲之好,三代之谊,那寡人也只好将这片地域收回来了!”
完成了地图开疆后,赵王丹似是很得意,容貌气血颇似美女的宠臣赵穆也顺着他的意思,趴在地上,用朱笔将赵王丹所指的五座城池一一标注出来,还谄媚地说道:“大王应当饮马易水,兵临燕国下都,让燕王来朝……”
“对,正应如此!”赵王丹一高兴,便承诺道:“等大军横扫燕国得胜归来后,我便在那些新开拓的疆土里挑一座富饶乡邑赏你,让你也做封君!”
“大王,臣何德何能,让大王如此抬爱……”
这赵穆乃赵王丹专宠的**,虽然是还是男子打扮,却又处处透着女子的风韵,双目更是如秋水含月,似是被赵王的话感动到了,二人四目相对,手眼看也要拉到一块了……
门口站着的虞信暗道不妙,连忙快步上前,猛地咳嗽一声,打算了二人的含情脉脉:“臣虞信拜见大王!”
赵王丹正恼是谁坏了他的好事,一看是虞信,怒意顿时就消失了,也不理赵穆了,几步走过来朝虞信还礼:“寡人不是说过,大夫不必参赞跪拜么?”
“岂敢坏了君臣之礼……”虞信对赵王丹和赵穆之间的暧昧举止已经习以为常,他也明白,赵王丹并非一个十全十美的明君,但依然是可造之材,至少他待自己如国士一般,但凡有谏言,无不听从,既然如此,自己也当尽忠报效。
至于他与赵穆之间的那点小龌龊,虞信就当没看见,当年孔子在卫国时,面对卫灵公与弥子瑕之间的暧昧亲热,不也觉得那是为君者的私人小癖好,只要大义不失,不影响国事不就行了?虽然同好男风,赵王丹可比他们魏国的魏王圉好多了,至少他还没让赵穆掌握实权。
但那所谓的封君之事,虞信觉得自己怎么也要拦下来,否则肯定会在赵国朝堂引发轩然大波的,自从赵武灵王改革以后,赵国除了亲贵封君外,便只有军功封君一个途径,这赵穆有何资格与那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同列?若是开了以色事君而得封君的恶头,日后赵国朝堂必将变得乌烟瘴气……
正想着要如何劝诫,赵王却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走到地图边上道:“大夫来的正好,寡人正在思虑,此战要割燕国多少地才好!”
虞信哭笑不得,这位年轻的君王将打仗作战当成什么了?这可不是小孩子的儿戏,还么开战就迫不及待地想着胜利后要割多少地,赵王也太自信了。
赵王丹却觉得理所当然:“有马服君为主将,何愁燕国不破?老将军可是向母后允诺过的,百日之内,定要打垮燕军,兵临易水!”
“伐燕主帅已定下来了?”虞信心中一动,这几天宫内外一直在为这件事争议不休,除了身在西线的廉颇外,赵国最有资格做大军主帅的人,无非是赵奢,但又有传言说,已经上任做了赵相的安平君也想做统帅。
看来方才长安君拦住自己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啊。
“母后倾向于马服君……”赵王丹虽然对赵奢本人没什么意见,但对太后敲定人选才通知自己还是有些不满,便回头问虞信:“大夫以为如何?”
虞信本是魏国中牟游士,年纪轻轻就周游列国,颇有一番文韬武略,便笑道:“臣虽然不知兵事,但记得早先读过的有言,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一般人对于主将的评价,往往是只看他是否勇敢,其实勇敢对于将领来说,只是应该具备的若干条件之一。单凭勇敢,只能做一冲锋死士,却无法统帅三军。”
“故而,选将时应当注重五件事:理,备,果,戒,约。理,是指治十万大军如治一百兵卒一样地有条理。备,是说部队行军也像已遇到敌军一般有戒备。果,是说临阵对敌,为将者不考虑个人的死生,只以如何取胜为先。戒,是说虽然打了胜仗,却还如初战般慎重。约,是说法令简明而不烦琐。以上五者,马服君兼备!我素问马服君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乃大将之才,若以马服君为主帅,百日之内,燕国必破!”
“大夫也如此觉得。”赵王丹沉吟不语,看上去,的确没有比马服君更完美的人选了。
不过这时候,赵穆却在一旁阴阴地说道:“诚如虞大夫之言,马服君是绝佳人选,只是……”
赵王皱起眉,问他道:“只是什么?”
赵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是臣听说,今早是长安君先去向太后问安,太后留他说了一会话,之后长安君拜别出宫,随即,太后就决定以马服君为将,并派人来通报大王了……”
“竟有此事!?”赵王丹看上去很震怒:“你的意思是,太后是听了长安君之言,才认为马服君合适的?”
赵穆眼珠一转:“这只是臣的猜测,但与事实应相差无多。”
赵王揪着自己的衣襟,低声道:“此等军国大事,母后不事先与我商量,却去咨询长安君,这是何意!?”
他越想越心惊,而赵穆则在旁边又说了一通长安君从临淄归来后,颇受万民敬仰,还有八方游侠士人来投靠……
赵王丹一直嫉妒长安君身为少子从小更得母后宠爱,更害怕他成了共叔段,谋篡自己的王位,不过在长安君做质子去临淄这四个月里,随着赵太后陆续将一些国政分予他处理,赵王的地位日渐稳固,还在朝中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亲信为官,这下他便不怕长安君了。
他还听了虞信的话,很大度地主动拨出私库钱帛,为长安君营建府邸,那府邸可谓富丽堂皇,只比赵王自己的行宫差一些。
在赵王眼里,自己与长安君君臣名已定,他已经翻不起大浪了。
可今天听赵穆一说,长安君竟然还可以通过赵太后,影响到军国决策?
这下赵王心里颇不是滋味,冷冷地说道:“不想母后竟如此听长安君的话,如此一来,连寡人也是在按长安君的意思行事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吃进去一只苍蝇,肠胃里一阵恶心,震怒之下,竟走到那块地图上,就是一阵猛踩,仿佛在泄愤似的……
虞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暗叹:“赵国之祸,不在千里之外,而在萧墙之内啊!”
眼看赵穆唯恐天下不乱,要继续煽风点火,挑拨赵王兄弟关系,虞信知道在这样下去,宫闱中必起大祸,便上前一步道:“大王请赎臣死罪!”
赵王大奇:“大夫何罪之有?”
虞信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帛书,只觉得烫手无比,但他为人素来正直,虽然知道此事不太妥当,但还是如实告知赵王:“其实臣在入宫时,正好遇上了长安君,他当时便拦下了臣的马车,痛哭流涕,说无意中做错了事,并请臣转交一封手书给大王……”